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莉儿有点绝望,近来水逆,诸事不顺。
上山度个假就遇暴雪,出门就救个人,救个人回来还是土豪事逼,长着个美脸,干的都不是人事。
就说谁会让一个认识两天的女生给他缝内裤!谁会啊!好吧他的理由的确正当:真空上阵,形容不雅。……这里有多少槽贝莉儿就不吐了,反正看他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样子,态度又一反常态,如此真诚,她就当做好人好事,赶紧把瘟神送走。
但瘟神还没送走,她自己先跪了。缝内裤时贝莉儿就觉得不好,头晕脑胀浑身酸痛,思维恍惚,她手上机械地动着针,纳闷地想着自己很不舒服。
现在回想起来自己一定是个傻逼,贝莉儿死活就没意识到自己在生病。又可能她意识到了,可是脑子轴了,一直想着去睡一会睡一会,结果她就一直惦记着去睡一会。
她没有记忆自己是怎么爬进睡袋的,甚至没记忆对方拿了内裤说了什么。她只记得睡袋很薄,地板很硬,她很难受。她就是放松不下来,身体紧绷着,有一股火从胸口烧起。她把被子拉到头顶,紧紧裹住自己,身体好像浮在云中,找不到沉下去的地。
贝莉儿觉得可能听了一晚的风声,枯燥、规律又寒冷。风刮进被子里,很冷。除此之外似乎也有其他的嘈杂声,狗叫、脚步敲在地板上、絮絮的骚扰嗡嗡不绝。她全身滚烫,痛得想哭。大约是疾病会加重心里的痛苦,她觉得她为什么要遭这个罪?她什么也没做错。
她没做错,她从雪中拖回一个人,给他治病退烧。或许是她还不够高尚,做不到对随之而来的不信任一笑处之。为什么世事如此,她要被救的人欺负。她为什么要被误解,她没做错。她为什么要被迫来到这么遥远的国家,孤身一人过生日,连过年都不敢回去。
有时她内心惶恐,觉得自己无路可走。她唯一知道的是她没做错,可那又怎么样呢?这个世界有太多不讲道理的事,人生原本如此,喘息完了,还要回到原先的轨道上去。
贝莉儿觉得自己在梦中哭了很久,或许她没哭,只是做梦,只是梦总是要醒的。
她睁开眼,喉咙很干,头很涨。呼吸还是热的,起码她能意识到自己还在发烧,身体酸痛发软,但别的没什么了。她努力睁着沉重的眼皮,……头上有个东西贴着,有点阻碍视线,她看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前方是熟悉的天花板。……她被搬到房间里了。
她意识到自己在床上,而且是被扶着靠坐着,全身僵硬,身后一堆枕头垫着都没垫到位,等于是在床上空腰坐了一晚,如此反人类的姿势,屁股痛得要死,骨头都要断了。
她试图挣扎,然后发现床前小桌子拉到了对面。窗户拉开一条缝,呼呼的风吹进来,啪啪的打字声。
她看见白眼狼坐在窗前,灯开着,柔和的光线投下来,映着他的脸。卫星电话的天线从他耳边延伸出去。他正一边讲电话一边单手敲她的电脑。青年低垂着眼,神情专注,梳理整齐的银发有些蓬松,垂在肩上打着卷儿,光洁的下巴,高挺的鼻梁,玫瑰般的唇,低垂的眼睛还能看见闪烁绿色的光泽,宝石一样深邃美丽。
像是现代白天鹅的童话走到眼前。穿着浴袍的青年,一点都不觉得那不合身的衣服会让他的美貌有所失色。到手肘的袖子褪上去露出有力的手腕,紧贴的衣服修饰恰到好处的身材,过短的袍角衬得他的腿仿佛镀着光。……因为腿上的汗毛是浅金色的,贴着皮肤,一个错眼几乎看不见。她能听见被电脑屏幕遮挡的手指敲击键盘,啪啪啪。
小木屋突然变成了装潢奢华的古堡,王子累了,向后靠着椅背,揉了揉鼻端,指尖修长,姿势优雅如诗,让人自惭形秽。……贝莉儿有种诡异的错乱感。
然后那双绿眼睛无意中和她对上。
空气都仿佛静止了。
贝莉儿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可能她病重昏迷的时候世界毁灭过,那双绿眼睛突然惊恐万分地瞪大了,触电般跳起来后退!“砰”凳子被撞翻,“啪”,卫星电话掉在地上,滚了两圈。贝莉儿:“……”她无辜的靠坐在床上,默默看着对方退到墙角没路可退了,瞪着她,见她如见鬼。_(:з」∠)_她艰难的张了张嘴。
“……good,morning?”
她其实都怀疑他有没有听清,空气继续凝固,她维持着僵硬的虚弱的微笑,现在看起来好像更尴尬了。
卫星电话还在垂死挣扎:“&*@#&*)?”好像按下了什么开关,绿眼睛突然吐出一口气,人立刻重新披上了坚硬的石壳。他脸上的表情重新变得凶恶,白眼狼回来了,而且成了升级版。他恶狠狠瞪了她一眼,这才往前走快速地捡起电话:“@&*#(@!”
应该是说等会再说,语气给她这个感觉。她默默目送着他拿着电话飞快冲出去,那样子跟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他走出去的脚步很清脆,她不由自主地注意到他穿的是被剪掉了脚后跟的皮鞋。
……其实也难为他了,一朵高岭之花突兀地落到这个牛粪坑里。她想。等贝莉儿坐在床上,开始要艰难的活动身体的时候,白眼狼又端着盘子疾风一般冲进来。
托盘上琳琅满目,牛奶和煎蛋,油汪汪的蛋,感觉油里捞出来的,还有点糊。再旁边是香肠,一杯水,水冒着热气,还有放在水杯边的藿香正气水和感冒999冲剂。
他口气很坏地把盘子放到她面前:“Eat,them。”
贝莉儿愣了一下,他朝她倾身过来。把她额头上那个东西粗暴地撕掉。皮都给他揭起来了,好痛。……她突兀地对上那双绿眼,晶莹剔透,滴翠般的色彩。凑这么近才能看见他的脸有些憔悴,眼下的黑眼圈和眼睛里的红血丝。他那戒备的神情看起来特别气急败坏,她只要敢多问一句,他可能都要劈头盖脸地把盘子上这堆东西朝她砸过来。
……其实爱打扮自己也没什么不好,对吧?贝莉儿想。像他说的,不穿内裤在有女孩子的房间里走,确实很猥琐。
她就努力冲他笑了笑,有钱人嘛,确实有信任危机,可以理解。她感激地说:“thankyou。”
他的脸色看起来更加诡异了。_(:з」∠)_贝莉儿实在很想看到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他后退两步,别过头,用行动表示和她划清界限的决心。贝莉儿只好低下头看着托盘里的食物,思考着要怎么告诉他“中国的习惯是生病不能吃油腻的食物”,等她抬起头来又对上那双绿眼睛,他呆呆的看了她可能有一会儿,神色……有点呆。
她眨眨眼:“what?”
他回过神来瞬间触电般再退一步,面目狰狞,咬牙切齿。“eat!Rightnow!”
好吧,贝莉儿只好直接告诉他:“感冒……那个,I,can’teatthem。”努力扯开干硬的嘴皮有点痛,她推开了煎蛋和香肠,为表感激喝了牛奶。她请他拿包饼干来垫垫肚子,小讨厌脸很臭地别着头,从头到尾像是和她一对视线他就要炸。她有一点好笑地抱着饼干,还有他递给她的漱口水。
其实虽然性格事逼一点,但他还是个好人是吧?她试着和他沟通:
“wheredidyousleep……lastnight?”
那绿眼睛立刻瞪过来的样子像要把她吃了,然后飞快地撇过头去。贝莉儿一脸懵逼,问这个也不行吗?她是想可能他睡沙发或者睡袋里……想问问。小讨厌一伸手就把手机屏幕杵她眼前。
记事本被打开了,她的手机上一排字,显然早有准备。【我要买你的睡袋,你开个价。】
……看来他昨晚睡的是睡袋。“呃……”贝莉儿想告诉他睡袋没问题,不脏,她买的是新睡袋,标签都还没拆呢。手机点到下一页:【开价。】完全不给时间。她赶忙亲切热情的说:“you,can,useit!”
她很愿意借给他,emmm鉴于他答应给她付房租,她能回笼一笔资金,如果他真的这么独,睡袋送他都可以。“Idon\'tmindyou……”
小公举就算服侍她睡了一觉也没变,还是那么盛气凌人,手指一点直入主题:【告诉我价钱,然后永远不许再接近那个睡袋。】
……他是不是傻啊?非要这么装逼,预料她的对话,连写3条?贝莉儿看着他别过去高昂着的那个脑袋上,耳后晕出来的红晕这样地想。
那好吧她意思意思的开了一个价:“10dollar。”用过了二手货都是打五折。贝莉儿还想解释,他已经点点头,根本不问问题的点到手机下一页。这回贝莉儿一点都不惊讶了。
这段就很长了,占据了屏幕,生硬的机翻密密麻麻一大片,她花了一点时间看。总结就大概是昨天的照顾笔记,他严谨地写了一排,时间精确到分。她发烧了,他洗澡出来看见,下午4点38.2,下午7点半39。他把她从睡袋抱到房间里,给她喂了药,擦了脸,她还喊痛,于是他给她塞了一片止痛药。最后他似乎是很不经意地加上一段,她出了很多汗,烧又很高,……所以他把她衣服脱了给她用酒精擦了擦。
……WTF?!
贝莉儿睁着眼睛看最后那段,手机背后他直接就别着脸没有看她。好像知道她看完似的,手指一点手机又继续翻:
【我没有脱你的内衣裤。你需要赔偿的话,我寄支票给你。】
贝莉儿:“……”她竟无语凝噎,脱衣换钱,一夜暴富,人生梦想。低头看了看自己衣服,的确换了。
真是天道好轮回。
怪不得他看她如见鬼,她终于明白了,她也想死。她涨红了脸结结巴巴:“三、三Q啊那个。”啊啊啊啊啊尴尬死人。可是人道主义嘛,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这么大惊小怪真是土包子。“No、Nonono那个,money。”
那双绿眼睛飞快的看了她一眼,贝莉儿难以形容他脸上的复杂表情,好像他很愤怒,很郁闷,很嫌弃。贝莉儿也很委屈好嘛!她努力想表现得很自然,手机又开始翻了。他还有完没完?!小讨厌另一只手露出来是卫星电话。手指点到下一页:
【照着这句英文念出来:我已明白玛利多诺多尔·埃托雷在12月20日晚上所做的一切是出于人道主义,我完全理解接受并不会在以后通过任何途径追究此事和后续后遗症,我没有受到任何胁迫,自愿做出此声明。20XX年12月21日上午9点,莉莉·B。】
再翻,一大片英文。和着旁边接通的卫星电话放着,里面传来据说是那家伙律师的自我介绍。
……敢情手机一直通着线。贝莉儿面部保持着和蔼可亲的微笑,现在就想继续操起手机砸破他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