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了罗姨娘,十几年前因为辜负了父亲的信任,即使是从小儿服侍的,也再难得到好脸色……
她又想起了祖父周建城,因为三十年前的往事,即便现在已经改了族谱,父亲对祖父依然不冷不热……
还有母亲,还有大舅家……
她动了动嘴角,轻轻答了个“是”。
“好,好,你好得很,真是我的好女儿!”
周泽却突然发怒了,“噌”得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带得沉重的太师椅在地上居然挪了好大一圈。
“我好心好意找的人选,你们死活不乐意,非得逼着我去退了!现在倒好,居然又去吃回头草,那袁顾氏先前是怎么说的,你也在呢,你难道忘了吗?还是说你们母女俩就喜欢这样?那可真是……”
周明珊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居然觉得对面书架上的书也在晃动。
她使劲儿掐了掐掌心,才将身子稳住。
可心底的苦涩,却再也控制不住,直冲四肢百骸,甚至连舌尖都感觉到了苦意。
父亲第一次在她面前说这样的重话!
虽然没说明白,可父亲的言外之意却很清楚。
她周明珊和袁氏就喜欢这样上赶着去找罪受,就是犯贱!
她几乎不敢想象,若是这样的话被母亲听到,她该怎么想?
眼前又是一阵晕眩,她实在控制不住一个踉跄,双手死劲儿撑住了书桌才站稳了。
父亲周泽依然还在抱怨着自己的委屈。
“我虽不才,也是堂堂正正的春闱探花,却被自己岳家嫌弃至此,慢待若斯,可偏偏却是说也说不得,怨也怨不成,还得把自己个儿亲闺女再送过去,可真是……可真是……”
看来,父亲是真的被气坏了!
周明珊暗自苦笑,从某一方面,她可以理解父亲的愤怒和委屈。
因为那也是她的愤怒和委屈。
可是,她却不能放着母亲不管。
那是生她养她十几年的母亲,那是从重生以后她就发誓要保护照顾的母亲……
“爹,母亲她不能生了……”
眼中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溢出了眼眶,一颗一颗砸在了书桌上,同时也砸在了她的心上。
周明珊哀哀抽泣着,没有声音,悲伤却成千万倍,视线模糊成一片,“爹,母亲她再也不能生了啊……”
周泽背对着她,她看不见周泽脸上的表情,可颤抖的双肩证明他此刻心情也不平静。
父女俩一个在书桌前,一个在书桌后,无声站立。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周明珊感觉支撑着身体的双手和双脚已经都开始发麻,似乎下一刻就要倒下去之时,头顶终于传来了周泽的声音。
“既如此,便随你们吧……”
“随你们吧……”
声音平板无起无伏,可在周明珊听来却不亚于雷霆之音。
她终于再也支撑不住,软软得滑了下去,眼角的泪水再次顺着鬓角流淌……
父亲同意了!
可她知道,她们谁也再回不到过去了!
没过几日,正房那边一早就有夏荷过来传话,要四姑娘不用去请安了,早膳也就在自个儿屋子里用就好。
周明珊换了一身半新不旧的衣裙,慢条斯理得洗漱完毕,才坐下来用膳。
她知道,这是绿萝的事儿发了。
就算是罗姨娘有心隐瞒,可又能瞒多久,大家都不是瞎子,更何况罗姨娘也未见得要瞒着。
其实周明珊只猜对了一半。
罗姨娘本来确实是打算再掩饰一阵子,至少要等到三个月胎坐稳了之后。
可人算不如天算,计划赶不上变化,也不是所有的事都能如她所愿。
她是怎么也没想到三爷居然比三奶奶还知道得早。
三爷这阵子本就极少到后院来,为了不伤及胎儿,她原本还打算让绿萝称病,可没想到这么快就需不着了。
想到三爷周泽那黑黑的脸色,她不由得有些发憷。
“姨娘,您有什么可担心的?爹知道了,那不是好事吗?起码你和绿姨不用再担惊受怕了呀?”
看她坐立难安的样子,周明玲很是不解。
“唉,你不懂!”
看着自家女儿黑黝黝的眸子,罗姨娘再一次暗自叹息。
若是十几年前重新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会不会依然选择偷偷换掉避子汤?
可惜已经够没有如果了!
若是绿萝此次能够一举得男,她们的日子也算熬到头了,可万一绿萝生得依旧是女儿……
就这还是因为三房主母袁氏为人慈善,若是换个主母,她实在是不敢想象以后的日子!
想到袁氏的病,她又深深得叹了口气!
周明玲很是见不得她这个样子,“姨娘,您到底在愁什么哪?”
女儿天真不知世事,罗姨娘的愁绪又添了一桩,她板起脸正色问道,“前日去隆福寺,姨娘怎么嘱咐你的?”
周明玲嘟了嘟嘴,“我知道啊,可林夫人和张侍讲夫人又不让我们在跟前,我也没办法呀!”
“哎呀,你可……”
罗姨娘哭笑不得,这个傻孩子!
“就算如此,可你怎么让你四姐姐一个人去待客呢?”
周明玲不服气,“七妹不也没去吗?怎么每次老是数落我?”说着又嘟囔道,“再说我才不想去陪着那些小屁孩呢,多没意思!”
“你……”
罗姨娘恨得牙痒痒,下意识想狠狠得给她来两下,可刚伸出手便僵在了半空中。
即便是从自个儿肚子里出去的,可又哪能轮得到自己来教训呢?
她黯然得放下了手,叹了口气。
看周明玲依旧把头昂得高高的,罗姨娘只得苦口婆心劝道,“你妹妹心里有主意,姨娘不担心,姨娘一直放不下心的就只有你了!你好歹也学着点眉高眼低呀!”
聪明得太聪明,傻得太傻!
罗姨娘真是愁死了!
袁氏和顾氏去隆福寺的原因,她通过三爷周泽偶尔漏出的只言片语也大概猜到了,所以才在一边怂恿周泽让袁氏带着周明玲姐妹一道去。
她倒也不是一定要攀高枝,想也知道,全京城的闺秀不知道有多少,即便定安伯是个鳏夫带着孩子,可也有一大票人想着要嫁到他府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