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破碎而迟来的拥抱,让在场的人都是唏嘘不已。
林蕴初闭着眼睛,却是锁眉不展,他心中的痛苦让他难以自持,很多事情不必多问,他也可以知道个大概。
洛允辙站在一旁,定定的看着这两个人,一双拳头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
“别在公安局耽误时间了。”沈容与叹口气,拿出手帕给景昕擦眼泪,“办好手续,赶紧带星尔回去休息。”
郑炎彬是唯一一个不知道情况的人,可瞧着现在的局面,他也不好一直追问,就顺着沈容与的话说:“星尔并没有对他人造成任何伤害,反倒自己弄了身伤。你们快些带她走吧,剩下的,我可以善后。”
沈容与点头,冲郑炎彬道了声谢。
众人出发在即,而林蕴初还在抱着白星尔,迟迟未能从悲伤中脱离出来。
他的一颗心像是浸泡在苦水之中,再也感知不到其他的滋味,除了苦涩。
“四少爷,走吧。”沈容与提醒道。
林蕴初深吸一口气,这才慢慢的睁开了眼睛,然后稍稍松开白星尔,轻声说:“小尔,我们离开这里。”
白星尔除了眼睛有点儿红,其余的便和以前一样,就是没有反应。
林蕴初又是皱眉,心疼的摸摸她的脸颊,站了起来,转而想去牵她的手,把她扶起来,可她拒绝了。
白星尔死死抱着兔子,没有理会林蕴初,自己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就低头向着门口走去。
林蕴初欲张口喊她,可话都嘴边却是又咽了回去,变成了迅速向她奔去。
到了她的身边,他也不去强迫她,只是温柔的说:“小尔,我想牵你的手。你用一只手抱着兔子好不好?我不会抢走的。”
白星尔没反应,继续双手抱着兔子往前走。
“小尔,我想牵你的手。”他耐心的重复着,“把手给我,好吗?”
沈容与一行人跟在他们的后面,把林蕴初此刻的无奈、痛心、悲伤、怜悯全都看在了眼里。
他们都不约而同的想,这个抛弃他们母子的男人是否真的是一个负心的人?
“允辙,这个林蕴初……”景昕最先忍不住,想深入了解这个人。
可洛允辙根本就没听到这话,他只是直直的看着那两个人的背影,明白这一年他所做的一切,还是给别人做了嫁衣。
可扪心自问,他不后悔,只是有些不甘而已。
“允辙,既然林蕴初来了,你不如正好趁着这段时间和我回趟海安。”洛士安在一旁说道。
洛允辙拧眉,心里终究舍不得白星尔。
……
众人回到了望园。
佣人一直在院子里踱步,祷告白星尔可以平安回来,等到好不容易听到动静的时候,她一个箭步冲过去,就看到了浑身脏兮兮的白星尔。
“白小姐!”佣人不由自主的喊了一声,“好端端的,您跑出去做什么?多危险啊。”
一句“好端端的”,挑动起了大家的神经,因为他们都知道,白星尔根本就不是好端端的。
“带小姐去洗澡。”洛允辙吩咐,“再准备些吃食。”
佣人点点头,想搀扶着白星尔先回房间,可她还是不愿意把那只脏兔子交出来。
“白小姐,我把兔子拿去洗洗好不好?”佣人和她商量。
白星尔没有回应,却是难得动了动眼珠子,然后把目光停留在了洛允辙身上,接着就是把兔子郑重交给了他。
这才随佣人进入了房间。
众人还停留在院子里,对于白星尔刚才的举动都是又惊又喜!
自从孩子死了一个月之后,她就基本上与外界断了沟通,对于任何的人和事,都没有反应和感知。
“她信任你。”景昕不禁道,“虽然她已经封闭了内心,可潜意识里,她还是把你当成值得信任的人。”
洛允辙怔怔的看着手里的兔子,一个大男人,竟是在一瞬间就变得百感交集。
他是得不到白星尔的爱情,可这一年的陪伴,他还是融入了她的生活,成为了她生活里一个不可或缺的人。
在这一刻,洛允辙又把一切都释然了。
他觉得他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只要白星尔能好。
“林蕴初。”他忽然抬起头,直视着他。
林蕴初对于白星尔刚才的举动,还有些没回过神,可稍稍仔细一想,他便明白这也是在情理之中。
毕竟,洛允辙对她不离不弃。
“有话和我说?”林蕴初问。
洛允辙点点头,也不避讳沈容与他们,直接就道:“你能把星星治好吗?让她回归正常人的生活。”
“能。”林蕴初言简意赅的说了一个字。
洛允辙感受的到林蕴初的决心和信心,他咬咬牙,逼自己下决定,严肃道:“我姑且把星星交给你,因为我要和我二叔回趟海安。不过你记着,我可不是把星星让给你了。你要是想和她在一起,不仅要治好她的心病,还要解决好你身后的那一堆烂摊子。”
说完,他就不再做任何的逗留,当即转身离开了望园。
洛士安扭头看着他匆匆的背影,无奈的摇摇头,和众人道了别,就马上跟了过去。
这个傻小子,肯定是怕多耽误一会儿,他就会动摇,留在这里和林蕴初争个你死我活。
洛士安和洛允辙这么一走,原本还人满为患的小院子里,只剩下了沈容与、景昕,以及林蕴初。
林蕴初扭头看着一楼的一个房间亮起了灯,知道白星尔应该是进去洗浴了,就看向沈容与夫妇,坦言道:“我想请二位告诉我真相。”
沈容与和景昕对视一眼,神情凄然。
三个人都没有进入房间,而是围坐在院子里的石桌前,说了那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
……
林蕴初在进入白星尔的房间前,掐住了自己的眉心。
其实,和沈容与夫妇的谈话早就结束了,可是他难以接受,更难以承受那些事实,独自在院子里站了许久,任由冷风吹。
原来,他曾经有个孩子,是白星尔为他孕育的。
可是他这个做爸爸的,完全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等知道的时候,孩子竟然已经死了一年。
这算哪门子的父亲?
松开手,林蕴初掏出手机,里面有一张景昕刚刚传给他的照片,是那时候检测孩子胎心的报告。
景昕告诉他,白星尔起初对这张照片还有反应,会默默的流泪。
可到了后来,她看见自己孩子的胎心报告,都没有了任何的反应,仿佛就像是在看空气一样。
林蕴初盯着这模糊的照片,双眼通红,他将手机又放回了口袋里,而后轻轻推开了房间的门。
没想到的是,白星尔居然还没有睡,而是抱膝坐在床中央。
淡淡的月光透过帘子倾洒进来,落在她白皙的皮肤上,令她看起来就像是夜晚森林里的精灵。
只是,这精灵迷失了自己,也迷失了过去。
“怎么还不睡?”林蕴初轻声道。
他以为自己可以很好的控制自己的声音,可实际上,他说的每个字都在发颤,因为他的心也在发颤。
白星尔依旧是老样子,安静的坐在床上,对于眼前的人,视若无物。
林蕴初逼自己笑了一下,然后走到床边,坐下。
他的每个动作都很轻很轻,因为他生怕吓到又或者是惊扰到白星尔,“听说,你有时候会在睡前听听故事,不如我讲给你听好吗?”
白星尔抱着自己的双膝,又是没有理会。
林蕴初现在都知道了,也都懂了,所以她这样的反应是“正常”的。
他刚才做了几万次、几亿次的心理建设,告诉自己,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弥补,就是补偿,就是想尽一切办法救回他的小尔。
可现在,他们两个人面对面,林蕴初一项强大到冷硬的心理建设,全都碎了,碎成了粉末。
他控制不住自己,将白星尔抱入了怀里,质问:“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怀孕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林蕴初用力的摇晃着白星尔的身子,恨不得也把她给摇碎了,就和他的心一样,就和他们死去的孩子一样。
都破碎了,也就可以在一起了。
白星尔被他摇的都晕了,可她也没皱一下眉头,就跟个物件似的,随人怎么样都可以。
因为这样的痛苦,她早就经历过了,所以已经彻底麻木。
不仅身体麻木,连带着心也跟着一起麻木。
可林蕴初没有麻木。
不过一天,他眼看着心爱的女人变成现在的样子,更得知了他们本来有一个孩子,却是死了……这样的双重打击,叫他如何麻木?
咚——咚——
房间内的钟表发出整点报时的声音。
这是可以让白星尔做出反应的指令,她马上推开林蕴初,一个仰身躺在了床上,闭上眼睛,开始睡觉。
林蕴初看着自己空了的怀抱,茫然的向着白星尔看去,心脏再次的遭受重击。
他失去了孩子,也要失去她吗?
林蕴初只觉得心口压上了一块千斤重的大石头,让他无法呼吸,也无法面对自己,面对接下来的生活。
等到白星尔真的睡熟了之后,林蕴初才迈着沉重不已的步伐离开了房间。
走到客厅,他寻了一处地方坐下,黑夜的沉默和压抑与他融为一体,令他看来就像是这漫漫黑夜里的绝望过客一样。
沉沉心思,他逼自己别再去想白星尔刚才的样子,转而掏出了手机。
此刻,保罗还没有歇下,一听到电话响了,就马上接通,略带紧张的说:“郁先生,请吩咐。”
林蕴初将头放在沙发背上,冷冷道:“把消息放出去。我要在一周之内,得到天鲲破产的确凿消息。”
保罗一愣,就料到白星尔今天这个样子,绝对是对林蕴初前所未有的打击。
“按照计划,我们是要收购天鲲的。”保罗不得不提醒他,“只有收购了天鲲,我们才能顺利收购林氏,到时候……”
“林氏也要破产。”林蕴初绝情的说。
保罗又是一愣,但这一次,他没再言语。
二人就此沉默。
保罗跟在林蕴初身边这么多年,多多少少也能看出他身上背负了一般人没有背负的东西。他一直在寻求突破,却又一直渴望安宁。
或许,把白星尔给他,他就可以放下那些束缚。
但是偏偏,他只有战胜那些束缚,才可以拥有白星尔。
“郁先生,您交代我不可以让萧清派来的人扰了白小姐的生活,我已经部署完毕。”保罗汇报道,“您可以安心的陪着白小姐。”
林蕴初没做回应,直接挂断了电话。
安心陪着?
看着白星尔的样子,他的心都跟着死了,又何来“安心”二字。
……
清晨,林蕴初早早的起床,特意去厨房做了白星尔以前爱吃的早餐。
佣人在一旁观察,觉得这个男人气势强大,看起来还冷冰冰的,但是做事情时,严谨认真的模样,还是挺抓人的。
况且,这个男人是白星尔孩子的父亲。
“林四少爷,我给您帮手。”她说。
林蕴初摇摇头,回道:“马上就做完了。白小姐一般什么时候起床?”
“应该在七点整的时候。”佣人肯定的说。
话音一落,客厅的钟表就传来声响,报告清晨的七点已经来临。
林蕴初立刻去池子那里洗洗手,然后脱掉了围裙,又吩咐佣人等一会儿再把早餐送上餐桌,就赶紧赶到了白星尔的房间。
开门前,他让自己的表情放松放松,才推开门,说:“小尔,吃早餐了。”
白星尔正在换衣服,曼妙玲珑的身体展现在他的眼前,依旧是那样的勾人,只是相对以前,她瘦了不少。
林蕴初愣了一下,下意识的把门给关上,好像怕这么美的人被人窥视走了。
可白星尔对于自己的走光并没有什么感知,很是坦然自我的换完了衣服,然后就到卫生间洗漱。
林蕴初瞧着她这一些列的动作,规范化的如同被输入好程序的机器人一样,再加上她对时间的敏感程度也趋于指令化……凡此种种,都在表明她的心理障碍已经严重到一定地步了。
再这么下去,她会彻底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林四少爷,早餐现在可以上桌了吗?”佣人在外敲敲门,询问。
林蕴初瞄了一眼正在刷牙的白星尔,走过去打开门,直接问:“白小姐每天的生活,是不是都很规律?”
佣人点头,回答:“虽然少堂主没有给白小姐设置过什么时间表,可是白小姐到了整点,就会去做某一件事。她这样已经很久了。不过,前几天从沈家回来以后,就改变了。”
“从沈家回来?在沈家发生了什么事?”他马上追问。
佣人也不是很清楚,就思忖着把自己的一些猜测告诉他,可恰巧门铃在这时候响起,有人到访。
佣人跑过去开门,就见到了拎着卡通袋子的一个混血男人。
“请问您找谁?”他问。
贝克往里面瞧了一眼,说:“我找林四少爷,还有……还有白小姐。麻烦你帮我通……”
“进来吧。”林蕴初打断了他的话。
贝克低着头,慢慢进入了客厅,心中的自责和愧疚让他一夜未眠。
他后悔那时候没有再多深入了解情况,害的白星尔情况恶化到了如此地步,也还林蕴初现在痛苦不已。
“郁先生,我想和白小姐道歉。”他诚恳的说。
林蕴初略微叹气,摇头道:“这事与你无关。我该亲自来看她,不管有什么艰难险阻,我都该亲自来的。”
“郁先生……”贝克眉头紧锁,“属下有负您的重托!”
林蕴初不想再纠结这个问题,因为最大的问题就是出在他的身上,怨不得旁人。
“你手里拿的什么?”他转而问。
贝克一听,立刻把袋子递给了他,说:“这是您买的玩偶,放在了酒店房间里。我见白小姐昨天一直抱着的兔子和它很相似,就给您拿来了。”
林蕴初点点头,把袋子接过去,嘱咐说:“去帮保罗。把我交代的事情办妥,你就是帮了她的忙。我不会再让她深处险境。”
贝克当即立下承诺,然后就离开了望园。
接着,白星尔洗漱出来,林蕴初就把兔子举到了她的面前,笑着问:“喜欢吗?我把它送给你。”
白星尔的眼睛死死盯着兔子,明明是很想要,可却是不伸手接。
林蕴初知道,她是还不信任自己。
“小尔,”他向她靠近,“还记得吗?我和你说过,喜欢玩偶就买,不要顾忌你现在已经长大。只要是你喜欢的,我都会为你买单。”
白星尔听到这似曾相识的话,似乎有过那么一闪而过的犹豫。可最后,她还是绕开林蕴初,直径走向了餐桌。
林蕴初拿着兔子的手,有些无力的垂下,马上又跟了过去。
……
两个人一起共进了早餐。
虽然白星尔始终没有看过林蕴初一眼,也对他的任何关心都是熟视无睹,可林蕴初依旧觉得有她在身边,就是安宁。
“我带你出去散散好吗?你有想去的地方吗?”他问。
白星尔站了起来,转身离开。
林蕴初想要拦住她,就听佣人说:“林四少爷,白小姐大概是要去练功房了。如果她还维持着之前的作息,那么就会是……”
“就是这家!就是这儿!”
院子里忽然传来女人尖锐高喊的声音。
林蕴初和佣人扭头看去,就透过窗户看到小院子里站了四个中年妇人,个个面色不善,怒气冲冲的。
“这不是那边那条街的几位邻居大姐吗?”佣人疑惑道,“跑到这里做什么?”
她说着,就出去查看
而林蕴初一听“邻居”二字,似乎就明白这些人欲为何事了,便也起身走了出去。
“啊!”为首的大婶一看见林蕴初,就伸手指了指他,“我昨天在公安局见到你了!你一直护着那个女的!”
“这么说,这男的和那个女的关系不一般了!”另一个大婶接话道。
刚才的大婶叉着腰,冷哼了一声,又说:“这女的之前一直跟另外一个男的住一起,现在又换了一个!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偷人家的孩子,根本就是个精神病!”
林蕴初一听“精神病”三个字,顿时眸色冰冷,双唇微启,吐了三个字:“她不是。”
四个大婶见这男人气场太强,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
而佣人瞧着这阵仗,就明白这几个大婶应该是为着昨天白星尔的事情而来的,那个为首的大婶肯定就是昨天那孩子的外婆。
“大婶,您别急。”佣人好言好语,“我家小姐昨天是冲动了,吓到了孩子。我代她给您赔不是,希望您……”
“我不要什么道歉!我要她离开这个社区!”大婶吼道,“有这么一个精神病在,社区里的家长们能放心吗?她必须搬走!”
这话一出,其他的大婶都是高声应和,誓要把白星尔赶走。
林蕴初听着她们一口一个“精神病”的喊着,心中渐渐燃起了一股火焰。
他走下台阶,向着那些大婶们一步步靠近,一字一句的说:“她不是精神病。”
大婶吞了口口水,心里害怕眼前的男人,可又觉得他应该是个有教养的人,绝对不会动粗。于是,就仗着自己是女人,继续泼辣起来。
“你说不是就不是?不是的话,她抢别人孩子?”大婶喊道,“自己没缺胳膊断腿的,自己生去啊!所以,她肯定有毛病!这社区里孩子多,她不能留下!”
林蕴初越听越气,想要直接勒令她们滚出院子,可这时候,白星尔居然自己出来了。
“就是她!那个精神病!”大婶指着白星尔喊道,“大家快啊!我们必须把她给赶走!不能让她祸害孩子!”
这些大婶竟然全都是有备而来。
当真是应了那句“无知者无畏”,她们从布袋子里掏出了从自家搜集的生活垃圾,照着白星尔砍去。
甚至,她们全都喊着:“滚出去!精神病!滚出去!滚!”
林蕴初怕那些东西刺激又或者是伤到白星尔,立刻跑到她的身边,将她护住,自己背冲着那些砍来的东西。
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小东西,砸在他的后背上,并没什么感觉。
只是,林蕴初心疼。
他听着她们一遍遍的说白星尔“精神病”,那种感觉,就像是每个字刺在他的心上一样。
可他还是笑了笑,然后温柔的捂住了白星尔的耳朵,哽咽着自言自语道:“你不是,你不是……你只是太想我们的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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