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外头已经闹翻天了,您还不知道吗?”青杏捧着药碗,一脸兴奋的走进门来。
娉婷公主趴在床上,背上的伤口让她只能一直保持这样的姿势,虽然心里烦躁的要死,但她仍是对着青杏露出最和气最亲切的笑容来,“怎么,外头发生什么事了?”
青杏目光闪闪,眼中满是兴奋与激动,“王爷的人跟一个人在后院打了起来。那个男人,据说是为了明月公主而来的,奴婢听说他们二人私交甚笃,那个男人还想带明月公主离开呢。王爷发了大火,这时候后院还打的热火朝天的。”
犹不知道自己大祸临头的青杏兴高采烈的说着,又将自己下午那会儿故意说给明月听的话告诉给娉婷公主听,很是殷切的邀着功,“公主瞧奴婢这件事做的还算好吧?奴婢原想着她听了那些话,怎么也要闹一场的,谁料她竟走了,也不知道她到底听懂没听懂,不过奴婢瞧着,她的心情很是不好呢。要是她能听懂,这会儿应该自惭形秽,以她如今这般的情状,还如何配得上人中龙凤的王爷呢。奴婢若是她,早就一根绳子将自己吊死了。”
原以为娉婷公主听了她的禀告定然也十分高兴,却不想她倏地变了脸色,虚弱却急声呵斥道:“胡说八道什么!你太放肆了,这些话竟也是你能说的?”
她气的小脸通红,甚至顾不得自己有伤在身,忙就要起身训斥青杏,“你现在立刻去跟明月公主请罪。如若不然,我这里是再不能留你了!”
“公主……”青杏木呆呆的看着她,“您,您难道不高兴吗?”
娉婷公主一脸沉痛之色,“你背着我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还指望我高兴?我的脸面全让你给丢尽了,你去不去请罪?你不去,我只好亲自去跟明月公主请罪!”
说着话,竟就要挣扎着起身来。
青杏回过神来,顿时汗毛倒竖,强迫自己不许回头望门口的方向看去。她此时已是冷汗涟涟,倘若真的有人在外头听到了她方才说的那些话……她忍不住又打了个寒颤,手上的药碗再端不住,飞扑过去跪在了娉婷公主床前,抬手就狠狠的给了自己两耳光,哭着求道:“公主息怒,奴婢知错了。奴婢……奴婢也是鬼迷了心窍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公主饶命啊!”
口中说着饶命,实则却是指望娉婷公主救命的意思。
娉婷公主眯眼看着她,她倒是反应极快。然而她说的那些话已经入了别人的耳朵,她要择清自己。青杏除了死,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娉婷公主想到这里,甚是无奈的叹了口气,“你这般胆大包天,我是再不敢留你了。你去吧,不论是向王爷请罪还是明月公主请罪。你服侍了我一场,我也不希望你落得什么不好的下场。”
她说完这句话,便疲惫的闭上了眼睛,再不肯看青杏一眼。
青杏跪在她床前,一双眼睛慌张的骨碌碌的乱转,见娉婷公主闭上眼睛不肯再理会她。便慌了心神,忍不住威胁道:“公主,奴婢这么做,都是为了您啊,看在奴婢一心为您的份上,您就救救奴婢吧!”
“我且问你,这些事可是我叫你做的?”娉婷公主淡淡开口询问。
青杏语塞,脸色已是煞白,她也明白了,娉婷公主这是要牺牲她的意思了。可她怎么甘心就此死去,然而却也无法反驳娉婷公主说的话,她的确没有叫她这么做,是她自己想要立功于是自作主张。她使劲咬住颤抖的厉害的嘴唇,膝行至娉婷公主面前,哽咽着分辨道:“若没有公主的首肯,奴婢又怎么敢如此行事?公主,您不能不管奴婢啊,不然奴婢死不瞑目!”
这样"chiluo"裸的威胁,令得娉婷公主霍然睁眼,眼中冷芒一闪即逝,随即便是无限的痛心与难过,“青杏,你委实太让我失望了。我何曾让你去做过伤害明月公主的事?你自己对明月公主怀恨在心,恨她不肯留下你要赶你走这件事,背地里多番说明月公主的坏话,我念着你年纪小,几番训斥于你,原以为你定然会幡然醒悟重新改过,没想到你却变本加厉……罢了,是我一再的心软才纵得你这般行事,你去请了王爷跟明月公主来,我亲自与他们赔罪!”
青杏听她这般妥协的话语,猛的松了一口气,感激不尽的朝着娉婷公主磕头道:“奴婢多谢公主活命之恩,奴婢多谢公主……”
娉婷公主冷漠的看着她的头顶,她真的以为让贺之洲知道她做的这些事情后,她还能活命?真是太傻太天真了。
青杏磕完头,连忙去找贺之洲与明月。
只是,她出了娉婷公主的房间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直到晚间青萍给她送晚饭来,娉婷公主见青萍一脸煞白与慌张,心里已经明白了,面上却佯装不解的问,“怎么是你送饭进来,青杏呢?她去了许久,怎么还没回来,是不是又跑去哪里躲懒去了?”
青萍哆哆嗦嗦的走到她面前来,“青杏她……她吊死在她房间里了。”
娉婷公主微微一愣,果然是被一根绳子吊死了,她说的那一句话,竟成了她的催命符。她面上现出惊惶之色来,“怎么……怎么会这样?你快去请王爷过来一趟,我有话要跟他说,你快去!”
青萍有些不敢,却又不敢不从。只得战战兢兢的出门去请贺之洲了。
娉婷公主此时也不是一点都不慌的,她很明白,青杏吊死在房间里这件事是贺之洲做的,一是惩罚泄愤,二么,则是做给她看,用来警告她的。如若贺之洲肯跟着青萍过来,她怎么也能为自己洗清,可若是贺之洲连见都不想见她的话,那定然就是认定了是她指使青杏那样做的。若真是这样,她这伤可就白受了!
都怪那口无遮拦的青杏,自作主张做下的蠢事,才连累她至此。
这样的等待,令娉婷公主也不由得生出了些许的无望来。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而令人焦急的,就在她快要沉不住气时,青萍终于回来了。
“怎么样,王爷过来了吗?”娉婷公主急忙询问她。
青萍为难的摇头道:“王爷说他不得空闲,有什么事公主只管交代奴婢去做就是,请公主好生养伤。”
娉婷公主虽也料到过这样的结果,可真的听到了,还是忍不住一阵失望与失落,但她并不肯这样轻易放弃,稳了稳心神方才说道:“你去看看安公子有没有在忙,若他得闲,请他帮我……帮我收殓一下青杏的尸体,就说是我拜托他的。”
青萍连忙应了,自下去寻安康不提。
……
娉婷公主预备借由安康来翻身,自有一番谋划不提。此时在贺之洲与明月的房间里,不速之客黄鸿飞老神在在的与他们同桌吃饭,丝毫不惧浑身冒着冷气不住拿眼刀子拼命刷刷他的贺之洲,只一个劲儿的给明月夹菜,“小周,这小鸡炖蘑菇还有这虹鳟鱼做的都不错,你要多吃点。瞧你都瘦成什么模样了,要是这些日子在你身边的人是我,定然早将你养的白白胖胖了。可怜的小周,不会是有人故意克扣你的吃食吧?”
一边说着,一边拿一对被打成了乌青眼的眼睛睨着贺之洲,对他的不满简直溢于言表。
明月自傻了之后,从来没有觉得吃饭会是一种煎熬,她多喜欢吃饭啊!可是今晚上这一顿饭,愣是吃的她胆战心惊,端着碗恨不能将脑袋埋进饭碗里去,一会看看浑身不住散发寒气的贺之洲,一会看看拼命给她夹菜哄她多吃点的黄鸿飞。黄鸿飞对她越好越殷勤,贺之洲身上的寒气就愈盛。她就像是个小可怜一样夹在两个人中间,再美味的佳肴吃到口中也味如爵蜡,全不知滋味如何。
黄鸿飞与贺之洲带来的侍卫们恶战了一场,虽被打青了一对眼,但是也没让他们得了便宜去,他的眼睛尚属轻伤,若非他手下留情,此时客栈后院就该摆上几条尸体了。这番大量运动后,他的食量自然也是大增。他也不管贺之洲欢不欢迎他,大摇大摆的跟着来蹭饭。还全不将贺之洲放在眼里,只跟明月互动着,这举动不管是他还是贺之洲,都知道是一种丝毫不加掩饰的挑衅行为。
原以为贺之洲定然要不客气的与他大动干戈,不想就算他语言攻击,贺之洲除了不断释放的冷气,居然并不打算与他动手。只是也不肯动手用饭,就那么端坐着,冷冷盯着黄鸿飞。
黄鸿飞才不会因此就败坏了胃口,问明月道:“要不要喝汤?”
明月眼巴巴的看着自在的黄鸿飞,这气氛太可怕了呜呜呜,难道他竟一点都没察觉?
黄鸿飞看一眼他特意点的汤,“还是算了吧,这汤不适合你喝。”
他顿一顿,笑眯眯的看向贺之洲,“这是我专程给王爷点的,王爷赏脸喝一点儿?”
贺之洲仍然说话,盯着他的眼神愈发的冰冷了起来。
黄鸿飞依然笑嘻嘻的,亲自给贺之洲盛汤,“这汤名叫苦瓜百合黄连汤,厨房里的厨子说了,这汤最是清热败火的,王爷眼下火气大得很,正该喝这汤降降火气才是。”
他把汤盛好后,双手递到贺之洲面前,微微偏着头,笑眯眯的看着他,“王爷请吧。”
明月被贺之洲的模样吓得一头缩头缩脑,看他一眼都要赶紧将视线收回来,只觉得自己从未见过他如此盛怒却还能压抑住不发作出来的样子,她这时候倒宁愿他发作,虽然也很可怕,但远比现在这模样好多了。现在他这个样子,她根本连看他一眼都不敢呢。这样害怕着,就忍不住朝黄鸿飞的身边挪了挪。
黄鸿飞见状,自然心情大好。
贺之洲的视线自然也没有离开过明月,见状飞快的蹙了下眉,对于她这样的举动十分生气与不满,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黄鸿飞不再说话,这气氛就显得空前的凝滞又难受起来。
眼看着明月又不安的动了动,贺之洲终于有了动作,他利落的端起碗来,将那碗苦的能让人跳脚的下火良汤眼也不眨的一口气喝完了,方才优雅的放下汤碗。擦了擦嘴角,随手将锦帕丢在一边。
黄鸿飞见他这般,不由得疑惑的看了看他,又看一眼他特意去厨房强调过要苦的人忍不住跳脚骂人的下火汤,甚是奇怪的问道:“不苦?”
贺之洲冷冷道:“不苦,甜的。”
一听汤是甜的,明月就想来一碗。贺之洲眼风一扫,跃跃欲试的明月立刻蔫吧了,继续低眉顺眼的垂了脑袋,受气小媳妇一样的玩弄着衣角。
分明黄鸿飞与侍卫们打架的时候,他的脸色看着已经好转了的,怎么这么一会儿,他就又生气了?简直比她还要莫名其妙嘛。
黄鸿飞倒没留意到贺之洲那细微的动作,他的注意力此时全在那苦瓜百合黄连汤上了,犹豫了一会,决定自己亲自尝一尝。黄鸿飞埋头猛喝了一口,立刻瞪圆了眼,猛拍桌子骂道:“你味觉有问题啊?”
一边伸着舌头哈赤哈赤的找水喝。
贺之洲这才端了面前的茶水漱了漱口,将口中那几乎能逼疯人的苦味去除了一些,方才冷声问道:“你师父走到哪里了?”
黄鸿飞喝了好几杯水,才觉得口中不是那么苦了,一边苦着脸皱着眉头瞪贺之洲,一边嘲笑道:“我说你这会儿这么能忍,原是因为我师父呢。我凭什么要告诉你他老人家如今到哪里了?”
不待贺之洲说话,他又自顾自的往下道:“我知道了,这还是嫌小周傻了觉得你脸上无光,所以要找到我师父治好小周对吧?我就问你一句,倘若我师父也没有法子,你又要如何安置小周?就像那个死女人说的,找个称职聪明的女人来做你的王妃,然后让小周在她手底下讨生活,这样齐人之福你都享到了?”
贺之洲微微皱眉,觉得自己根本没有必要在他面前表什么态。他对明月如何,以后又如何,那是他跟明月的事。他黄鸿飞算什么人,也配来质问他?如若不是因为怪医的缘故,他早叫人将他丢出去了。
既然他不愿意说,贺之洲自然不愿意再对着他那张脸,冷声下了逐客令,“吃好饭了?明月该休息了。”
黄鸿飞二话不说起身来,伸手就要拉明月起来,“既然吃饱了,我这就送你回房休息去。你房间是哪一间?”
贺之洲一把拍开了他的手,将明月拉到他身边来,淡淡道:“她跟本王住一间,你自便。”
黄鸿飞那张时常带着笑的娃娃脸立时变得严肃了起来,他不看贺之洲,只看着明月,认真对她说道:“小周,这样是不对的。未成亲的男女是不可以住在同一个房间里的,会被人说三道四的,你明白吗?”
明月抬眼看向他,一脸无辜又不解的说道。“不对吗?可是我们每天都住在一个房间里的啊。”
有时候赶不上投宿客栈,在野外扎营时,也是贺之洲跟她住一个营帐,并没有人因此说过什么啊。她又去看贺之洲,“这是不对的吗?”
“我们回京城就会成亲,迟早会住在一起。这没有什么不对,你不必多想。”贺之洲安抚明月的声音柔和了许多,不像对着黄鸿飞一般冷冰冰硬邦邦的。
“真是冠冕堂皇。”黄鸿飞冷嗤,“你这话也只能哄哄小周罢了——”
他顿一顿,微微眯起眼来,“如若真是为了小周好。不叫她被人非议,你就更该注意自己的言行!”
“让她被人非议的不是本王,而是你。”贺之洲当仁不让的冷笑道,“本王是她的未婚夫,为了保护她与她同吃同住,何错之有?倒是你,你算是她的什么人,这样上蹿下跳大模大样的出现在她面前,才会令她被人非议,让她没脸见人吧。”
“你胡说八道!”黄鸿飞被激的瞳孔一缩,“小周视我为友,我视她为知己。我们两人乃是君子之交,坦坦荡荡,有何令人非议之处?你不就是不喜欢我来找小周嘛,哼,我告诉你,只要小周一日认我为友,我就不会不管她,管你要怎么想!”
贺之洲懒得跟他打嘴仗,不耐烦的赶人,“你还不走,等着本王将你丢出去?”
黄鸿飞不屑的瞥他一眼。“把我丢出去,也要你有那个本事才行。”
他看一眼明月,见明月正讨好的巴着贺之洲的手臂望着他笑,心知自己多半是带不走她了,忿忿的瞪一眼贺之洲,想着自己正好夜探一番明月口中的讨厌的女人,便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走了。
黄鸿飞一离开,明月就忍不住松了口气,“我没有跟他走哦。”
一副求赞求表扬的乖巧模样。
贺之洲神色稍缓,抬手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倒是敢跟他走一个试试看!”
见他褪去了一身的寒意,又变回了她所熟悉的那个贺之洲,明月恨不能追在他身后摇尾巴,“小飞很好的,你不要跟他吵架好不好?”
贺之洲睨着她,“他很好,本王却还要跟他吵架,本王很坏是不是?”
“不是,不是的,王爷哥哥也很好的。”明月一把搂住他的胳膊,拿自己的小脸使劲在他胳膊上蹭了蹭——她前两天无意间做了这个动作。发现他不但没有斥责她,还弯起唇角笑了笑,她就将这个小细节记在了心里。这时候见他不高兴,便想起这一桩来,就又蹭了蹭。
贺之洲低头,看她微微眯了眼,犹如讨主人欢心的小动物一般,心就软了软,“如果本王告诉你,本王不喜欢你跟黄鸿飞说话,不喜欢你跟他呆在一起。你会不会听本王的话,不再跟他见面?”
这话他以前就想跟明月说,但又怕被她嘲笑,况他们虽然私底下见面,却也并未做出什么逾矩的事情来,他这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任他们来往。如今她傻了,将前情往事全都忘光了,估计在她心里,他跟黄鸿飞根本没有什么区别,幸而他们之间还有一纸婚约,不然今天就要被黄鸿飞挤兑的站不住脚跟了。
黄鸿飞虽然很护明月。但又有哪个男人大度到自己的女人由别的男人来护着的地步?他不当心弄丢了明月一次,已经汲取了刻骨铭心的教训,以后断断不会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至于黄鸿飞,他只想让他哪儿来的滚到哪儿去——如果不是需要怪医的话,他发誓他能让黄鸿飞一辈子也见不到明月一面。
明月愣了愣,半懂不懂的模样,见贺之洲紧紧盯着自己,非要她给一个答案的模样,就有些紧张起来,心底深处却莫名生出一丝烦躁来,她咬住粉嫩的红唇。似有些试探又有些不安的开口重复道:“小飞是好人!”
她喜欢跟小飞说话,小飞给她的感觉很亲切很熟悉,小飞不会教训她,只会顺着她帮着她骂那些讨厌的坏女人。别人都笑话她跟蚂蚁玩耍,可是小飞却不会,他还会陪着她,跟她一块儿看蚂蚁搬东西。
小飞说他们是朋友,她很喜欢小飞这个朋友。
贺之洲看着她眼巴巴的却掩不住焦躁的模样,她张嘴,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可是越急就越说不出来。他如此的了解她。不管是之前还是之后,即便她说不出来那些话,他也知道她想说的是什么。
便是傻了,她也不肯为了他妥协。
“罢了,那话就当本王没有说过。不过,往后你与他见面,身边不能离了人,务必要让青桃青柠跟着你。”她不肯妥协,他只好妥协,就像以前一样。
明月的小脸上立刻漾起了欢快的笑容来,“王爷是最好最好的好人!我最喜欢王爷了!”
贺之洲心里酸溜溜的,想起之前她也曾说过最喜欢小飞这样的话。
好在他还得了个最好最好这四个字。
贺之洲一边鄙视自己没出息,一边又觉得老怀甚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