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王收九牧之金,融铸九鼎。
山川江河皆刻其上,虫鱼鸟兽具为辅佐。
以重器盛人族文明,薪火相传。
同样也是人王权柄一统上古,王命所至莫敢不从的象征。
九鼎动,则天下知。
于是,在豫州鼎被挪动,甚至短暂消失的那一刹。
整个上古之世,万千生灵皆是舒了一口气。
那背负在它们背上,无比沉重的九座大山突兀的消失了一个,紧闭如环的重担当下出现了缺损!
卑微者窃喜不已。
亲人者忧心忡忡。
而异兽凶神,纷纷张开了獠牙,贪婪的目光遥望向了就近的人族。
神心生变。
于是天地景从。
金日暗沉,大地龟裂。
寒风呼啸,阴云暗生。
雷鸣阵阵,一场骤雨仓促而下。
气温骤降,白灰色的雾霾自山林,大泽中滋生,不过片刻便向周遭蔓延,天地万物笼罩在一片氤氲之中。
而也就在这个时候,晦暗的天色猛然间停顿了一瞬。
汹涌的大雾被无形之力强行撕裂,借着雾霾隐藏身形,于混乱中兴风作浪的异兽下意识的抬头,而后瞳孔骤然缩紧。
下一瞬间,一个巨大的,几乎占据了半边苍穹的阴影浮现在天穹之下,粗糙而黝黑的双手撕开了厚重的铅云,让金乌之光得以重新照耀于世。
而后阴沉似水的面庞扫过四方天灾:
“尔等.欲反耶?”
然后不等它们回答,那宏伟的人影声音忽然变得高亢:“反,也好,庚辰何在,命你聚江河之神,速到王前听令,人族各部,四方诡神,三日之内赶之会稽.我欲重巡九州水脉!”
庚辰:?
你们一家没一个好东西,我才刚回来啊!
刚刚趴窝的应龙,还没顾得上合眼,耳边便又听到了征召。
虽懒得动弹,但听这语气想来禹估计是真怒了,于是也顾不得准备好的大梦,原本在此方天地略显虚幻的身影正在迅速凝实,而应龙现身,便更是将上古的风雨推至了另一个高峰!
乌云重新铺设,暴雨如江河决堤。
拳头大的雨滴落在身上,竟打的人一个踉跄,而紧随其后倾盆的天河,更是将野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作了一片大泽。
其势汹汹,让人不由得怀疑,曾经水祸将要再现?
没有多少生灵能在暴躁的天地面前,仍能保持冷静。
尤其是,这仓促的大雨中,夹杂了某条飞龙被人强行拉出梦境的怒火
在因人影号令,整个上古都在大雨中被调动起来的时候,一抹苍青色的光芒自东方升起,撕开了阴云,平息了水汽,将奔涌的洪涝稍稍归拢。
伴随着天地间的变换,一老迈的声音插足到这肃杀的氛围当中:“唉,禹王何至于此!”
“凶神暴虐,本为天性使然,何至禹王暴怒,以一家之恶,施罪天下生灵!”
天上虚幻的人影转头扫视,目光转瞬间洞穿了那苍色下的身影。
其身乃是苍龙
苍龙,又名青龙,孟章,与应龙齐名,掌天地风雨,又与朱雀,玄武,白虎并称天之四灵,分掌春夏秋冬四季,故而苍龙也被称为春神,木神。
虽战力不似应龙那般凶悍,但也并不输给后者。
借用后世话来说,一个战士,一个法师,虽权柄覆盖有所重合,但不能在战力上拿来相提并论,毕竟二者并未有对立面的直接交手过.
但苍龙早在炎黄之时便已经与人族交好,更亲身化作人族图腾。
往后人族多受其照顾,祂现身,便是人王也得给其几分薄面。
但同样的,作为人族挚友的苍龙,本不应该在这个时刻现身才对,这第一个出头的是谁都好,但绝不应该是祂。
心中思量着,禹王心中一沉。
这事要糟
“你之意如何?”
禹王想了想,如是问道。
“异兽凶神作恶,禹王惩戒便是,寻几勇士,将其首献于人王帐前,便罢了,切勿因此大动干戈啊!”
“禹王宽心,老朽并无插足此事之念,只是杀伐既起,许多事便很难挽回了,就好比天地动荡,空间自然薄弱,虽无人敢入得上古,行侵略之举,却担忧有人趁此机会,潜出蛮荒,老朽一腔赤诚,禹王不信,老朽大可起誓为凭!”
察觉到了与人族那稳如铁索般的牵连似有所颤动,苍龙连忙补充道。
禹王这才点了点头。
但这样的话,那边他可就帮不上什么忙了.
劣子,逆婿。
学谁不好,非得跟那两个麻烦精牵连到一起.
下一瞬,风雨停歇,江河平息。
被仓促间叫醒的应龙眯着眼看着东方那仿佛撑天之木一般的苍色光柱,口中吐出了一口冰冷的寒雾,呵笑一声,身形消散不见
恐怖的高温迷漫了整个炽热的金鼎烧灼下,手中的皮肉滋滋作响,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香味。
对此,张珂充耳不闻。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鼎中沸腾的汤汁之上。
在足够的柴薪,以及技艺高超的烹饪下,鼎中原本那些大块的,完整的物事已经全部溶解,各色的汁水经复杂的演变跟融合之后,化作了面前这一鼎土色的汤汁。
厚重而敦实的色彩下,是暴躁的力量。
也就是依托了这镇压九州的神器作为支撑,但凡换成其他,不说能不能如此迅速的炼成,单是制成的汤品便不会如此安详。
爆裂跟毁灭才是它所应当具备的本性!
一如某位在这些庖厨手中,死而复生的倒霉蛋一样。
这非是他们自愿。
而是那个蛮荒的时代本就如此,大善跟大恶并非泾渭分明,而是呈现交织的状态。
只是,张珂并不是任人摆布的窫窳,而此中之物也具被他所降服。
便是死而复生,他都有把握再摘其首,更何况是死尸所化汤药.
也或许是察觉到了自己临终的命运。
那祥和的汤药,在巨鼎高到张珂面庞的时候,忽然升起风浪。
鼎中汤汁突然暴沸,剧烈的气泡不断升腾,破裂,氤氲之气于海一般的汤药上化作一条五色巨龙,张牙舞爪,但却被鼎所束缚,飞腾数次都无法冲出鼎壁所限。
但也因此,鼎内汤药的变化愈发的迅猛且强烈。
那原本盛得八分满的汤药,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气化蒸腾,与之相对的便是那蒸汽所化的五色巨龙愈发显的逼真,头颅,抓趾,四肢鳞片.
虽然因为视界的问题,站于地上的十巫无法看到鼎中的变换,但豫州鼎上逐渐亮起的山川图绘,诡神雕文却应证了他们心中某个不详的预兆:
“小防风氏勿要多等,快快将其饮了,别等到灵药化形,到时耗费功夫不说,药性却难免损耗.”
炼药,自古以来就是一件风险相当大的事情!
更何况是这种大杂烩的汤药,其品质虽比不得不死药,但也相差不远。
而这等灵药,从炮制材料,到准备开炉,直至药成,其中天时地利人和都是缺一不可,而今虽然侥幸借了豫州鼎,但也不过是填了这地利的坑,那炮制跟炼制的漫长天时几近于无不说,就是这人和上边也欠缺的厉害。
蛮荒可比不得后世,有各类道统,大贤传承下来的宝药丹方。
蛮荒炼药,讲究一个随心所欲,即有什么材料我就炼什么药,但即便如此,也有君佐臣使这一说,只不过这套说辞尚处于蒙昧而原始的姿态。
直白点来说,就是直觉,灵感!
所以,才说窫窳是个倒霉蛋,祂那时因为尸体的状况时时在变动,十巫们摸不准当下,只能凭感觉来,如此最终便出了差错,以至于好好一个先天神明,变成了凶神之属。
而张珂,比之前者更有不足。
说直白点,这锅汤,根本没什么配合,全是凭借他们高超的能力,将其中能量催发到了极点,而后混合,但也就是如此了。
这玩意儿,说是汤药,是因为其充足而磅礴的能量。
但反过来,说它是毒药,也差不太多。
毕竟,后世的大蘑菇同样蕴含磅礴的能量,但只见过用电站平稳发电的,谁见过生吞沙皇大蘑菇的?
而现在,豫州鼎中的情况,就相当于蘑菇开始了聚变反应一般,虽然结果大差不差,但趁着没到极点吞下去还有点时间,可要等待反应完全生成,那.
闻言,张珂也不再欣赏怀里张牙舞爪的汤药。
举起巨鼎,而后一饮而尽!
“轰隆隆”
于是,地上的人便得以见到,一道昏黄的江河,自鼎中倾倒,而后源源不断的灌入那深渊巨口之中,而行在末尾,还有一条扒着鼎壁的飞龙,被其深入鼎中,咀嚼,吞咽。
下一瞬,一股狂躁的力量,自胃囊中升腾而起,好似沪上人鲸吞了一整个的川渝特辣锅底似的。
转瞬间,张珂的表皮便上而下的被染的鲜红,鼻子呼吸间带着两条长长的火龙吞吐不停。
而至于张珂,早已经过了初时品尝的鲜香,醇美,只剩下了满口的麻木,热辣,涎水不住的生成,而后又尽数被吞咽。
感受着已经被点燃的身躯,他已无暇他顾,放下豫州鼎,向十巫等人抱拳感谢之后,便脱离了这片虚幻的空间,而后,那道具栏中一枚晶莹透彻的血色宝玉也忽然炸裂,化作磅礴的血云,瞬间便遮蔽了张珂的身躯。
满目猩红中,张珂正在体会着当前身体的变化。
个人面板上,属于血脉的那一栏正在疯狂的变动着,描述也好,数字也罢,一会儿暴涨,一会儿暴跌,反反复复挑动着他的心弦。
而比面板更加剧烈的,是他自己的身体。
在原先预备好的九黎血脉融入身体之后,那已经刻录于身体方方面面,正在与外来之力拼杀的防风氏血脉略一停顿之后猛然溃散。
血脉短暂消失的一瞬,张珂脸色猛的一白,神通变换的身躯也是猛然溃散,恢复了原本的大小。
而与此同时,在丧失了主力之后,那存留于胃囊中,只被剥削了一点外层的汤药也是露出了狰狞的面目,已经被嚼碎的巨龙,再次从阴影中浮现,磅礴的能量向它蜂拥而去,锐利的爪牙,炽热的龙息,下一瞬便点燃了整个胃囊!
但对此,张珂早已有所预料。
沉睡于心房的三昧真火,咆哮着撞破了心壁,所化的火红长龙撕开了食管,长驱直入,落进了胃囊便与之展开了惨烈的厮杀。
来自身体的底蕴正在缓慢散发,修补着因两者大战而被摧残,破坏的战场。
那远在千里之外的虎魄更是直接脱离了宰割业,蛮横的撞进了张珂的怀中,在他胸口开了一个洞,自胸膛而下,跳进胃中加入战场。
一时间,张珂的体内好生热闹!
若是抵近观察,可以看到他肚涨如鼓,其中好似繁育了一个足球队似的,踢腾的厉害,不时气海钻出一缕火苗,肚腹伸出一截刀刃。
伤痕虽转瞬即逝,但却让其面色更加难看。
而至于此时,张珂也顾不得这些,两种血脉的交融,在他身体的骨肉中再度开辟了另一个战场,虽不似前者那般激烈,但同样也凶残的紧!
因张珂的意志驱使,双方倒没发生剧烈的厮杀,而是相对温和的交织,融合。
但新生的血脉,却对他身体过往残存垃圾开始了斩尽杀绝!
于是,便能见到张珂全身的皮肉不断撕裂,黑红的血肉,细碎的骨茬从中冒头,坠落于地,而殷红之血更是淌个不停,不过片刻间,他脚下的深坑便积蓄起一片黑红的血湖泊。
其中,尽是各种驳杂的血脉,基因。
终于,当两者完成了对外族的驱赶之后,屠灭也达到了尽头,金红交融,形成的新生血脉在温润全身残缺的血肉之时,也分出了一股磅礴的力量直冲胃囊。
当第四方战力进入战场之后,胃囊肿的战争也被打破了平衡。
伤痕遍体的五色巨龙发出了一声悲哀的龙吟,而后便被凶残的敌人一拥而上,五马分尸。
崩溃的昏黄汤药刚一形成,金红的血气便开始不耐烦的驱逐友军。
三昧真火倒是无忧,甩这尾巴,便重新撞破的心房,回到了自家地盘,而虎魄对这磅礴的能量却有些分享的心思,但仍是奈何不得前者,被匆匆打了一顿,破开了肚皮,溜到张珂背后,一阵抱怨的轻颤。
略微安抚了一阵,而后张珂便顾不得它了。
【伱饮用了一份并不成熟的血脉增长制剂,你的血脉发生了新的变化,数据变动中】
【上古人族(九黎·防风氏):该血脉限定专属,唯一性质】
【基于玩家血脉演变,你的技能栏发生了新的变化,变化如下:三昧真火(厄),法天象地(铜头铁身版),三头六臂(龙,牛,鸟)
当前血脉变换10.2年(上古计年)
血脉效果:亲水,上古之躯:法术神通强化增幅35%,物理/法术抗性增幅170%,长生.新增效果:
兵主:玩家获得百兵精通,在与持有兵器概念单位对敌时,每次碰撞有1%概率触发噬主特效(噬主:兵器以最大能级,向持有者发起一次自杀性冲锋),固定3%触发缴械特效;
强征:带有兵器词缀物品,玩家必定无视物品限制,可临时发挥其80%原本效果,可无视试炼,条件限制,对其进行强制炼化(非战斗状态)
(ps:你的武器不错,但现在是我的了!)
赋予:玩家所携带道具(限定兵器,法宝,基于当前血脉等级限定5件)具备可成长性;每当玩家进行一场征服(非碾压)之后,将夺取败者气运,真灵进行一次强化,具体强化效果基于征服激烈程度,敌人底蕴进行判定。
不侵:玩家不受诅咒,瘟毒,病害等负面状态侵扰,任何非正面攻击手段将会触发强攻判定,基于双方当前状态,战力,向双方发起一次基于各自本体70%能级的物理伤害,该伤害不可转嫁.】
感受着体内堪称翻天覆地的变化,张珂长舒了一口气。
虽然,除了对原本的技能进行一些强化变异之外,此次的血脉增幅,只新增了一条特性,但只这一条便能胜过无数!
四个词条,各个都是战争侧的精品,就时前两条的味道有些怪,其中夹杂了一股浓郁的牛头人的味道。
噬主,强征,怎么看怎么不正经。
但也还好,不被牛的话,他还是能接受的。
就是血脉成长上10.2?
不是,光是那些山水地脉全部消化了都不止是两个单位的变动,最起码,冲上十二三也并不算多,但现在这是.
确实,张珂承认,血脉的交叠,汤药的消化,他的实力再次突飞猛进,单独的数字并不能衡量他当前的状态,而前者的十三四,未必能强过当下的10.2,但这个数字
小学四年级?
张珂沉吟,张珂陷入沉思,张珂不能接受。
“艹!”
当将血湖舔食干净的火海逐渐散去,一尊足有山高的巨人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了千里外的山寨前。
蒙周看着头顶那遮天蔽日的身影,以及来自骨血深处的悸动,强忍着心中的激动,将眼中的泪水压制了回去,转头吼道:“愣着干什么,先祖已至,还不赶紧杀三牲六畜,擂鼓祭旗,便是这些也需要我教么!”
古之大事唯祀与戎!
而今,时间巧妙,祭祀先祖与战争开拔合成了一处,又有先前早已炮制好的各类材料,不多时,便见滚滚浓烟自山顶升起,青黑的烟雾汇聚成云环绕在张珂身侧。
云雾缭绕,变幻多端。
而与此同时,寨中早就做好准备的战士们,在密集的鼓声中,称赞着有苗,歌颂着九黎缓缓的向寨子的大门走去.
只是,还没走了多远,远处的天边突然泛起赤红之色,滚滚热浪,自东部而来,似要一把火焚了十万大山。
但躁动的火海却在下一瞬,纷纷不由自主的投向天空,化作无数赤红的长蛇没入早已张开的巨口中。
片刻炽热不见,只余些些许青烟。
“便是你闹出这般大的动静,将整个十万大山都屠了?”
伴随着声音滚滚而来,远处的山头上,出现了一道全身包裹在火焰中的人影。
“需知有苗获罪于天,王命其绝嗣,不尊王命,为其撑腰便罢了,如今,还妄想将他们带出十万大山,呵防风氏的小崽子,你可当真是胆大妄为!”
那人影面对着张珂如是说道:
“此时束手就擒,看在禹王的份儿上,我不杀你,只灭这残部,将其捣毁之后,携你去王前请罪,若是.”
“说那么多作甚?”
张珂懒得听他的絮叨,灼灼双目之下,那人影的外皮早已经被他看穿,其内中本相,竟是一头硕大的黑狗。
于是笑了,右手拍打着胸膛,震声道:
“我非防风,乃蚩尤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