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杨氏低着头沉默,周建城也意识到自己的话不好听,却拉不下脸来俯就,只又说道:“惠儿娘家无人,即便是进宫又如何站得住脚,还不如为她寻个小户人家,好歹还有我们照应。”
我们又不是老妖精,还能一直活着不成?
杨氏腹诽,嘴上却不敢说,只能不情愿应道:“侯爷说的是!”
“珞姐儿那性子还是不进宫的好!至于珊姐儿……”周建城顿了顿,“近来看着倒像是进益了些,另琪姐儿看着像个稳妥的,不过你方才顾虑的也有道理,且看看再说吧!”
知道府里的事儿都瞒不过他,杨氏也没有讶色,点头答应。
想到珹哥儿,又开口留人:“侯爷今儿留下用膳吧!”
忽听外面有人传话:“侯爷,云统领有要事禀报。”
周建城匆匆起身,摆了摆手:“你们娘们几个用吧。”说罢穿上衣裳出去了。
杨氏盯着门口落下的珠帘半晌无言,直到心里那口气慢慢顺下去了才吩咐金莲摆膳。
看着桌上的菜肴,却有些食不知味,以侯爷的脾气若是不同意惠儿入宫,估计便是没什么希望了。
杨氏叹了口气,本想叫来杨昭惠告诉她实情,又不甘心,也许过阵儿可以劝得侯爷改了主意呢。
因着心中有事儿,不过用了几筷子便放下了,待金莲她们收拾完毕,杨氏叫来了桂嬷嬷。
桂嬷嬷是她陪嫁过来的丫头,到了年纪不想放出去嫁人,便自梳做了她身边的管事嬷嬷,有什么事儿她也有个人商量,这些年也多亏了桂嬷嬷陪着她,方能一日一日得过下来。
先把侯爷方才说的话哭诉了一遍,杨氏用帕子捂着脸低声啜泣:“桂芝啊,你说我这是过得什么日子啊?”
桂嬷嬷像往日那般轻轻拍着杨氏的背,一下一下安抚她:“夫人,侯爷是什么性子,您这么多年还能不知道?别的不说,单说那个荫生名额,连三爷都没得了,您说还能是给谁留着呢?再说了,咱们家也算好的了,起码没有那些乌烟瘴气的事儿,您啊,多想开些就好了。”
这些正是能说到杨氏心坎上的话,她听着便慢慢停止了抽泣,用帕子揩了眼泪,坐起身来:“要不是为了珹哥儿,我还能这么一日一日得受着!”
桂嬷嬷点头附和,心下却是有些不以为然,不过是受些气,多少女人不都是这么熬过来的。
再说兴远侯府也算是有规矩,除了二十年前那桩事,这些年夫人竟是没在这些妻妾纷争上费过心,这院子里活着的统共就只有西跨院那边的一个莲姨娘而已,虽说生了四爷周深,却也没生出什么大事来。
听说这府里的规矩都是先夫人定下的,光看这些也知道是个不简单的女人了,可惜红颜薄命!
再看夫人,好歹也生了一子一女,不像是姑奶奶周清,这么多年了,膝下还没个一儿半女,又是嫁到那等人家,那才叫难过呢!
见杨氏情绪已经平稳,桂嬷嬷便起身叫了人进来为她洗漱。
等收拾完,便转了话题:“夫人要把惠姑娘送进去,那姑奶奶那边?”
“我知道!”杨氏叹了一口气,“清儿跟我提过,可我想来想去却觉得不妥,以惠儿的性子,将来怕是……”
杨氏没有说完,桂嬷嬷却明白了她的意思。
姑奶奶周清是个实性子的,这一辈统共就她一个嫡女,侯爷对她也算喜欢,家里又安静,从小娇养着长大,根本就没受什么苦。杨昭惠却不同,她父亲这一辈的几个爷们别的不行,女人倒是多,妻妾成群,庶子女一大堆,家里乌烟瘴气没个体统,这样人家里出来的女孩子,怎会是个好相与的?
只听杨氏又叹道:“可惜清儿不明白我的一片苦心,光想着是自家人知根知底,非和我拧着,也是我没把她教好。”
“这怎么能怪夫人呢?”桂嬷嬷赶紧安抚她,“姑奶奶性子好,便以为这世上的人都是好的,夫人好好跟她再说说便是了!再说,即便是姑奶奶同意,也得看那边儿的意思啊!”
杨氏点头:“正是因为如此,清儿才想定个先手,你也知道她们家那个老大,平日无事还要整出点幺蛾子来,这会儿这么好的机会还能不折腾个天花乱坠!”
桂嬷嬷点头。
姑奶奶周清嫁得是宁安郡王嫡次子,她的妯娌大奶奶出自广平侯府方家,因着王妃疼爱次子,大奶奶便有些不得劲儿,再加上周清嫁过去一直没有生育,妯娌之间总是摩擦不断,闹得很是不快,每次回娘家总要抱怨几回。
要她说,抱怨再多也没用,嫁都已经嫁了,最要紧的便是生儿子,只有生了儿子才能在夫家站稳脚跟。连丈夫包括婆婆在内,即便是对这个儿媳妇再不满,看在孙儿的面上总能容忍几分。
她们兴远侯府的**奶和三奶奶便是最好的例证,也是三爷还算有点分寸,要是换了二爷那样儿的,说句不好听的话,别说三房现在肯定不止那三个女儿,说不得三奶奶坟前的草都不知道长多高了!
就**奶马氏那样儿的,却因着生了两个儿子,即便是二爷再不满意,还不是继续过着。
侯爷和夫人说起**奶来也不过叹几口气而已。
天下的事儿大体都一样,没看,宁安郡王妃也已经着急了,要张罗着为儿子抬个二房。便是再喜欢你又能怎么样,比不过没有子嗣这个大错!
“姑奶奶可是看过了?”以往桂嬷嬷也不敢提这个话题,今儿杨氏提起来了,索性也问出来了。
“怎么没看过,”杨氏有些无奈,“不知看了多少大夫,喝了多少苦药汁子,便是那求神拜佛的符水也喝了不少!便是宫里的御医也请过了,都说没问题,可就是怀不上!”
“儿女也是讲究个缘分,到了自然就会来了!”这种事儿桂嬷嬷更加没有什么话说。
杨氏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主仆两个又絮絮叨叨得说了半晌,方收拾着歇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