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普普通通的木屋,和四周的其他建筑一样,没有任何的独特之处。白痴瞥了一眼拉起窗帘的窗户,抬起手,轻轻敲了敲门。
“谁……谁啊……?”
里面,传来了一个有些虚弱的声音。
白痴一听,立刻握住门把手,一推。
大门没有锁上,白痴轻而易举的进入房间。而触目所见,就是一个略显凌乱的房间,以及趴在地上,身上穿着睡衣,似乎从旁边的床上摔下来的斯米拉。
白痴看看外面,确定没有人之后立刻走上前,双手抱起斯米拉。这名女性把头靠在白痴的胸口,闭着眼,呼吸显得很急促。摸着她的身体,感受着她的体温……
好烫。
白痴将斯米拉重新放上床,拉起被子盖好。随后,他从旁边的水壶中倒出一杯水,来到床边,扶起斯米拉的身子,让她一点一点的喝着其中的水。
喝完水之后,斯米拉的脸色这才稍稍有些好转。她继续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看来还没有恢复意识。
白痴望着她,对于她现在这样的情况真的显得有些糟糕。没办法,现在,还是去找个医生来吧。
“庞贝……庞贝……你……你来看我了吗?”
白痴的手,被斯米拉拉住。
在昏昏沉沉之中,这名女性紧紧的拽住白痴的手,就好像是溺水的人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死也不肯放手。
白痴拖了拖,见无法挣脱斯米拉的手。就在他打算用力强行挣脱之时,斯米拉的眼角,却开始落下泪来……
“你来见我了吗……?我好想你……每天晚上……我都在想你……”
“你不要我了吗……?你不肯带我走吗?我一个人活的好苦……好累……以前,有你当我的顶梁柱……但是现在……现在……”
喃喃细语,从这个病重的妇女口中缓缓流淌而出。
白痴就这样,被她拽着手臂,沉默地站在一旁。伴随着这个女性的低吟,白痴转过头,望向房间的一角。
那里,摆着一张供桌。
桌子的上方,是一张约莫二十岁男青年的头像照。
这个男青年看起来眼神有些凶狠,脸颊上有一道刀疤。但在嘴角上,似乎却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略带害羞的微笑。
拍照的人……应该是斯米拉吧。
而这个被拍照的人,如今却已经变成了一张照片,静静地,躺在这里。
良久……良久…………
斯米拉抓着白痴的手,终于放开了。
她已经再一次的陷入沉睡,含着泪水,不再说话了。
白痴轻轻挣脱开她的手,呼出一口气。随后,他转过身,拿起伞离开了这间房间,前往这个小孤岛上唯一的一家诊所,寻找医生。
这座“孤岛”,很安静。
安静的,白痴甚至以为这里再也没有其他任何人了。
每一座房屋都是紧紧闭着,看起来仿佛没有任何活人生存的痕迹。
雨水拍打在那些木屋门上,发出啪啪啪啪的声响,枯燥,而单纯……
咚咚咚——
白痴拍打着诊所的大门。
略微有些奇怪的是,这座诊所在大白天,门口却挂上了“休息中”的牌子。
白痴想了想,决定还是找这家诊所。所以,他再次用力拍了拍诊所的大门。
“谁啊?”
终于,里面传来了一个慵懒的声音。再等片刻之后,诊所的大门打开,一个面容消瘦,看起来神情恍惚的半秃男子,出现在了白痴面前。
“你……谁啊?没事就乱拍……我的门?”
半秃男子咧开嘴,露出一口略显焦黄的牙。他的声音也显得很虚弱,没有任何的精神。
“………………………………”
“你想干嘛?敲我门……又不说话?”
这个半秃男子的脸上浮现出些许的烦躁。随后,他就准备关门。
啪。
白痴伸出手,抵住了大门。
“有人发烧了。你,能否出诊。”
半秃男子打着哈欠,瞪着那双惺忪的眼睛看着白痴,说道:“不好意思,我很累,不想出诊。而且,我也不想开门营业。你找别人吧。”
说着,半秃男子就要再次开始关门。但白痴用手顶着,他始终关不了门。
“我说你到底想怎么样?”
“…………………………不出诊,给点药,也可以。二十岁左右的女性,没有生育经历,已婚,常年从事裁缝工作,原本身体略显消瘦。今天早上突然发热,昏迷,并伴有梦语。”
半秃男子斜着眼,看着白痴。随后,也许是他实在是不怎么想要和白痴纠缠吧,就拖拉着疲倦的身体,走进诊所。片刻之后,他随意的拿了一瓶感冒药过来,扔给白痴。
“拿了药就快滚吧我累了,哈~~~~欠~~~~~”
说罢,诊所的大门,就立刻关上了。
白痴撑着伞,站在阴雨之中。
雨伞上,传来哗啦啦的声音。
四周的整个世界,似乎都已经被雨水声占据,再也容不下任何其他的声响了……
拿着药,白痴往回走。
他继续行走在这条安静的街道上,看着四周房屋中的安静。
他途经了一座小型作坊,里面原本应该开工的染布工作,现在却是静悄悄,没有丝毫的声响。
再来到一座小卖铺前,那紧紧关闭着的大门,似乎也在叙说着什么。
这里的人……究竟是……………………
……
…………
………………
回到斯米拉的房间,白痴看了看药瓶上的说明,倒出几粒药丸。他重新扶起昏昏沉睡的斯米拉,端着水和药片,将水杯凑到她的唇边。
“庞贝…………你……又来了吗?”
“我是白痴。我给你送药了。”
白痴冷淡的话语宛如一股强心剂,瞬间注入斯米拉的胸口。她慢慢睁开眼,等到看清楚眼前这个黑发黑瞳的青年的确不是自己已经逝世三年的丈夫之后,立刻变得有些拘谨,想要从白痴的胸前离开。但,她的身体还是显得太过虚弱,连撑开的力气都没有了。
“………………………………………………”
白痴将水杯递到斯米拉的唇边,让她喝。斯米拉略微瞄了一眼白痴后,终于点点头,喝了水。她仿佛受伤的小鸟一般,慢慢的啄了白痴手中的药片,就着水,艰难的咽下。这整个过程看起来似乎就是在让她受刑。
白痴伸手,摸了摸她的手腕,感受一下她的心跳。虽然说他不懂医,但长年以来的生死经验也多少让他能够做一些粗浅的判断。斯米拉的脉搏很虚弱,跳起来的感觉不像健康人那样的强力。再看看她那苍白而消瘦的脸庞……
“对不起……白痴先生……给您……添麻烦了……”
白痴扶着斯米拉,让她慢慢的躺下。在她躺下之时,那些遮挡在颈部的头发散开,露出了她的脖子。
………………………………小虫叮咬?
在那苍白的脖子上,有两个小小的红点。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
斯米拉看到白痴在盯着自己的脖子,作为两名并非夫妻,也并非男女朋友的男女来说,让一个男性看自己裸露的脖子实在是有些失态。所以,斯米拉连忙用头发来遮掩自己的脖子。而白痴也是闭上眼,不再看了。
“对不起……我……好困……”
吃完药,斯米拉的双眼再次疲倦的闭上。白痴则是看着她的脸,一句话都没有说。
“白痴……先生……实在是……很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但是……我现在……很想睡觉……您看……”
白痴知道她的意思。作为一名女性来说,自我的防范意识终究还是有一些的。她恐怕无法允许自己在其他男性面前毫无防范的睡着吧?
对此,白痴点了点头,站了起来。在这个过程中,斯米拉一直在不停地道歉。但是道歉的声音,也是渐渐的被睡意侵袭,变得越来越轻微,最后,消失。
她睡了。
白痴看着她那略带悲伤的睡脸,沉默着。
随后,他转过头,继续望着那张供桌上的照片。看着这个三年前就已经辞世,丢下自己的妻子不管的男人。
“……………………呼……………………”
白痴,摇了摇头。
随后,他开始捡起地上凌乱的物品,将它们一一放回原位。也就是在整理这些杂物之时,他看到了其中的一份账单。
《税务征集》
白痴瞥了一眼已经在床上呼呼沉睡的斯米拉,打开账单。
税收,十苏拉五伊奈尔。
征缴的最后日期……
就是今天。
账单上并没有盖章,也就意味着并没有缴纳。从地上这么乱成一团的状况来看……斯米拉应该是拿着这些账单想要离开时,才突然犯病到地的吧……
白痴皱了皱眉头,取过和账单一起掉在地上的小袋子,打开。里面不多不少,刚刚好十苏拉五伊奈尔。见此,白痴拿着这个钱袋和账单,重新打上伞,离开了这间房间,前往这座“孤岛”上的行政机构,办事处。
阴雨中的办事处,宛如蒙上了一层不知名的烟雾。
白痴逛遍了这座“孤岛”,终于发现这里的政府办事处终于还是维持着开门工作的状况。
这里是一座三层楼的小楼,门口挂着的牌子被雨水打湿,变得有些灰黑色。不过那敞开的大门,还是让白痴踢步,慢慢的走了上去。
一层的前台,没有人。
白痴扫了一眼旁边的科室排列表,看到了“服务”窗口的地址,于是走了过去。
但……还是没有人。
白痴略微想了想,开始逐一打开这栋楼房里面的各个房间的大门,但触目所见,还是没有看到任何一个人的影子。
人呢?
白痴重新回到一楼,就着分布图开始思考。片刻之后,他的目光停留在地图上的三楼。那里……标注着一个这样的房间——
区长办公室。
…………………………………………………………
湿漉漉的楼梯,伴随着每一次的脚步落下,都会发出吱呀一声的声响。
白痴倾听着自己的脚步,沿着这楼梯一点,一点的向上走着。
吱呀——吱呀——吱呀——
寂静无人的楼道内,到处都徘徊着他这里传来的声响。此刻,连雨水声都已经被隔绝在外,似乎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他的脚步,传来的声音了……
吱呀——吱呀——吱…………………………
白痴的脚步,放轻。
接着,落下之时,已经不再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他来到三楼,贴着楼梯的出口,默默地低着头。然后,等待着……
咯噔……咯噔蹬蹬……
那边,传来脚步声。
在那个视线的拐角,这阵阵的脚步声开始向这边慢慢的靠近。
伴随着脚步声的,还有一些更为古怪的声响。那……似乎是咀嚼的声音?又像是在吸允的声音?
白痴屏着呼吸,靠着楼梯旁的墙壁,不做声。
他只是听着,听着……然后,等着……
等待着……
那脚步声的到来……
咯噔……咯噔……
脚步声,停了。
就停在那个拐角。
就停在和白痴呈九十度夹角的那扇墙壁的后面。
白痴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趾。随后,他慢慢的抬起头,望着那个拐角……
嘶嘶嘶嘶嘶嘶————
一些宛如蠕虫一般的长条状物体,从拐角的那边慢慢的爬了过来
这些蠕虫移动的很慢,那长长的身躯不停地在墙壁上蠕动着很快,这些蠕虫就已经靠近了白痴,距离他的耳朵只有不到五厘米之远了
“怎么了?”
但,就在这时,一个男性的声音传来,让这些蠕虫蠕动的动作,暂停了下来。
“没什么事的话,能请再来这边吗?我想,我们还可以继续谈一下本区域的发展问题。”
蠕动的蠕虫,晃动着。
片刻之后,这些蠕虫就慢慢的缩了回去。只留下墙壁上一条条湿漉漉的痕迹。
白痴没有转过头去,而是继续站在楼梯口这里,背靠着墙壁,一动不动。
他的面色没有丝毫的变化,依旧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趾。这一刻,他似乎已经变成了一座雕像,一座没有感情,不会动,也不会呼吸的雕像。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