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吗?”瑟利斯特困惑地歪了歪头,脸上还是和平时一样没有什么表情。
何霄笑了笑:“你该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但你最想知道的恰恰是你不该知道的--凯斯,打开演示屏。”
何霄话音刚落,凯斯一句废话都没有就打开了指挥室里的大屏幕。
“那你告诉我,那个被真神教称为‘神’的吞噬者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瑟利斯特说,“这总该是我应该知道的部分。”
“我正要跟你说它的事。首先你要明确的是,它根本就不是什么神。”何霄两手撑着桌子,眼睛看着大屏幕,淡淡地说,“如果它那样的东西能算是‘神’的话,那么你和我也都是‘神’。”
“你是说,我们和它是同样的东西?”瑟利斯特惊奇地看着何霄问。
“都是人类不知道也不理解的存在,在这一点上来说,我们和它是一样的。”何霄回过头来看着瑟利斯特,“你不是普通人类这一点,不用我说你也知道,不过我暂时不想告诉你关于你的事。”
“那就告诉我吞噬者的事。”瑟利斯特已经习惯了在这个问题上得不到答案,就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另外的问题上,“玛斯说它是宇宙中最强大的存在,可是它说得很笼统,我还是不太明白。”
“我会告诉你详细的--先来解释一下他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何霄带着兴味十足的笑容说,“有意思的是,想象力异常丰富的人类就曾经开过类似的脑洞,他们在科幻小说里写到了一种叫做分子传送机的东西,幻想着将人的记忆记录下来,身体打散成分子状态,然后将分子传送到另外一个地方,再按照原来的排列顺序拼回去,重新输入记忆,以达到远距离传送的效果。”
何霄一边说话的时候,身后的大屏幕上就一边以动画视频的形式同步为他作着注解,瑟利斯特看到一个棺材一样的机器,人走进机器,被从头到脚扫描一遍以后,就被打散成百分之几的水分子,百分之几的蛋白质分子、糖类分子、钠、钾、磷等等等等,然后这些微粒通过一个管道加速,运送到另一个地方,在一台同样像棺材的机器里组合完毕,最后棺材盖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一模一样的人。
何霄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凯斯用来演示的是人类,他就提醒了一句:“凯斯只是在用你比较容易理解的方式展示给你看,实际上,这个设想在身为碳基生命的人类身上是不可能实现的,如果将人类打散成分子再组合回去,哪怕每一个分子的位置丝毫不变,出现的也只是一具和生前一模一样的尸体罢了,由于地球生物的特殊脑部结构,输入记忆也几乎是不可能的。不过,在宇宙的其它地方,却有一些存在形态和人类完全不同的生物可以做到这一点,于是他们发明了分子传送机,率先实现了超高速移动。”
“为什么人类就不行呢?”瑟利斯特表示不明白。
“这就说来话长了,我们以后再说,好吗?”何霄并不在意他的发散思维,语气还是一样的温和。
“嗯。”瑟利斯特乖乖地应了。
于是何霄继续着他不温不火的解说,动画也继续同步做着注解,显然是凯斯现做现播的:“要将一大批分子从一个地方完好无缺地送到另一个地方,所需的条件非常苛刻,需要制造的管道当然也代价高昂。于是他们又开始思考--同一种分子和分子,原子和原子之间没有任何区别,为什么非要辛辛苦苦地将原来的那些分子运送过去呢?”
“为了节约成本,他们直接将分子排列的位置以数据的形式记录下来,在另一个地方用同样的分子组合成一模一样的人,这样一来,不仅在传输设备上面可以省下不计其数的资源,还能进一步提升传送的速度。”
“然后又有人想到,反正在传送的过程中,人的一切都是以数据的形式存在的,那么为什么不根据自己的想法,对数据进行一些改良呢--比如换掉不完美的部分,治愈疾病,恢复青春之类的。”
“再进一步--反正连思想和记忆也全都数据化了,为什么不能对记忆也做一些改动呢,比如删掉不想回忆的过往,添上本来需要花大把时间学习的知识,改掉性格中不讨喜的部分,等等。”
“于是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千方百计地修缮自己的数据,力求把自己变得更加完美无缺。”
“等一等,我有个问题。”瑟利斯特又一次打断了何霄的话,“如果连记忆都可以随意修改的话,统治者不会直接通过数据掌控人们的思想吗?”
“我只是将他们比作人类,实际上他们的生命形式以及社会规则都和人类完全不一样,许多在人类看来理所当然的事情,他们即不会去做,也无法做到。”何霄说,“比如说双方很重要的一个区别就是,人类需要通过语言、文字、肢体动作来进行效率十分低下的交流,而他们的思想却是完全透明的,一旦建立交流,就会像两块连接到同一个系统里的硬盘一样,把彼此所有的想法和隐私都看得一清二楚,所以它们的交流从来不会产生歧义,是敌是友一目了然,也没有谎言和欺骗存在的空间。”
“听起来不错啊。”瑟利斯特羡慕地说。
“你会这么想,我并不觉得奇怪,现在让我们先把话题回到这个越来越数据化的种族上面来。”何霄让玛斯继续进行演示,“就像人类渐渐用网络交流代替了现实交流一样,那个星球上的人们也制造出了许多虚拟场景服务器,大多数的人长期以数据的形式存在于其中,实体对他们而言变得越来越像是一个累赘,只有出现什么必须要用实体去做的事情时,才会临时用分子合成一个身体,用完了,就把身体打散,继续让自己以数据的形式存在。他们认为这是一种更高级的生命形式,在数据化的状态下,他们省略了身体带来的无数麻烦--比如进食,排泄,睡眠等等,就连生育都不再需要实体的参与了,反正一切生命都可以数据化,他们可以直接用数据编写一个小孩,任何方面都完全满足家长心目中的期待,也可以直接复制出一百个自己,每一个都和范本一样完美。”
“那许多乐趣不是也跟着没有了吗?”瑟利斯特说,“比如说吃到好吃的东西时那种满足,和与心爱的人亲昵时的快乐,都体会不到了。”
“不,那些愉悦并不是没有了,而是获得的方式更加容易了。”何霄也像讨论电路板的电阻元件一样平淡地说,“以人类来打比方的话,就像以前需要用几十分钟挥汗如雨的动作,消耗那么多的能量才能达到短暂的性高`潮,以后只需要调用一小段数据就可以立刻体验到那种感觉,而且要多高有多高,要多久有多久。就像吸毒者体会过毒品带来的极致快乐,就会对普通的刺激无感一样,那个星球的人只要体验过数据形势下的超强刺激,无不对于肉体所能感受到的‘真实’快乐嗤之以鼻。而且这种极致的享乐不会成瘾,只要删除成瘾部分的数据,又可以从头开始慢慢体验那种刺激一步一步升级的感觉。”
“听起来简直就像天堂一样。”瑟利斯特说,“可是这样一来,他们似乎已经没有必要再去做任何事情了,反正一切都能通过复制一段数据来达成。”
“是啊,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觉得无趣了。毕竟只有对一个饥寒交迫的人来说,温暖的火堆和毯子、高热量的可乐和炸鸡才能带来天堂一般的愉悦,但是对一个一直处在温暖的环境中,可乐和炸鸡随便吃到吐的人来说,他无法再从中获得任何的快乐。数据化的他们已经什么都不缺了——每一个人都拥有差不多完美的外表,脑子里都储存着同一个知识库里下载的知识,性格和思维方式也越来越没有区别,可以无限重复的极致享乐也很快就让他们感到厌倦。于是终于有一天,人们开始将自己的数据跟其他人合并,变成一个‘民族共同体’,后来越来越多的人放弃了自己那毫无意义的独立意志,选择融进这个信息的海洋。”
瑟利斯特困惑地问:“难道就没有人觉得,丧失自我就相当于‘死’吗?”
“就像一滴小水滴原本拥有独一无二的杂质结构和生态圈,有一天它落入了大海,它究竟是消失了,还是获得了永生?”何霄又丢出了一个哲学问题。
瑟利斯特回答不出来。
何霄也没有期待他回答,而是继续说:“当然,一开始也有人质疑这种‘融合’,当选择融合的人占少数时,融合还是一个自发、自愿的事情,当近半的人都被融合,这个强大的融合体就开始规劝和威胁那些不肯融合的人,等到绝大多数的人都融为一体,融合体就直接吞掉了剩下那少数拒绝融合的个体。到最后,整个星球上所有的生命都不复存在了,只剩下了这个无比强大的人格融合体--我们称之为星球意志,这个巨大的信息团里包含了整个星球上所有人的人格、记忆、资料、能量,可以说,它就是那一整个星球的文明发展的最终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