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曜的第六感很强,南阮刚看向他,他就发觉了。意外之余,他朝南阮点了下头,便继续看书了。
顾曜很整洁,就连不穿的外套都是折好才搭到椅背上,瞥见他右手边的空位上的那本书和他手中的一样都用白纸包了皮,南阮知道,他在给人占位置。想起南黛,出于好奇,她走了过去,客客气气地低声说:“请问你旁边的位置有人坐吗?”
顾曜怔了一下,摸起手机给室友发了条信息,收到回复后,他扯下耳机,对南阮说:“同学不来了,你坐吧。”
南阮还没坐下,就闻到了一股清新的薄荷味,顾曜似乎时时刻刻都在嚼口香糖,怪不得他有抽烟的习惯,气息却远比普通男生干净。
他正看的专业书已经用记号笔划到了最后,却整齐得像新的,全然不似别的男生那样把封皮弄得又脏又破,恨不得每一页都卷曲折角。
南阮从包里拿出没写完的英语卷子,暗想,原来南黛喜欢的是这样的啊。
南阮虽然不用功,做题的时候却很专注,因而效率高。做完最后一题,她翻到最后一页对答案,作文按平时的分数算,大约115分。顾曜正喝矿泉水,见身边的小姑娘满脸懊丧地把卷子揉成一团,觉得好笑,破例问道:“你跟贺宪一个班?几班的?”
“十四班。”
顾曜也是附中毕业的,知道十四班学生的水平,便不再提成绩。他刚拧上矿泉水瓶,又看到南阮噘着嘴展开纸团,一脸委屈地对着答案看错题。
瞥见皱皱巴巴的试卷上用红笔写的那个“115”,顾曜说:“115分不是挺好的?”
“好什么,起码要考到130分才有戏。”
“130分?”顾曜有些讶异,十四班的学生进附中都是交了大笔赞助费的,考30分的恐怕比考100分以上的还多,“你别的科都多少分?”
“我数学经常满分,语文130分上下,物理化学也挺不错,可是英语一般般,生物特别差。”
“你怎么会在十四班?”
“我的朋友在十四班,我想和她在一起。”
“……”
十四班配的任课老师远不如前面几个班级的资历高,上课也只讲最基础的知识,这小姑娘真是仗着智商高任性瞎胡闹。
顾曜拿起她放在桌上的生物习题册,翻看过她的错题,指点道:“你是工夫没用到,把生物书从头到尾用心抄一遍,成绩一定能上去。”
“为什么要抄?”
“用心抄记忆更深刻,也不会漏掉细节。我也是数理化好,生物弱。”
把英语错题一一写到错题本上后,南阮真的抄起了生物书。才抄了几页,她就惊喜地发现抄和看真的不同,许多知识点之前都被她漏掉了。
瞥见顾曜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南阮扬起脸朝他一笑:“谢谢,抄写超级有用。”
在顾曜为数不多的印象里,南阮安静孤僻,有点小脾气,几乎没怎么笑过,因而这个笑容让他觉得有些新奇,不由地想,挺好看的一个小孩,为什么总板着脸。
“不客气。”
顾曜背上双肩包站起来正要离开,忽然看到南阮扔开笔拿书遮住脸,她背对着玻璃门,恨不得躲到桌子下面。顾曜顺势一看,进来的是班上的几个女同学。走在最中间的南黛四处张望了片刻,看到他,笑着招了招手。
顾曜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他性格安静,并不想和太热情的同学打交道,愿意和南阮多说几句是因为她也安静,不会叽叽喳喳讲起来没完。
“你在干什么?”顾曜看着南阮问。
“请问,能不能帮我个忙?”
“你说。”
“帮我把南黛引开,别让她看到我。”
“……怎么引。”
“你走,往外走,你站在这儿不动她会过来的!”
虽然觉得莫名其妙,顾曜还是照做了。如南阮所料,一看到顾曜离开,南黛立刻改变了方向,跟着他走了出去。
南黛啰里吧嗦说了一大堆,顾曜其实根本没在听,他隔着玻璃门,饶有兴致地看向南阮。南阮探出头,拿生物书遮住脸,只有那双黑亮的眼睛露在外头,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们。
南黛说了半天,见顾曜毫无反应,眼神也瞟向后方,便顺着他的目光转了头。猝不及防间,南阮吓得钻到了桌子下面。
一回头看到一贯冷淡的顾曜突然笑了,南黛把头发撩到耳后,软着嗓子问:“你在笑什么?”
顾曜收起笑意,不答反问:“你刚刚在说什么?”
南黛愣了一下,把方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谢谢,我没兴趣。”顾曜完全不想掺和乱七八糟的活动。
南黛有些失望,但是能和顾曜单独聊这么久已经是意外之喜了,他不爱搭理女同学,愿意耐着性子听她详细介绍社团活动简直算破例。
南黛还在找新话题,发现南阮从后门溜走了的顾曜就冲她摆了摆手,转身离开了。
顾曜等电梯,南阮走楼梯,哪知走出图书馆大楼的时候,两人又遇上了。
南阮看到他,随意扯了个笑,自顾自地往前走,仿佛顾曜只是个陌生人。一直敷衍对自己穷追不舍的女生,从未被女生敷衍过的顾曜颇有些意外,主动叫住了她。
“你找我帮忙,连声‘谢谢’也不说?”
南阮本就不是热络的性格,上午愿意和顾曜说话,完全是出于对“南黛喜欢的人”的好奇,方才看到南黛跟顾曜讲话,想起他们的紧密联系,又升起了恨屋及乌之情,完全不想再搭理他,听到这话,面无表情地说了句“谢谢”。
南阮脸上的冰冷让顾曜摸不着头脑,又问:“你为什么怕南黛?”
“谁怕她,她是我堂姐,我不喜欢她,所以不想她看到我。”看清顾曜脸上的疑惑,南阮问,“你喜欢她吗?”
这问题没头没脑的,顾曜顿了顿才说:“不熟,她们那一圈有点聒噪。”
听到这一句,南阮突然停住了脚步,饶有兴趣地看着顾曜问:“你不喜欢她吗?我还以为人人都喜欢她呢。”
“她人缘是挺好的。”答完这句,瞥见南阮脸上的笑意,顾曜想,这真是一个怪小孩。
所以这不止是“南黛喜欢的人”,还是“不喜欢南黛的人”,南阮咬了片刻指甲,问:“顾学长……你以前也是附中的,我叫你学长可以吧?下周六下午,你要是还到图书馆,能帮我占个位置吗?我们上午要上课。我家里太吵了,没法复习。”
瞬间热情起来的南阮让顾曜很是不适应,便问:“你怎么会知道我是附中毕业的?贺宪告诉你的?”
“是南黛说的。”
“南黛?”
“你高三的时候是二班的对不对?她是七班的,你难道不知道她?”
看到顾曜摇头,南阮脸上的笑意更浓:“你难道大学和她同班前,根本不知道她这个人?”
“没留意过。”
真难为南黛天天把人家挂在嘴边……走到分岔路口,南阮笑嘻嘻地冲顾曜挥了挥手:“我回家吃午饭啦,你周六帮我占位置的话,我周日早起帮你占!还在六楼!”
虽然觉得莫名其妙,顾曜还是说了“好”。
他刚一转身,已经走出十几米的南阮又跑了回来,气喘吁吁地说:“顾学长,拜托你别告诉南黛你见过我,她会跟你说我坏话的。”
“……我和她说不上话,也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叫南阮,姓‘阮’的阮,我妈妈的姓。下周见。”
南阮像一阵风似的跑开后,闻着四散开来的发香,顾曜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方才总觉得她身上的味道似曾相识——昨天她戴过他的头盔,回到宿舍后,他把头盔扔到窗台吹了一整夜,上头的香味都没完全散掉。
不过,也不算难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