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陈诺立于河阳城西门城头,在此地县令陪同下观赏着西天落阳,不想这时城下一骑飞至,一人向典韦报告大事不好。典韦问了那人两句,让那人先回去,他则快步走到陈诺跟前,面色凝重。
陈诺与县令相视一眼,再去看典韦的脸色,知道是出事了。他向着县令一点头,拱了拱手,便即离了县令,带着典韦到旁边说话。
“发生了何事?”
陈诺知道典韦这人天不怕地不怕,若非出了大事,他的脸色也断不会如此的难看。
典韦向陈诺说道:“主公,刚刚传来消息,说是朱灵、潘璋二位将军在营中不知因为何故打了起来,若是有个好歹,他二人的部下再闹僵起来,只怕会发生兵变。”
典韦这句话并非危言耸听,陈诺点了点头。
陈诺是知道的,这潘璋、朱灵二人向来都是暴脾气,谁也不服谁,他们之间也早已存在着矛盾。他两个,一个统领骑兵,一个统领步兵,本来互不干涉,只是朱灵毕竟是营司马,主兵,而潘璋只是个小小的马弓手,朱灵自然以为他有权利干涉潘璋的骑兵营,而潘璋又鄙视于朱灵是个‘外来户’,不忿其管,矛盾自然难免。
当然,朱灵的‘外来户’也并非妄言,在他加入陈诺本部之前,尚在清河国任司马,是平级调动,空降的将官。而他入陈诺本部又比潘璋晚,且潘璋是陈诺一手提拔上来的,潘璋自然不服他管。当然,这只是其一,而最主要的原因则是他两个人的脾气了。这两个人都是火一样的脾气,一点就着,也已有过数次矛盾冲突,但都因为有陈诺居中调解,二人都只是引而不发,不知这次为了何事突然就闹翻了。
两个主营将军不和,这必对全军的士气大有影响,陈诺当然明白其中轻重。只是,他若是匆匆的跑回去为此二人调解,他二人纵然是迫于他的威严,不得已一时和好了,也必各自不忿,将来难免生事。
再说,他此去长安是不能带着三千人马全数过去的,也只能是少数,而余下的人马他也必交给此二人统领。若离营时间短尚且好说,可此去长安路途险阻,且将来不知有何事发生,短则月余,多则数月,甚至以年计,若留营将军不和,则必出大事。
现在倒好,既然矛盾提前爆发了,那么就得想办法应对。
本来,他在决心西去长安前,早已在心中有了一番计较。他是准备让典韦陪他上长安,然后让赵雪为留营司马,统领全营。若潘璋,若朱灵,他二人在聪明如赵雪的统领下,也断然不会闹出什么大的事情。可目下赵雪既然不在,他也只能另作他算了。
陈诺瞥眼望向典韦,心里也立即有了计较。像典韦这样如铁塔般的身躯,配合他满脸的横肉,也的确能给人一种恐惧之感。而在这个混乱的大时代里,像典韦这样的孔武之辈,正是英雄所惜者,也唯有以力服人,人方服尔。
要说朱灵、潘璋二人脾气暴躁,那也的确如此,可他二人不服者,是因二人一直未能真正打上一架,高下未分,互相轻视之心难免。当然,也不是一方打赢了另一方,另一方就铁定服了这一方,说不定还因此成了世仇。但这点,在典韦身上却没有。
如典韦者,先后与潘璋、朱灵二人都有过较量,且初见面时各自不忿,但打了一架后,朱灵、潘璋二人对于典韦却是十分的看重,而且私底下跟典韦关系不错,俨然应了那句不打不相识。
陈诺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看来此事他不便亲自出面,这事还得交给典韦来处理。
要说到营中将领不和有可能激起兵变一事,却也并非危言耸听。潘璋带领的骑兵营,虽然算不得是他的本部,但他投奔陈诺时带来了好多老乡,算得是东郡一系;而朱灵,虽然身为司马却不能有效的控制营兵,但好在他加入陈诺阵营时也带来了一支人马,算得是清河一系。两系人马本来就有地域之差别,分歧难免,若非陈诺居中震慑,怕也不能如今日这般齐肩作战。而如今,眼看两系人马的头领闹翻了,站在他们身后的派系,自然不可能袖手旁观,激起兵变也是有可能。
而陈诺,决心以典韦来处理这事,当然是有所考虑的。
典韦目今的公开身份是步弓手,但还有个隐藏身份,那就是刺奸营统领。典韦的这个身份除了陈诺而外,潘璋和朱灵身为统兵将军,自然也是知道的。刺奸营虽然在人数上不多,但其负责有察举营下各将官犯法之事,是有权处理将官之间的纠纷之事的。而他既然不好出面,那么请出典韦来,倒是目下最合适的人选。
陈诺对典韦如此这般的交代了几句,那典韦听后眼睛也是徒然一亮,摩拳擦掌,也即点头向陈诺告辞而去。
远处立着的县令,虽然没有听出他们之间说些什么,但他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有的。起先,那个叫典韦的是脸色凝重而来,分明发生了什么大事,但被陈诺几句话一说,却是神采奕奕而去,判若两人。县令也搞不懂,陈诺到底跟他说了些什么,何以让看似复杂的事情变得简单起来。
县令心里叹了一口气,这个陈诺,可当真不简单啊。
“不知陈将军可有什么难处,或者是有什么地方要下官帮忙的,若方便,陈将军尽管说来,下官无不竭力相助。”
对着迎面而来的陈诺,县令立即是走上前两步,向他一拱手。
陈诺听到,立即摇了摇头,道了声谢,说道:“也没什么大事,无需惊动县尊大人,倒是这夕阳……”
陈诺又即抬起头来,只见西天的夕阳又下去了几寸,离远处的高山越来越近了,怕过不了多久就得藏身于高山之巅了。
县令望着陈诺,见陈诺又是一副专情看着夕阳的样子,心头不由一动。他刚才无意间听到陈诺吟诵出的那句‘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也一下子触动了老来情怀。心想着,他目下虽然是一县之尊,也颇得张杨重用,但他却是很少高兴得起来,总觉得有些什么不如意的地方。这样说吧,有时他觉得他与张杨不是一路的,甚至在看透了张杨在行为举止上的软弱无能后,也深刻的知道,张杨绝不是可托之人。在如今乱世,若跟错了人,站错了班,那就不单单是前途的问题,而是小命能不能保住这样的大事了。
县令自内心由陈诺一句无心的话触发了他对前途的隐忧,陈诺自然不知,不过他在眼望夕阳时,也一下子意识到,像他这个年纪,虽然是两世为人,加起来的岁数也够三十几四十了,可他此刻的身躯才只有不到二十的年纪,可谓少年意气,风华正茂,如何就整天的说些丧气的话,想些‘沧桑’的念头呢?这样可不好,不完全符合自己这个年龄的人啊!
在他这个年纪,所思所想就应该积极向上,奋发有为才是,可千万不能被‘低迷’的情绪所缠绕!
“夕阳无限好,我辈犹可为!”
陈诺将后面那句略带苍凉的‘只是近黄昏’抹掉,改头换面,张口而出,倒是很顺口。哈哈,自勉自勉。
显然,陈诺的这句‘夕阳’很是不符合陈诺此刻的年龄,但在县令听来,却并没有追究这一点。诗词讲求意境,就算稍稍脱离现实也无不可。虽然改后这句逊色于前面那句‘只是近黄昏’的境味,但在县令听来,不免把他这句‘夕阳’搬到了自己身上,感触自然良多。
他届五十的年纪,当然可谓‘夕阳’,若是一般人,也就认命了,但他却不甘。不甘心于就此做一个小小的县令,不甘心于听从命运的安排。可每每午夜梦回时,他都为自己这身老骨头而忧伤。日去一日,年去一年,他在心中呐喊,不甘心单单成为众人口里美好的‘夕阳’,他还要‘有所为’!
县令身子一震,豁然抬头看向陈诺。
虽然陈诺改后的这句名句确实能够振奋其心,若是让他知道几十年后老曹的那句‘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只怕他就要激动得握住阿瞒的手,老泪纵横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县令收回狂野的思绪,将身一正,向陈诺一拱手:“下官不揣冒昧,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陈将军,不知陈将军可否为下官参考参考?下官当感激不尽!”
陈诺既然将河内谋划在‘棋子’之中,有心结交张杨,对于他的这帮部下当然不能放过。再说,张杨虽然以野王城为郡治,但若论起地理位置来,河阳城莅临于黄河岸边,城内有步骑,城外有港口,可造船浮于河海,位置十分之优越。他的位置就相当黎阳之于邺城,是河内的门户城市,足可见其之重要性。陈诺若能结交此地县令,对将来的谋划可谓有百利而无一害。
他听县令如此一说,当即正了正身子,让他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