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不知道多久,瑟利斯特眼前的景色也依旧只有无边无际的荒原,疲惫和饥渴使他不得不沮丧地停下来休息。
当呼吸终于平复了一些的时候,他比一般人都要卓越的听力似乎隐约听到了一些动静。
瑟利斯特轻手轻脚地靠近声音的来源,从一个土坡探头往下看去,只见几个脏得像土拨鼠一样的人正小心翼翼地在荒原上前进,时不时左右张望一番,就像是一群谨慎地躲避着猎食者的食草动物。
瑟利斯特不知道他们是属于什么势力的人,但是他必须得上前求助,哪怕因此落入真神教的手中,生还的机会也比在荒原里继续流浪下去要大得多。
他探出头去,刚喊了一声:“哎……”那些人就猛然跳了起来,几把枪齐齐对准了他。
“别紧张,我没有恶意。”瑟利斯特摊开双手表示自己没有武器。
“你是谁?”为首的人喝问道。
他说的是中文。
瑟利斯特当然听得懂中文,而且张嘴就能说得跟讲了几十年的母语一样流利,因为他那个凭空冒出来的知识库中也包含了所有的语言。
看到那几个人都是黑头发黑眼睛的典型东方人,瑟利斯特用中文说:“这里是中国吗?”
那几人面面相觑,用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我不小心落到这里了,你们能帮帮我吗?”瑟利斯特尽量礼貌地问。
“他一定是真神教的奸细!”为首那个左眼有道明显伤疤的人紧张地盯着他说,“我们不能让他发现入口的位置!”
“这是误会,我不是奸细。”瑟利斯特赶紧解释道。
“张霖,你怎么能断定他就是奸细呢,我看他那模样也不怎么像啊。”旁边的一个人说。
“宁可错杀不能放过,毕竟我们身上背负的是几百人的性命!”张霖拉开了枪栓。
瑟利斯特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又一次进入了那种熟悉的、奇怪的状态中去,对方每一丝细微的动作,枪口的角度,周边环境对弹道的所有影响因素,都在他的脑中迅速地被计算出来。
虽然瑟利斯特的运动神经从来就不怎么样,在这种紧急的时候,他还是用没有一丝多余动作的最佳姿势避开了子弹,并且往下跑了几步躲到了土丘的背面。
张霖一连开了三枪都被躲了过去,他有些气愤地责怪起同行的伙计们来:“你们睁大眼睛看看,如果不是受过专业训练的间谍能有这样的身手吗?还犹豫个什么,我们绝对不能让他活着离开这里!你们两个左右包抄,你随我来。”
那几个人握紧了手中的武器,还是有些犹豫地慢慢靠了过去,瑟利斯特仰躺在土丘的背面喘着气,他不明白这些人对陌生人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敌意,连解释的时间都不给他就要杀人灭口。
讲理显然是讲不通了,他手头也没有任何可以防身的武器,瑟利斯特抓起了一块稍微大一点的石头,准备用自己那点纯理论的格斗知识拼死一搏。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个应该没有听过,却莫名地感觉很熟悉的声音,似乎有另外的人被枪声吸引了过来,制止了他们的进一步行动:“你们搞什么,不是说不许随便开枪的吗?”
“方将军。”张霖说,“我们发现了一个真神教的奸细,为了不让他逃走才不得已开了枪。”
“我不是什么奸细!”瑟利斯特赶紧抓住机会为自己辩白,“他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就要把我当奸细杀了。”
那个姓方的将军说:“你出来。”
瑟利斯特想了想,拿着一块石头顽抗下去显然是没什么胜算的,就丢掉石头站了出来。
看到“方将军”的第一眼,瑟利斯特就觉得自己搞不好是穿越了时空,眼前站着的人根本就是一个沧桑版的付云蓝,如果付云蓝在原来的基础上老上十来岁,日子也过得再苦逼一点,大概就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但是那个人看他的眼神,又明摆着显示了他并不认识瑟利斯特。
方景瑜上下打量了瑟利斯特几眼,就说:“他不会是奸细,不要滥杀无辜,我们走。”
“可是……”张霖还想说点什么,方景瑜就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不要废话,你瞎开枪可能已经引来了真正的危险,行动必须提前结束。”
“……是。”张霖好像有些不太服气,但是不得不听方景瑜的命令。
他们要往回走的时候,瑟利斯特捂着胳膊上的伤口追了上去:“等等,这就完了?你的部下二话不说就要杀了我,还差点就成功了,结果你来一句‘搞错了’就算完了?”
也许是因为方景瑜太像付云蓝了,瑟利斯特对他的冷淡反应有种额外的气愤。
方景瑜有些疑惑地看着这个理直气壮地拦在他面前,等着他给出一个解释的混血少年,也有些无语:“我很抱歉。”
“道歉有用的话就不用战争了。”瑟利斯特现在心情特别差。
方景瑜皱起了眉头说:“我可以给你一些食物作为补偿……你不能再要求更多了。”
“将军……”张霖想要阻止方景瑜浪费宝贵的食物,方景瑜却再次打断道:“住口,这件事情完全是你的错,回去我再处置你。”
方景瑜从背包里拿了几包看起来很简陋的压缩饼干递给瑟利斯特,瑟利斯特却没有接,他捂着胳膊上的伤口说:“我不要食物,我需要的是医疗和庇护所,你带我回去。”
方景瑜有些疑虑地犹豫了一下,周围不知道什么地方响起了急促哨声,他当即脸色一变:“走!”
所有人都快速地向着一个方向奔去,瑟利斯特也赶紧跟了上去。
期间又有几个人从别的方向跑过来汇合进了他们的队伍,人群在一个往下凹的荒地中停了下来,瑟利斯特根本看不出这里有什么,只看到张霖在干燥沙化的土地上刨了几把,挖出了一个门把手,接着几个人上去一起帮忙,掀起了一扇像窨井盖一样,只能容许一个人通过的铁门。
泥沙从门缝中悉悉索索地滑了下去,早就和泥土一个颜色的人们鱼贯而入钻进门后的台阶,方景瑜走在最后,将铁门关上以后,通道里就只剩下了彻底的黑暗,直到有人打开了拉线式的电灯开关。
方景瑜吃力地扭动着一个圆形的阀门,将铁门牢牢地锁死了,他回过头来问:“数数看,人都回来了吗?”
似乎直到这个时候,人们才意识到回来的人里好像多了一个。
“怎么让这小子也混进来了?”张霖一把拉开了枪栓,“我们不能让他进基地!”
“为什么?”瑟利斯特知道张霖是不能讲道理的了,他看着跟付云蓝十分神似的方景瑜说,“活下来的人类已经不多了,你们不仅不救助落难者,还打算滥杀无辜不成?”
方景瑜总觉得瑟利斯特看他的神情有种说不上来的违和感,他压下了张霖的枪口,对瑟利斯特说:“我们不会伤害你的,不过你得先告诉我们,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我坐飞机飞过上空的时候发生了空难,我是唯一的生还者。”
“你不是一个擅长说谎的人。”方景瑜一边往通道深处走去一边说,“告诉我实情。”
瑟利斯特就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实情比谎言听起来更像谎言,说出来你一定不会相信的。”
“你先说说看。”
“我是地球联邦共和国的皇帝,本来坐着飞机要去美洲大陆,但是吞噬者用基于四维空间技术的某种能力攻击了我的飞机,于是我莫名其妙地就落到这个地方来了。你知道吞噬者吗?就是被真神教称为神的那个东西,它其实是一个非常强大的外星文明,也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方景瑜停下来再次看了看瑟利斯特,几乎被活埋的经历使得瑟利斯特看起来非常狼狈,浑身灰土,原本笔挺的军礼服有好几个地方磨破了,袖子上还带着干掉的血迹,简直就像是从哪个垃圾堆里刨出来的一样,脸上也带着擦伤之后凝固的血痂,原本为了衬托他的俊美外貌而精心修剪的发型,从几乎贴着头皮的位置被削去了一片,使得他看起来格外滑稽。
方景瑜什么也没说,但是表情已经很明显地说明了一切,瑟利斯特有些不高兴地说:“我就知道说真话你们是不会信的。”
方景瑜不置可否,只是伸手去按通道尽头墙上的门铃,按照一定的规律长长短短地按,倒是张霖在旁说:“想不到还是个疯子。”
瑟利斯特懒得跟这个人争辩,只是用好奇的目光一直看着方景瑜,心想着这会不会是付云蓝的亲人呢?
除非有血缘关系,否则很难相信世界上会有长得这么像的两个人,但是直接问方景瑜显然是问不出什么结果的,付云蓝是在美国堪萨斯州的孤儿院长大的,连名字都是付远山为自己那个没出世的、是男是女都不知道的孩子起的,阴差阳错之下这个有点中性化的名字才用到了他的身上,所以方景瑜不可能知道付云蓝是谁。
方景瑜按完门铃之后,又过了一会儿,瑟利斯特听到一阵令人牙根发酸的金属摩擦声,通道尽头的金属门缓缓地打开了。
金属门的背后,是一个灯火通明的地下城,许多又脏又破的人在这个狭窄逼仄的地下王国里生存着,大多数是黑头发黑眼睛的黄种人,也有几个高鼻深目的白种人,他们的脸上带着一种瑟利斯特熟悉的表情——那是以前在废土上的时候经常看到的,在繁重的劳动和毫无希望的生活中渐渐麻木了的表情。
张霖说:“将军,你可要考虑清楚了,这个人来历不明满嘴胡话,究竟带着什么样的目的还不好说,而且我们哪有多余的资源来养一个疯子?”
方景瑜看着瑟利斯特说:“如果你想留在我们的基地,必须工作才能得到食物,你会做什么?”
瑟利斯特面无表情地回答:“我会修东西,大部分的电子产品和机械都能修。”
张霖冷笑一声:“听他吹。”
方景瑜叫来一个人:“带他去钟医生那里包扎一下,然后让他修点什么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