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震荡,山河移位。
汹涌的气浪宛若无形的刀锋一般,从身旁划过,在猰狳的身上割出众多伤痕,湛蓝的血液顷刻间沾湿了体表的毛发,顺着流水稀释到河中各处。
全身各处不断传来疼痛,无时无刻都在折磨着猰狳的精神。
恶兽又不是超兽,它们受伤也会痛,濒临死亡时也会绝望。
但它不理会,也不敢管。
身后斩断江河,竖劈山峦的战斧正崩裂周围塌陷的大地,仓促间回头仰望,头顶白茫茫的大雾之中,隐约有两点猩红的光芒一闪而过。
感受着那迫在眉睫的濒死感,猰狳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随后赶忙拖着只剩下三条腿的身躯,亡命逃窜。
猰狳虽是恶兽。
但它却比不得能喷吐水火的九婴,也远不如象征兵灾的朱厌,甚至在贴身肉搏,厮杀这一方面,连猲狙都略有不如。
之所以被记录在恶兽之列,是因为其擅食人的习惯。
懂的都懂,山海经虽源于白泽图,但终归是人族所写,猰狳既然吃人,那还想得到个好的评价?
做梦呢?
当然,虽然猰狳有着这样或那样的劣势,但能被记录在山海经上,当做恶兽收录,证明这玩意儿也是有几分凶悍之处的。
首先,猰狳是整个山海之中,少有的能在弱水之中存活,且如鱼儿一般悠游自在的存在。
其次,猰狳易溶于水,藏身在水中的时候,除非它自己愿意现身,否则的话几无人可以率先察觉猰狳的存在(本地神祇除外)。
毕竟,再怎么擅长伪装,也抵不过其庞大的体型本就会占据一定的地方,流水的变动已经能诉说一切。
而再加上猰狳前肢力大无穷,仓促间的爆发,整个山海之中也属少见。
如此,但凡一时不慎被其拖入弱水之中,那剩下的也就只有任其宰割了。
而原本的时间线上,在经历了刑天的苦难折磨之后,逃出人族地盘,重获新生的猰狳变得格外谨慎,一直躲藏在弱水之中,存活到了许久之后,才被路过的大羿所杀。
原本属于它的时代早已经结束了。
但谁又能想到,张珂仅凭血肉信物,就将其复活归来。
就近寻了一处水流,潜藏其中,借助自身擅水的特点,猰狳逆流而上,逃得飞快。
“九婴,朱厌,你们为什么一直看着啊!”
仓皇中,猰狳忍不住咆哮道。
也真是见了鬼了。
想当初刑天也好,大羿也罢,这俩玩意儿哪个不是将其骗出弱水,才寻机会杀了的。
哪儿像现在这样,身后追着的那个小崽儿,好像在自己身上装了GPS一样,不论猰狳跑到哪里,下一瞬,那染血的战斧总能精准的劈到它的所在。
不过三百里的路程,它硬是吃下了三斧。
从尾巴到后肢全都断裂,湛蓝的血液将本就清澈的碧波,染的更加剔透,晶莹。
可即便它已如此狼狈,对方也完全没有放过它的想法。
头顶再度汹涌的大雾,预兆着那暴虐的大斧,即将在下一瞬间,再度登临它的头顶。
%……&*
拿着刑天的干戚,却施展着蚩尤的术,自己也是倒了血霉,遇上这么个赶尽杀绝的玩意儿。
或许是听到了猰狳的求救,也或许是从起初的震撼中清醒了过来,在张珂追杀猰狳的这会儿功夫里,被大雾笼罩的几个身影也纷纷开始了动作,浓郁的雾气,顷刻间沸腾起来!
水火汹涌,兵煞涌动,更有一道灵巧的身影在雾中飞速的来回穿行,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然而,大雾的存在,却将这些恶兽凶神们分离了开来。
虽然同伴们已经尽力在尝试了,但原本它们四只之间就分隔一定的距离,而在亡命奔逃的过程中,猰狳更是远离了其他恶兽凶神周围。
孤身一兽,且被蒙蔽了感知的猰狳却仍然只能看到身后那轰然落下的战斧。
“该死的刑天,你这贱种怎么还不出手,再不把你家这小崽子抓回去,信不信我死给伱看啊!”
猰狳在付出了些许血肉之后,又侥幸的逃过一劫,暴虐的力道聚集在它体内,不断冲击着它的肺腑,尤其是被食管拉着,拖在身后飘荡的胃囊被水流冲刷,拽扯的感觉让猰狳格外的煎熬。
好不容易死而复生走这么一遭。
原本看到刑天的时候还松了口气,虽然这家伙没有一点儿良知,但再怎么折磨还总能给它们留一口气,等到日后黄帝知其复活寻找而来,也不是没有逃脱升天的机会。
可谁懂啊!
刑天的手段还没经历,现在它倒是快被一个小崽子给屠了。
早知道现在,之前就跟饕餮它们一样,安分一点儿,在旁边看戏了,这张馋嘴,可真害猰命啊!
然而正当猰狳游到了河流源头,寻摸着就近的水脉准备继续游斗争取存活时间的时候,身后大雾再次涌动不说。
原本在前一刻已经钻回水中,顺流而下跑得飞快的猰狳忽然发觉,身下的河水不知怎的突然间沸腾了起来,水深十多丈的河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速的贴到它的身下,并且在猰狳完全反应不过来的间隙中,一举抬高,将其举出了水面。
还在保持着游动姿态的猰狳,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头顶那大斧轰然砸下。
但失去了流水庇护的它却没有了先前的灵巧。
“轰,隆!”
宏伟的战斧毫无停滞的从空中劈下,只剩下了半截残躯的猰狳,仿佛砧板上的鲶鱼一般,伴随着一声轰鸣,一片血雨混杂着肉泥飘飘洒洒的撒了一地。
而本应该磨灭在战斧之下的猰狳真灵却被试炼空间牵引,等空间关闭重置之后,再度复活归来。
解决了猰狳之后,张珂的目光转向了四兽之中相对更加软弱的猲狙。
《山海经》:又东次四经之首,曰北号之山,临于北海。有木焉,其状如杨,赤华,其实如枣而无核,其味酸甘,食之不疟。食水出焉,而东北流注于海。有兽焉,其状如狼,赤首鼠目,其音如豚,名曰猲狙,是食人。有鸟焉,其状如鸡而白首,鼠足而虎爪,其名曰鬿(qí)雀,亦食人。
东次四经中的首座山,名叫北号山,此山临近北海。山中有一种树木,形状像杨树,开红色花朵,果实与枣相似,但里面没有核,味道酸甜,人们食用它就不会患疟疾。食水发源于此,向东北流入大海。山中有一种野兽,形状与狼相似,长着红色的脑袋,老鼠一样的眼睛,发出的声音与猪的叫声相似,这种兽名叫猲狙,能吃人。山中有一种鸟,它形状像鸡,长着白色的脑袋,老鼠一样的脚,老虎一样的爪子,这种鸟名叫鬿雀,也能吃人。
虽然没提食之如何的效果,但现如今的张珂已经不在乎这些了。
毕竟,就连蛊雕都被炎部长者找到了无害化的食用方式,张珂不信这些恶兽凶神真就完全无法利用,当然真要是像相柳那样的硬茬子,张珂也不犟嘴。
毕竟,谢特这玩意儿虽然某种意义上确实能吃,但基本没人愿意会去尝试。
更何况这是试炼空间,即便是不幸战死在这,片刻之后张珂也能以最完整的状态复活再战,恶兽们亦然,只可惜同一次副本,张珂能复活五次,但它们只有一次的存在机会。
所以,它们自然也不会看到自己死后,还被炮制的场景.
在大雾的遮挡下,张珂悄无声息的靠近到猲狙附近,猩红的双目紧盯着这形似豺狼似的身影。
猲狙灵巧,擅奔逃。
如果说猰狳是潜藏在水中一击必杀的刺客的话,猲狙就是灵巧的刮痧师傅。
当然,刮痧也是相对而言的,倘若自身生命跟防御不够厚重,那猲狙分分钟就能撕裂防御,将其一击毙命。
在摸索到猲狙附近之后,张珂便潜下心来调动周遭的山水地脉。
悄然间,山林变换,河流改道,原本怪石嶙峋的丘陵地貌,不知不觉的变成了一望无际的平原,满溢的河水浸润到轻微颤动的土地之中,将坚实的泥土变的柔软而粘腻。
当张珂注意到猲狙神色变得狐疑起来,并且落地腾挪的时间越来越少的时候。
知道潜藏不下去的他彻底暴露出来,刹那间,轰鸣之声自天穹上炸响,汹涌而暴虐的火海将大雾蒸腾的滋滋作响,灼热的高温,铺平的火海以飞快的速度从天空中坠落。
与此同时,下方的大地也仿佛有无形之物在搅动一样,已成泥潭沼泽的地面向空中的猲狙发出了热情的邀请。
“三昧真火我能理解,但这环境变换是有神祇暗中相助,还是说”
猲狙神色狐疑,既不想直冲苍穹,亲自去感受下这刑家小崽子三昧真火的成色,也不想要降落下去试探那不断搅动着的泥沼,只能趁着双方尚未合拢的时间,早早的飞出去。
“轰!”
巨盾自天穹落下,尚未落地,暴虐的冲击就使得地面荡漾起层层涟漪,平整的泥沼更是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深坑。
穿梭在夹缝中的猲狙暗骂一声,转而燃烧法力,飞行的速度较之前更快了三分。
只是干戚何等庞大,更别说张珂的攻击范围也十分的夸张。
俗话说,穷则战术穿插,富则火力覆盖。
下一瞬,一声连大雾都无法完全隐匿的巨响轰然响彻,分立在两侧的九婴跟朱厌纷纷下意识的扭头看向了声音来源的地方。
而在离它们几百里开外的地面。
原本形若泥沼的大地,此时变得仿佛是一块经过了模型压制的月饼馅一般。
平整且荡漾着波纹的大地此时彻底凝固下来,表面沟壑纵横交错,密密麻麻的串联在一起。
此时,若有人在高空中居高临下俯瞰的话,便能看到地面上交错的花纹,跟干戚盾牌上的纹路几乎是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而作为当事兽的猲狙,便像是模具上特意新增的一抹点缀一般。
平整的瘫在地上,新鲜的血液浸染下,为周遭的地面染上了不一样的色彩。
试炼过半,张珂竟没感受到什么压力。
不知道该说是现在的张珂变的太强了,还是说这两个恶兽太弱了。
只是,现实并没有给他留下太多的思考时间。
刚解决完了猲狙,身后便有一股灼热的气浪来袭!
下意识的扭身举盾抵挡在面前,接着,滔天的热浪直接冲击在盾牌表面,逸散的高温甚至让藏身在盾后的张珂都感受到了一股烧灼的意味,额头的发丝微微蜷缩起来,散发出焦糊的气息。
“猲狙.说起来昂猰狳也许久未见,或许是被你一并屠了?崽子倒是好根骨,刑天的本事被你学了不少,可惜,这蚩尤之雾你却不该学的,神通易施,但大雾难消,如此作为无异于作茧自缚!”
连续不断的焰浪之后,仿若雌性的女声忽然传来,声音重叠在一起,好像是有多个人在重复叙述一般,密集的动静,让举盾的张珂都一时间难以判断对方的身位。
九婴甩动着长尾,站在远处。
九颗鸟首除了三枚在源源不断喷吐着烈焰的脑袋之外,其他的都分散在四周,借助火焰灼烧大雾时两种不同力量冲撞造成的空隙,观察着张珂。
确确实实是个不足四岁的崽子。
至于具体的血脉成长,其实对九婴这些存在而言,没有深究的必要。
哪怕人族得天地眷顾,成年的时间远少于山海万族,但十六岁也总归是个迈不过去的门槛,在这之前,肉身跟真灵都处于尚未发育完全的状态。
便是经过刑天调教又如何?
不过是凭着一股子蛮劲儿罢了。
持久性不足,爆发力不足,以及短暂的生涯,熬死那两个不中用的已经是借助了武器跟神通逞凶,对上自己就该是原形毕露了。
至于吃.九婴虽想过,但转念一想并不现实。
先不说刑天就在雾外虎视眈眈,它吃下这崽子容易,但事后却难熬,死而复生的奇迹发生在自己身上,虽然不知原因,但随意浪费总是可耻的。
更何况,它一死了之倒是容易,但要是惹怒了刑天那贱种,波及到整个九婴一族可就麻烦了。
最好,这种事还是交给那没脑子的朱厌来做,倘若真出现了意外,那玩意儿偶然性的清醒一次也不重要,耗干潜力,打断根基,也能偿还过去被刑天折磨的苦痛
盘算间,强大而狂躁的力量自九婴的身躯内涌动出来。
周遭的大雾被升腾的烈焰烧的滋滋作响,浓郁不散的雾气隐约间消散了一些,但下一瞬却又被周围的雾气填补了空缺。
九婴并不在意这难缠的大雾。
保持着火焰压制让对面那崽子难以动弹的同时,鸟嘴中有水流汹涌的声音在响彻,一条条瀑布自它的鸟嘴中奔涌下来,砸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溅射而出的水花,将地面穿刺出一个个凹坑,一些改变了方向,砸向张珂的水珠,更是撞在巨盾上发出沉闷而大力的声响。
站在干戚竖起的防御之后,张珂眉头微蹙。
九婴之火非神通之力,但其本质却非常凶恶,其狂躁的本源,甚至让化成火蛇的三昧真火一时间都难以消化。
张珂虽然能腾挪转移,给自己腾出动手的时间,但他也没忘了老师的交代,从这些执掌灾厄之力的恶兽凶神上参考整合自身力量的方法。
虽然觉察到了九婴的动静,张珂却仍是“傻乎乎”跟其对波。
只是没有了试炼空间那如有神助的学习能力之后,即便是亲身感受,短时间里张珂都抓不着什么头绪。
至于九婴的图谋.谁还不会个喷水了?
水里藏毒,这种落后的把戏也拿出来丢人现眼,真的是
对这种落后的老古董,就应当用先进的手段狠狠的打它们的脸!
想着,张珂空悬着的手拍了拍自己的手臂,下一瞬,一个身长九头,长相狰狞凶恶的图腾忽然间显现了出来。
一色泽墨绿,全身散发着迷人气息的九头蛇,懒洋洋的从图腾中探出头来,抬眼看了张珂一眼,随后慵懒的目光猛然一变,张开蛇吻。
只听涛声阵阵。
片刻的功夫,紫中带黑的色泽自张珂的脚下开始不断向着周围晕染,九婴喷吐出来的凶水,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换着色彩。
这是?
正在开口狂喷的九婴忽然间干呕了一声,反胃的动作把正在喷吐的烈焰直接闭合在嘴里,迅猛的爆炸让它的几个脑袋有些眩晕的茫然。
不过这并不重要。
从身体内部,自真灵反馈的恶心,厌恶感,以及酥麻,疼痛的四蹄,无不在隐晦的向它诉说着什么。
相柳?
不是,这玩意儿不是在昆仑以北肆虐么,更何况,作为最早被刑天抓住,饲养起来的凶神之一,它可不记得刑天有本事能把相柳捉回来。
刑天做不做得到暂且不提,真要弄回来,不光是凶神们排斥,连神农跟蚩尤都得让他连夜拎包滚蛋。
所以,九婴万分确定,刑天从来都没遇到过相柳这凶神之中的异类。
可,这源于血脉层面上的反感跟恶心感却做不得假,除了相柳,整个山海都再找不出一个能让所有恶兽凶神触发生理性反应的存在了。
真是相柳啊!
感受着空气中愈发浓郁的味道,以及身边,脚下逐渐变换色彩的洪水跟大雾,九婴原本喜人的神色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来。
下一瞬,它猛然间冲锋上前,直立起来的双蹄踩踏在巨盾上,恐怖的力道使得张珂被迫后退一步的同时。
它也看清楚了,那盘绕在张珂手臂上,笑着开口跟自己送上见面礼的凶神。
“相柳,你真该死啊!”
被喷了一脸的九婴愤怒的嘶吼着,但话音尚未落下,高举的盾后,忽然间有一硕大的斧影猛然划过。
“咔嚓!”
头颅高高扬起,无数的牙齿四散迸溅!
而张珂却果断的将盾按在地面,将其抛弃的同时,双手握斧,猛然舞动。
下一瞬间,远去的战斧以更为狂暴的姿态直接劈杀回来,沾染着血肉的斧刃直劈躯干交接处。
但一赤红的手掌猛然从后方的大雾中抓来,伴随着金铁交击的声音响起,下落的战斧以更快的速度飞扬而起,在斩断了九婴的一颗头颅之后,张珂才勉强抵消了战斧上附着的巨力,将其重新掌控回自己手中。
见状,仓促间后退,远离张珂的同时,只剩下八个脑袋的九婴,还不忘转身骂骂咧咧的开口道:
“朱厌,你这老东西到底是哪边的,早就到了,刚才不露面,一出现就配合着这小子砍了我一个脑袋,是何居心?”
站在张珂斜对面,正看着自己淌血的掌心的一白色猿猴,兴奋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悦,扭头咧嘴道:“再吵就先打死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