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络看见喵喵时,它正蔫了吧唧地趴在毛毯上喝牛奶。
老虎背对着她,全身上下都是血痕,不像是被鞭打的,倒更像是被勒的。一身银白的毛发,越发显得那些勒痕触目惊心。
虞络觉得,它简直太可怜了。
.
于是小姑娘走上前去,语气惨兮兮的,自己都差点没哭了,
“喵喵,你疼吗?”
——这明显是句废话。
疼不疼的,当然是疼了。
先被那霸道的灵气之源折磨了一通,而后又被炎蔓的火焰给绑了好几个时辰,饶是止聿这样皮糙肉厚耐摔耐打的人,也难得缓了好一阵。
不过这都是已经过去的事了,并不值当一提,除了能引起对方难受之外,没有丝毫意义。
但好在,虞络也不是真的需要它的回答,仅仅只是出于一种关切下的变异式心疼罢了。
她抽了抽鼻子,仿佛连一根头发丝儿都在为他难过。
止聿便放下牛奶,转过身来。
——还是原来的他。
金色眼眸情绪淡淡,迈着爪子缓缓走过来。或许是因为身上有伤,他走的并不快,但步子迈的非常优雅。
仰着头,眼神睥睨,就跟一个身受重伤却依然高傲的君王一般。
而凑的距离近了,虞络也就看清了他身上的血痕。
果真,确实是被勒出来的。
毕竟,如果真是被炎蔓鞭打了,那一定会伤及血骨,情势要比现在这样严重许多。
现在虽然伤势看着可怖,但虞络可以感觉的出来,只是皮肉伤而已。她猜测,炎蔓大概是收敛了火焰捆住他,却又无法完全收敛,才弄成这副模样。
既然只是伤到了皮肉,那么炎蔓就不会罪魁祸首。
真正导致喵喵虚弱至此的,应当是之前让他蜷缩在地,又迫使他不得不用炎蔓捆住自己的那个东西。
那个东西。
就连她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
......
随着思绪的走远,小姑娘越想越忧伤,大大的眼睛里溢满担忧和惆怅,仔细看,还有半分委屈。
止聿静静望了她半晌,到最后实在被看的心软,才伸出爪子,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里带着微微的沙哑,
“我没事,你放心吧。”
“可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虞络有点难过,
“你跟我说说,说不准我刚好能帮你呢。”
“如果有什么实在不能告诉我的机密,你就略过去,跟我讲重点就好了,比如是什么导致你变成这样,又需要什么才可以治好你,你跟我说,我绝对不会告诉别人,还会努力帮你的。”
......跟你说说。
止聿顿了一下。
他要怎么说?
说自己我吞了你母亲留给你的灵气之源,导致你无法自然吸收炎焰之气,只能采用兽陆的修炼方法,导致后面所有的路都歪向另一个方向?
还是说现在,那灵气之源开始反噬,在他体内横冲直撞,把他弄得要死要活,甚至还想直接反噬他的神智?
如果他真的如实说了,估计这姑娘立马就能暴躁。
但那灵气之源在他的丹田内不肯出去,不管他用什么方法,依然赖在他身上,甚至最近还开始融合了。
那就还是那句话:一件事情,如果说出来除了引起对方的不适之外,没有半分好处的话。
——那还不如就这样瞒着呢。
......
老虎垂下头,甩了甩自己的尾巴,语气漫不经心的,
“都说了没什么,只不过是修炼时遇到的心魔罢了,熬过去了就好了?”
心魔?
......欺负她没遇到过心魔是不是。
可是严讲师说过,心魔通常是在修炼马上要突破的时候出现的。那个时候,体内的炎焰之气就会不太受控制,戾气开始变成心魔诱惑你,蛊惑你,一步步让你走向黑暗深渊。
如果定力不足,就会彻底被戾气控制。
可是虞络记得很清晰。
她之前看见喵喵时,他整个人不仅精神上,就连肉体上都受着折磨。但人是清醒的,还能疾言厉色把她给赶出来,怎么可能是遇到心魔的样子。
心魔在他体内发疯了才差不多!
奈何,就算她知道对方在敷衍自己,可止聿不肯说的事情,她再逼也逼问不出来的,只好叹了口气,委屈巴巴地看了它一眼。
“算了,你先在这呆着吧,我找点水来帮你洗洗,然后好上药。”
血都沾到其他地方的毛发上,凝结起来,样子一点都不雅观。而伤口呢,就这么放着,也没个下人给它上药,端了盆牛奶就放着让它自生自灭。
唉,真是个小可怜哦。
.......
一众下人:难道是我们不想管吗,难道是我们不想上药吗,这只祖宗碰都不让人碰,喝个牛奶也要把人全部赶出去才肯喝。那他们除了站在殿外干着急,还能做什么?
结果现在反而还衬的他们像是黑心薄寡的坏人了。
——唉,他们真是些小可怜哦。
......
.
止聿的伤,重不在皮肉,而是丹田内腑,这几天一直烧得厉害。
但是丹田内腑的伤,旁人是看不出来的,尤其是那些从未修炼过的仆从侍女们,看见他身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自然也就觉得它整个人都好的差不多了。
一般来说,伤好的差不多了,人也就要恢复以前的生活作息了。
但是止聿没有。
他内伤实在严重,半个多月过去,丹田仍然有淡淡的炽热感。这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只能靠灵气流转慢慢温养。
——可侍女仆从们不知道啊。
整天忧心忡忡地在他耳边讨论他是不是被炎蔓给打傻了,为什么最近都不愿再去山林里玩,反而像是只猫似的,懒懒散散趴在廊道长椅上晒太阳。
止聿翻了个白眼,想不通植株大陆的人为什么都如此无知。
当然,除了无知,更多的还是被动。
在他们心里,所有好的、善的,都是自然神的恩赐,他们也从不会主动去探寻提高人天赋的方法——因为你有这个天赋,就是自然神恩赐你,你没有这个天赋,便是自然神不愿意给你,再多渴求也无义。
比如虞络那种情况,如果没有止聿,估计多半就是被“炎焰神给放弃了,看来,您在修炼一途上希望不多,不妨还是专注政事吧。”
......
止聿想,如果兽陆上的兽人们也有他们这么高的天赋和灵气亲和力,那真的——四块植株大陆在他们眼里,真的就如四块小岛一样弱了。
只可惜,万事万物自有定律,一方面强些,另一方面自然也就弱些。
炎焰大陆说是说最暴躁善攻击的一片大陆,但和兽陆比起来,其实还温和许多。
兽陆上的兽人们倒不是暴躁,也不是易怒,他们所有的“不温和”,都是出于激烈的竞争。
正因为资源稀缺,所以人们才争夺的更加严重。
在兽陆上,挑衅、厮杀,争抢等等,每日都在发生。对于植株大陆的人来说,是“你伤害了我,所以我要攻击你”,而对于兽陆上的人来说,是“你身上有东西吸引了我,所以我要抢过来”。
——从本质上就有了差异。
止聿之前天天上山,并不是侍女们以为的去山上玩耍,而是去山上厮杀。
不用灵气,单纯肉体,在山上和一众飞禽走兽们撕咬攀杀,哪怕一开始,因为太小,每天都被攻击的伤痕累累,他也依然雷打不动地上山受虐。
因为止聿无比清晰地明白一个道理:总有一天,他要回兽陆。
他不可能在这座安逸的领宫安逸地待一辈子,不可能一辈子都享受着小姑娘无微不至的照顾。
哪怕他再贪恋这里的风景和温柔,总有一天,他也必须得回到那个厮杀挑衅不断的地方。
这是他的责任,也是他的本性。
他没有资格逃脱,也,无法逃脱。
老虎从椅子上跳下来,迈着优雅的步伐,慢悠悠地走回寝殿内。
窗外阳光太好,透着窗户缝都要进来走一圈,它得把毯子整个盖住眼睛,才能保证自己在黑暗中好好睡个午觉。
午觉啊。
真是个奢侈的东西。
他几百年来,也就婴儿期的时候有这个待遇,而今三年,在炎焰大陆养成了这个习惯,只怕最后回到兽陆,得花好长一段时间去改正适应了。
......
嗯。
但他是真的没想到,这个适应期来的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