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的这一切,江晨久久不语。
好一会儿,他才从唇缝间挤出了一句疑问。
“你们为什么不去其它星球看看?你们连地心都能到达的话,走出这片星球应该不难吧。”
“我必须得纠正你一个观点,并非所有人都向往着天空。”光球用平静地语气说道,“我们更愿意向下探索,而且当时的太阳系相当年轻。而年轻,意味着贫瘠。”
“其实在很早的时候,我们也曾试着探索我们头顶的天空,但没有人愿意离开这片大地。我们宁可一辈子待在洞穴里,也不远在地表上多停留一秒,更别说更遥远的宇宙了。我们根本没有旅行到很远地方的传统,我们所有的传统、信仰和文化,都围绕着我们的矿洞。”
“我们抽空了地核的金属,用磁生成装置取代了地磁场。然而当我们试着用整个行星的力量去创造最强金属的时候,却引发了可怕的灾难。”
“火星的磁场消失了,太阳风吹走了我们的大气层。植物枯萎,生命凋零,我们用数个世纪在地表建立的生态保护区,在顷刻间被摧毁殆尽。沐浴在辐射之下,无数族人患病死去。一切发生的是如此突然,突然到我们根本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末日来临之际,我们将艺术品、古董等等所有能够证明我们存在过的一切,都放在了这座建筑中。”
“然而到最后,似乎只有这座建筑本身存在了下来。”
沉默持续了良久。
幽幽叹了口气,江晨轻声说道。
“这太遗憾了。”
“遗憾吗?”那光球仿佛在微笑,就连江晨也不知道,注视着它的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感觉,“其实当末日来临之际,我们的感受中唯独没有遗憾。”
“我曾说过,我们热衷于矿物,痴迷于金属。最终我们创造了自然界中最坚固、最强大的金属,它的存在甚至超过了我们对金属的定义……虽然我们为此耗尽了最后的气数,但对于我们来说,未尝不是一个完美的句号。”
那颗光球的声音非常平静,每一个音符都是那么的沉稳,直到最后一刻都是如此。就仿佛他诉说的不是一曲属于文明的挽歌,仅仅是一段古老的记忆。
仅此而已。
“我们没有别的愿望,也没什么尚未了却的夙愿,最后一位盖亚在这座大厅里安详地老去,我们唯一的愿望,只是希望你们,能够记得在这个宇宙中,曾经存在过这么一段文明。”
“你传承了我们的记忆,我理应馈赠与你。”
“如果我们的知识,能够帮助你们解决正在面临的难题,你们就尽管拿去好了。”
“门就在你的脚下,至于钥匙,我们将它存放在一个飞行器中,像放飞风筝一样将它放在了火星轨道上。既然你们能从遥远的地球到达这里,想必也不难找到它。”
“它是一颗圆球,重达一百千克,它是整个盖亚文明的结晶。”
说到这里,光球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如释重负的宽慰。
“这一切结束,我也总算是可以休息了。正好,时间也差不多快到了。”
江晨急忙问道,“等等,那个强相互作用力材料,你们究竟是怎么——”
“你说哪个?我们称之为行星锻压技术。”那光球身上的光泽渐渐暗淡了,唯独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
“行星锻压技术?”江晨一脸懵逼地问道。
“解释起来很麻烦,即使是用上无数个年月也无法说清。所以,别去想了,为了制造那么一百公斤的小球,我们几乎耗尽了我们文明所有的元气……”
那光球的声音衰弱到了极限,还有它那如风中残烛一般的光芒。
就在江晨还打算问些什么的时候,周围的一切都开始崩塌。
随着渐渐褪色的世界,那颗光球渐渐化作了星星点点的光粒,带着盖亚文明最后的记忆,一同坠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暗。
凝视着那片渐渐远去的黑暗,江晨的心中突然升起了一丝彷徨。
就仿佛这一片虚无的黑暗,吞没的不只是盖亚文明最后的记忆,同样吞噬了整个宇宙……
如果地心便是盖亚文明的尽头,那么人类文明的尽头,又在哪里呢?
……
“真,真的不是我,我啥都没做,”被冰冷的枪口指着后脑勺,阿莫斯博士慌张地在电脑前敲打着键盘,“奇怪,怎么可能!明明所有数据一切正常的,但就是无人机不见了!信号丢失?见鬼!”
用手枪指着阿莫斯博士的脑袋,阿伊莎神色冰冷地看着穿着白大褂的博士。
在她的身后,站着的是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他们的手中端着的是清一色的撕裂者步枪,黑色的战术头盔挡住了他们的视线,却挡不住那森然的杀气。
“如果拔掉电源会怎么样?”阿伊莎语气冰冷地说道。
“可能会对大脑造成不可预知的后果,我劝你最好不要那样……”阿莫斯博士冷汗直冒地说道。
阿伊莎的眼中闪过一抹杀气,拇指向手枪的保险挪去。
“拜托,别这样……”阿莫斯语气带上几分哀求。
站在他后面的是幽灵特工,门口是星环贸易最强的特种部队,全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家伙,而且这些家伙只认一个人,就是现在正在椅子上躺着的那位。
然而谁特么的会想到,江晨竟然在他的实验室里昏迷了整整三天!耶稣在上,这台装置他在自己身上做了无数次实验,没出过一次毛病,怎么就这么巧被江晨给赶上趟了呢?
难道是因为那个火星文明的遗迹?可是这和那儿可是隔着数千万公里的距离啊!
上帝,如果让提前他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儿,打死他也不敢让江晨戴上头盔去见证什么历史的时刻。他宁可自己出事儿也不敢拉上江晨,毕竟他还有米莉安……
“阿莫斯博士,听说你来自德国慕尼黑。”
“是……但是我向上帝起誓,我和什么共济会残党、黑船组织、维利会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该死,我当初就是为了离这些玩意儿远点才来的新国,你不信问……”
阿莫斯博士很想说“你不信的话可以去问你老公”,但看着躺在仪器上一动不动的江晨,这句话又是被他硬生生地给咽了回去。
这时候刺激这位母狮子,似乎只会死得更快……
“很抱歉我不是基督徒,现在你涉嫌谋害星环贸易董事长,如果你无法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恐怕你只有和上帝解释去了。”阿伊莎一字一顿地说道。
站在阿伊莎的旁边,朱玉一直都没开口说话。
同样为江晨的状况焦急之余,她也不由在心中暗暗惊讶。
她一直以为她的教官是那种比较寡淡、冷血的女人,却没想到她也会因为某个人的事而愤怒到失去理智。
“咳咳……”
就在这时,房间的角落突然传来了一声咳嗽。
一双双视线齐刷刷地看了过去。
缓缓从仪器的躺椅上坐了起来,江晨伸手摘掉头上的头盔,晃了晃有些酸胀的大脑,和一双双视线相对,顿时愣住了。
“你们这是……怎么了?”
“您可算是醒了……”看着那从自己头顶挪开的枪口,阿莫斯浑身虚脱地坐在了椅子上,用最后几丝力气开玩笑道,“如果你再晚两秒,说不定您的夫人就送我去见上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