自从老张病倒以后,林源青就没闲着,隔三差五的就往楚云帆家里跑,一是抓药,二是请他观察一下老张的病情,结果是好的,老张的身体也在一天天的恢复。
这天,他刚进家门,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陶陶坐在她面前,头上缠着纱布,老张在旁边心疼的看着她,不住的安慰,走进一看,原来是楚婉,她正在给陶陶头上的伤口进行包扎。
林源青忙问:“爷爷,这是怎么了?”
老张还没答话,陶陶看到他以后头立马偏向一旁,这个动作却让正在缠纱布的楚婉碰到伤口,一下就疼的她呲牙咧嘴。
“陶陶,不要乱动,小心伤口再裂开。”楚婉带着责怪的语气说道。
“哼,裂开才好呢,我最好直接死了,说不定还能见到爹爹。”陶陶说完也不顾头上的纱布,起身跑进了自己的屋子,留下了院子里错愕的三个人。
楚婉愣了一下,随即追了进去,老张则转头看看林源青,招手让他进屋。
两人坐定后,林源青问道:“爷爷,陶陶这是怎么了?怎么伤到头了,严重不?”
“唉,这孩子在外面跟别的孩子玩,其中有几个孩子说她没有爹,她听了生气,就去跟别的孩子理论,后来还动起了手,被几个人推到以后脑袋磕到石头上了,回来的时候满脸是血,给我吓坏了,赶紧去找楚大夫来悄悄,幸好只是皮外伤,没什么大碍。”
林源青听后生气道:“岂有此理!哪家孩子这么没有家教?我去找他们父母理论。”说完就要往外走。
老张一把抓住他,说:“童言无忌啊,你就别去多事了,陶陶没事就好,就怕小孩子心眼小,别到时候做出什么傻事。”
林源青冷静下来听到老张的话,说:“也是,爷爷您最近得多看着她点。”
他刚说完,楚婉就推门进来了,老张赶紧迎上去说:“楚大夫,陶陶的伤口处理的怎么样了?”
楚婉笑笑说:“张大爷您放心吧,陶陶没什么事,五天以后我再来给她换一次药就好了。”说完看了眼林源青。
“多谢楚姑娘。”林源青也赶紧起身道。
“你要叫我楚大夫,听到了吗?”楚婉朝林源青扮了个鬼脸,两人相视一笑。
楚婉又给老张把了下脉,嘱咐说让他多休息,然后起身告辞,老张便让林源青送她回去。
一路上,林源青只是闷着头走路,虽然他最近老往楚云帆家跑,但是跟楚婉却没说过几句话,加之也比较担心陶陶的事,所以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外向的楚婉就一直在不停找话聊。
“你今天不忙啊?”
“还好。”
“我就惨了,我爹经常跑出去看病,三天两头的不在家,附近的人来看病都是我来瞧的,可忙死我了。”
“楚大夫医术高超,找他看病的人应该不少吧。”
“那可不,以前人更多。。。听说陈将军出了名的带兵严格,你这天天的往外跑,难道他们不管吗?”
“我在伙房干活,每天跟着伙夫长出来采购,他特批这段时间让我回来看看我爷爷。”
“哦,这么看来,军队里也有好人啊。”
“。。。”
“哎,陶陶是你妹妹吧?”
“啊。。。嗯。。。”
“看你这么丑,这么黑,原来还有这么可爱的一个妹妹,好福气啊。”
“额。。。她不是我亲妹妹。”
“嗯?”
“。。。”林源青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她,就已经走到楚婉家门口了。
“那。。。楚大夫,陶陶的伤就拜托你了,我就不打扰了,告辞。”林源青说完一抱拳,飞也似地转身快步走了。
“呵呵,呆子。”楚婉歪着头说了这么一句,也就转身进屋了。
林源青往回走的时候心里越想陶陶的事越生气,于是找到陶陶的玩伴小红打听当时的情况,打听到了那几个打伤陶陶的孩子里面有一个叫王小虎,他的父亲是个渔民,母亲在城东集市上支了个摊卖鱼,林源青得知以后带着小红就找了过去,在集市里转了一圈还真找到了王小虎家的鱼摊。
摊子前面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胖妇人,旁边蹲着一个胖胖的小男孩在拨弄盘子里的几条鱼,小红指着那个胖小孩说他就是王小虎。
林源青看后气势汹汹的冲过去,一把拎起了王小虎,生气的对他说:“王小虎,你认识赵陶陶吧?”
当时王小虎和几个孩子打伤陶陶以后也慌了神,顿时就都跑开了,回来以后也没敢跟自己母亲讲,就老老实实的呆在一边,生怕陶陶家人会找过来,俗话说这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林源青的这一声吓得王小虎一哆嗦,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只是下意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喊着:“娘。”
王小虎他娘转头一看自己儿子被人拎着哭,“啊”的一声就冲了过来,抓着林源青的胳膊就开始打,又抓又挠,嘴里嚷嚷着:“你干嘛啊?放开我儿子!”
林源青吃痛放开手,王小虎赶紧跑到自己母亲身后躲着,可怜兮兮的看着他。
“这位大婶,我是。。。”林源青刚说了几个字,王小虎他娘就打断了他,插着腰指着他的鼻子,吐沫星子喷了他一脸:“你要干什么啊?!多大人了,还欺负小孩子,真不要脸!呸!”
林源青本来是想找王小虎让他们去给陶陶道歉的,谁知还没说明来意,就被王小虎他娘这么一搅和,顿时哑口无言。
“这人一看也是个当兵的,怎么不在战场上威风,跑到这里来欺负我们平民老百姓了,啊,大家快来看啊,当兵的打人了,没人管管吗?还有没有王法了,这日子没法过了!”王小虎他娘越说越激动,一屁股坐在地上,撒泼打滚,经他这么一闹,好多人围了上来,对着林源青指指点点。
由于老张以前念过私塾,从小也教导林源青读书,加上与周围邻居相处融洽,从来没有跟谁红过脸,更别说吵架,哪里见过这场面,再看到周围大多数人都信了对方的话,小声地议论着自己,更有好事者起哄:“哎,当兵的,你这趁老王不在就欺负人娘俩,太不厚道了吧。”“就是,仗着自己是当兵的,就可以随便欺负人了吗?”“我们的陈将军可是出了名的大公无私,咱们去告他的状,让将军处理他。”
王小虎他娘一看自己有了声援,爬起来对着林源青的脸就挠了下去,林源青脑子还在懵的时候,脸上就被挠出了几道血口,心里那叫一个憋屈,想还手,刚抬起手就想起了洪二说的话:“我们习武之人以对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出手为耻。”再看看自己身上的军装,咬了咬牙,又把手放了下去,王小虎他娘一看林源青抬手了,又一屁股坐在地上,一把抱住他的腿不松手,嘴里还大喊着:“当兵的打人了!当兵的打人了!”
林源青此刻心里是羞愤难当啊,自己从来没见过如此泼妇,现在想讲道理看来是行不通了,又不能还手,对方还抱着自己的腿不让走,所有人看着自己在这出洋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就在林源青心里想要不要自己也不要脸的耍无赖的时候,人群后方传出了一声大喝:“都在干什么呢?!”
喧闹的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人群渐渐分到两边,林源青顺着让出的方向望去,看到四个身着青色戎装的士兵围绕着一个人呈口字形站立,腰间配着亲兵虎纹短刀,每个人都面无表情,全身散发着一股悍勇之气,而他们中间的那个人正是青花城的守城将领,陈义将军。
陈将军一身灰色长袍,面容消瘦,两鬓灰白,嘴边一圈细细的胡子,虽然身高不及身边的亲兵,但是隐隐给人一种山岳般的压迫感,双眼微眯,看似随意,但却不怒自威,林源青虽然之前给陈将军送过几次饭,但是每次都没有正面见过他,要么是陈将军在外指挥作战,要么就是在内室跟其他将领商议战术,等战争结束后,就又由亲兵接手送饭的事情,这次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到陈将军。
只见陈将军缓缓走近,看了一眼林源青身上的伙房服装,又看了一眼抱住他大腿的胖妇人,转身对围观的百姓说道:“此事关系到我军将士声誉,我定会彻查,还大家一个公道,大家先安静一下。”说完让双方陈述了一下事发原因和经过,胖妇人依旧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一口咬定是林源青欺负她家儿子,而林源青也一一讲明自己的原因,陈将军听后也说话,只是静静的坐着,把两人晾在了那里,周围百姓也是一头雾水,纷纷小声嘀咕。
不出一会功夫,只见一生文士打扮的男人带着一个小女孩走到了陈将军身边,林源青定睛一看,原来这个男人是陈将军身边的谋士,朱千思,而他领来的小女孩正是小红,只见朱先生俯身在陈将军耳边低声数语,陈将军不时点点头。
而王小虎此时看到小红后,眼中露出了惊恐的神色,还未等陈将军说话,又“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朱先生此刻已经跟陈将军说完话了,直起身来,对着围观的百姓朗声说道:“诸位,刚才鄙人已经找这位小朋友问清楚了,事情经过很简单,我军中这位小哥是因为其妹与这位夫人的小公子在玩闹时不小心受了伤,特意过来询问当时的情况,并无打人闹事之意,请各位不要往别处多想。”说完过去摸了摸王小虎的脑袋,柔声道:“小朋友,以后跟别的小朋友打闹的时候,一定要注意不要伤害到别人。”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王小虎哭哭啼啼的说。
围观的百姓听到王小虎这么一说,起哄的内容又变成了“哇!你个婆娘潵的一手好泼!”“要不是朱先生断案如神,还真叫大家冤枉了这位小哥。”“陈将军英明。”
林源青在一旁默默的听着这些声音,心中没来由的一阵厌烦。
朱先生挥了挥手又说道:“诸位,这次事件本为孩童间打闹无意引起的,还望诸位不要对这位小朋有什么偏见,当然了,我们也不希望冤枉任何一个人,大家就此散了吧。”
朱先生说完又转身对着胖妇人说:“夫人,希望你以后就事论事,不要随意污蔑我军中人,让孩子看到你那样也不好吧。”
胖妇人的脸是一阵红一阵白,拉起王小虎就往回走,还狠狠的瞪了一眼林源青。
“溺爱要不得。”朱先生看着胖妇人摇了摇头。
说罢陈将军起身,看着林源青,一挥手说道:“回营!”,随即林源青就被陈将军的亲兵带到了“明法堂”。
林源青还是第一次进到这里,以前只是听说这个地方是专门审问犯人的,他跪在中间,两侧站着士兵,手持长枪交叉在一起,前方堂壁上高悬一块牌匾,“明令法纪”四个暗黄色大字端端正正的对着下面的人,陈将军坐在下面,朱先生站在旁边。
林源青紧张的跪在下面一动也不动,脑子里却不停转动,想着自己到底犯了什么事情的时候,听到陈将军说道:“把人带上来。”
不一会,一个人跪在了林源青身边,他偷偷瞄了一眼,顿时明白了,被带上来的人正是军队伙夫长老钱,老钱看到林源青的时候也是面如死灰。
只听到陈将军缓缓说道:“钱大壮、林源青,你们两个可知罪?”
老钱听到后全身全身不可遏制的颤抖了起来,他一个大半辈子都在跟灶台打交道的人,哪里见过这个场面,根本说不出话来。
林源青虽然此刻也紧张的不行,但是想到老钱是因为自己才收到的牵连,让他为此受罚,于心不忍,于是咬了一下舌头,让自己镇定下来,抬起头来,说道:“这件事全是我一人所为,钱大哥毫不知情,请将军不要为难他。”
陈将军一拍桌子大喝道:“放肆!我军军法严明,岂是你一句不要为难就能了的?”
老钱被拍桌子的声音震了一下反而镇定了下来,慢慢的抬起头说:“将军,饶命。。。”
陈将军没理他,对身旁的朱先生说:“先生,请。”
朱千思一抱拳,走到两人身边,边踱步边说道:“钱大壮,四十二岁,祖州人氏,十二岁入我军中伙房,如今已整整三十年,期间兢兢业业,并无过错记录,家中有一母一妻一子,居住在城内。”说到这咳嗽了一声继续道:“林源青,青花城人氏,一十四岁,去年入我军冲锋营,参与了与梁军一役,由于手被砍伤,并未杀敌,后续被调往伙房,据此已有半年,八年前。。。现家中有一爷爷。”
林源青和老钱惊讶的看着朱先生,没想到对方竟能将自己的情况掌握的如此细致,心中不禁大骇,老钱慌忙爬到朱先生脚边,颤声道:“先生,将军,我家人并不知情,都是我一个人的错,跟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还望先生和将军放他们一条生路。”说完不住的磕头。
朱先生也是一惊,他没想到自己说了这些以后竟让老钱有如此反应,他赶忙把老钱扶了起来,说道:“钱大哥折煞我也,我只是将你们二人的情况说明了一下,再说,你们这犯得又不是死罪,不至于,不至于。“
陈将军此刻也发话了:“按照我军法第六条所述,军中玩忽职守者,杖刑五十,开除军职,来人哪,将两人拖出去。“
林源青听后想到老钱之前跟他谈过自己家里的事,他母亲和妻子常年生病,儿子年幼,全家人都指着他在军中的月晌度日,忙大喊道:“将军!此事乃我一人所为,钱大哥并不知情,请求将军放过钱大哥!“
陈将军怒目,喝道:“大胆!我军法岂是你能随意更改的!再加五十!“
林源青重重的磕了一下头,大喊道:“求将军放过钱大哥!“
“来人,给我拖下去!“
两名士兵走到林源青身边,想要将他拖走,林源青暗自运功,这两名士兵感觉林源青仿佛一棵树一般稳稳的扎根在这地上,任凭如何使劲,竟未拽动他一丝一毫。
“求将军开恩!放过钱大哥!“说完又重重的磕了一下头,由于用力过猛,一道鲜血顺着额头流了下来。
“你们在做什么?!还不把他拖下去!再加一百!“
旁边的两名士兵不停的拽着林源青,他却纹丝不动,任由鲜血流满面庞,一下又一下的磕着头,每磕一下,闷响就萦绕在明法堂中,旁边的士兵一个个不忍的转过了头。
此时朱先生闪身面对陈将军,深深一躬,说道:“将军,钱大壮已入我军三十年,期间并未犯过任何过错,况且此件事情主犯林源青也说钱大壮并不知情,而且我看钱大壮忠厚老实,并不像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人,还望将军明察。“
陈将军听后沉思了一会道:“好!就依先生之言,钱大壮军职保留,扣晌一个月,杖刑嘛。。。“
“我愿代钱大哥受五十杖刑!“林源青听到陈将军松口,连忙高兴插口道。
“将军!我等有要事商议,不宜在此事上耽搁太久。“朱先生一看陈将军又要发作了,立刻说道。
陈将军捂着额头挥了挥手,说道:“好!钱大壮之过由林源青代受。“说罢起身走入后堂,朱先生紧随其后进去了,走的时候还不忘拍了拍林源青的肩膀。
老钱这时候缓过神来,抓着林源青的肩膀说:“小林啊,你疯了?!二百五十的杖刑啊,是个人下来都得被打死啊!“
林源青却淡淡一笑,说道:“钱大哥,不用担心我,我死不了的,你没事就好了。“
说完被士兵拖了出去,按在一张长条凳子上,将他双手双脚捆住,两侧各站了一名手持枣木棍的士兵,朝他的臀部一下一下的打着,旁边的老钱转过头,已不忍再看了。
虽然林源青全力运功相抵,但是木棍带来的冲击感却无法抵消,打到一百下的时候,他已经有点头晕眼花了,打到一百五十下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屁股已经不属于自己了,打到二百下的时候,他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等到最后一棍打完以后,他仿佛看到了他的父母在天上向他招手,差一点自己也飞了过去。
待松了绑以后,林源青使劲的晃了晃头,让自己精神回归肉体,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的时候,就感觉口中一甜,没忍住,“哇呜“一口鲜血从他的嘴里喷了出来,旁边的老钱见状赶紧扶住他,两人慢慢的往回走。
远处,陈将军和朱先生静静的看着这一幕。
“先生如何看待林源青这个人?“陈将军一动不动的问道。
“回将军,此人家中之事我已了解清楚,是个孝子,老钱也是出于热心帮了他,他能替老钱把这事扛下来,说明此人乃忠义之人,虽然我已经叮嘱行刑者注意分寸,但是二百五十的杖刑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他却依然能走动,此人不简单啊,如此忠孝两全之人,日后必成大器。“
“先生所言极是,还得劳烦先生再观察一段时间。“
“是。“
说完,两人也转身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