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云嵘越是亲切和善,张白菓就越觉得诡异。
少年一直拉着她不放,相对她的手,显得格外的宽大,手指指节修长,色泽如玉,极是好看。他那样亲密的牵着她的小手,好像一位真正疼爱妹妹的兄长,温柔又和善。
张白菓不可置信,居然还会发生这种事!
可包裹着她的手掌,散发着暖暖的,热乎乎的温度,是那样真实的温暖。
她印象中的“上仙”,都是性情冷漠无情不爱理人的。诸如张元山,诸如九公子。
这两人都算是她的血缘亲人,其中一个还是她的亲生父亲,然而对方对她比之对一个陌生人也好不了多少,眼底从无欢喜,更不要提疼爱。
九公子大概是还年轻,倒要比张元山软和些,但也仅仅就是平静的说上两句话。
更不要提尹氏。
像甄云嵘这样热切的靠近,还似领家大哥哥一般牵她的手,温柔亲切的,从来没有过。
当然,无论是她还是原身,都没有离开过安阳城,甚至没有离开过张家的范围,见识到底还是少了些。究竟是张家的修士比外界的更为冷漠,还是甄云嵘独树一帜,她并不能确定。
但她能够肯定,眼前这个好看的少年对她没有丝毫的恶意。
或许少年有个跟她一般大的妹妹,所以见了她就心生欢喜;或许少年只是一时兴起的兴趣,想拿他逗个乐子。不管是哪一种,于她都无伤大雅。
可心里头这憋屈劲怎么办?
她内里毕竟是个成年人,享受不来这种来自小毛孩子的温柔体贴!
脚下越发走得急了。
总算到了刘氏家门口的时候,甄云嵘到底还是放开了她,站在她的身后。
还算知理。
本以为他会继续发问,结果却并没有,而在她准备上前敲门的时候,他先一步敲了门。
“来了来了,稍等。”过了一会,鲁婆婆的声音响起,听起来稍显慌张而仓促。
她打开门,瞧见门外的四人,一时有些怔住。
张白菓向来都是一个人来,何曾有仆婢跟着过?更别提她身旁还立着个漂亮的少年。
难不成是张府的哪位少爷?
鲁婆婆虽不认得他,却也不会将他当成下人,那通身的气派且不说,便是身上的衣衫,也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穿的。
“鲁婆婆,”张白菓看着她微红的眼眶,狐疑的叫了她一声,将她喊回了神:“娘亲醒了吗?”
“啊……醒是醒了,可是……”
“我去看她,”不知为什么,张白菓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她绕过鲁婆婆佝偻的身子,往屋里跑去,还不忘了吩咐春风:“去熬药来!”
春风几乎是捏着鼻子进的屋。
即便在院外,也能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气味。若是平日,别说是熬药了,她是进都不会进去的,可偏偏多了个甄云嵘,她便不敢不听张白菓的话了。
心急的张白菓并不知道,自己竟也狐假虎威了一把!
推开门,屋子里不好闻的气味愈发浓烈,还掺杂着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好像是因为整理过,那味道淡的几乎闻不出来。
张白菓心头一紧,顿时将还在外头的甄云嵘抛到脑后去了,直奔着床榻而去。
“娘……”
团成一团的被子看起来平平的,只有那么些微不明显的凸起。不过半个月不见而已,刘氏好像越发的瘦了。
刘氏压抑着咳嗽了两声,慢慢睁开了眼睛,勉力笑了笑:“菓儿,你来啦?”
张白菓紧紧的盯着刘氏的唇瓣,盯着上面一丝浅浅的殷红。刘氏的嘴唇一向干燥苍白,也正因此,才将那点红色给凸显了出来。若是唇色正常,那必然是瞧不出来的。
“你吐血了?”她面色凝重的对上刘氏的双眸,努力将内心的惶恐不安合着愤怒一起压抑下去,只是到底,那双眸子还是透露了一些。“上旬的药,你没喝。”
她说的是肯定句,而不是疑问句。
刘氏的病一直反复无常不假,但灵药也不是完全没有效果,虽然因为多少有点抗药性的原因,效果没一开始那么好了,但也还压得住,不至于到吐血的地步。
从上旬送药的时间上看,还没满十天!
“没有……”刘氏面上闪过一丝疑惑,又有些委屈:“菓儿,娘没有……”
没有什么?没有不要命,没有拒绝喝药?
张白菓很想相信她,可是原身记忆中的前车之鉴,却让她不得不怀疑!
这种事,刘氏不是没有干过!
“菓儿……”看出女儿脸上的失望和怀疑,刘氏心中一慌,忙伸出了手想拉住她。
那探出的手苍白干瘦,像鸡爪一样难看,指骨嶙峋,极是可怖。
张白菓心里不好受,莫名觉得像是受到了背叛一样,下意识的便躲开了。
“菓儿……”见她这样抗拒,刘氏不自觉便是一哽,眼底带了泪。
可她终究没说什么辩解的话。
刘氏泫然欲泣,张白菓面沉似水,母女两就这样僵持着。
“二十九娘,并非刘姨娘没有喝药,而是上旬根本没人送来!”匆匆跟过来的鲁婆婆看不下去,深吸了口气才进屋,开口道。
她本以为是张白菓忘记了没让人送来,眼下看这情况,怕是出了什么岔子。
张白菓闻言一怔,不由扭头看去:“你说什么?”
那慑人的目光,叫鲁婆婆心中一震,噗通一声竟然跪下了,颤声道:“上旬……没有药。”
怎么可能!她明明让春风……春风!
她的面色有一瞬间的扭曲,她怎么敢?
“白菓妹妹,你先别急。”一直站在门外的甄云嵘将一切听在耳中,看着那张几乎要被阴郁爬满的小脸,心里无端竟有一些不舍,不由上前将她抱在怀里,说道。
张白菓并不是一个第一眼就能让人喜欢上的小孩子,她生得虽不差,可是那张木然的脸,硬生生卸去了三分稚嫩可爱。
可他一见就喜欢她,那是一种本能的,来自灵魂深处的喜悦。
乍然被拉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张白菓其实有一刹那的沉湎眷恋。
刘氏虽然也抱过她,可她久病未愈,身子时常都是冰冷的。被病痛折磨的瘦骨嶙峋,便是抱起来也是咯得慌,不如甄云嵘这般软和。
那突如其来的温暖,叫她莫名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