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提着一个青布包袱进了屋,就见张白菓默默的坐在床沿上,也不知在看什么。
“十九小姐……”她低声轻唤,想着这是个没了娘的孩子,语气中有几分不忍。不过马上就惊觉自己同情错了对象,二十九娘如今可不是当年那个任人宰割的小丫头了,她是正经进了张家本家排行的小姐,身后有人撑腰,连夫人对她也是和颜悦色……刚才,许是嫁了人做了娘之后,心肠更软了几分,脑袋也迷糊,竟会对主子生出这样的糊涂心思来,实在不应该。
张白菓只是一时发怔,并不如何伤心,见春风误会了,心里颇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这种事,她也不好解释,也不会没事发作一个丫鬟,便只当没听出来。看了眼那包袱,小小的一个,显见也装不了什么,便问道:“都拿来了?”
“是……”春风犹豫了一下,才道:“原本不该只有这些,只是姨娘去了之后,芷青院那边穆姨娘来过几回,奴婢没拦住,所以……”
张白菓一听就明白了,芷青院肯定就是搬家后穆氏母女的居所了,想不到她们胆子倒是挺大的,连死人的东西都敢要。
“都少了什么?”刘氏本身家当早就不剩多少了,一般的东西还不至于穆氏拉下脸来……要么就是张元山或是尹氏给了刘氏什么,穆氏看着眼馋,这才舍了脸面不要取了去。
张白菓原以为大不了就是几件值钱的东西,不想春风直接给了她一张单子。
她诧异的接过,看了春风一眼:“这是什么?”
“是夫人给的清单……”春风偷偷看了她一眼,见她面色如常,并没有要发怒的样子。才试探着说道:“其实,刘姨娘她好像预料到了会这样,也吩咐过奴婢若是见了您……不要将这事跟您说,夫人那边也问过,听说是姨娘生前的意思,便没再过问,只是列了这张清单给奴婢收着。说是……让您自己看着办。”
张白菓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春风这些年早就历练出来了,可比年轻的时候会看眼色,见张白菓看的认真。当下也不在这屋里杵着了,退出去的时候还顺道将外头那几个不安分的丫鬟给轰到一边做事去了。
望着那身姿挺拔,已经显出窈窕少女模样的女孩,春风心里也有些遗憾。不禁长叹一声。
十九小姐如今今非昔比了,怪只怪当年她们都太狗眼看人低。明明是贴身伺候的丫鬟,却没有一人能沾上这位的光……而她,也不过是因为掩饰的还不错,所以主动提出愿意照顾刘氏的时候才没有被夫人回绝罢了。
张白菓自然不会去在意她一个下人的想法……不要跟她说人权。说人人平等这种屁话,就是现代社会,也没做到平等。何况是在这里?她从来就太清楚这一点,更不会挑战时代的规则。
她看着清单。说实话她看着其中的大部分都很陌生,甚至只能从一两个字眼中推测是个什么玩意儿……不过总量说起来不少,甚至还有些花瓶、屏风之类的大件。
……穆氏,看起来过的不怎么样啊!
不过,这也是料想的到的。
有张白菓珠玉在前,又运气爆棚占了好大一份机缘,她那个四灵根的女儿就不算什么了。虽然不会成为鱼目,但目前看来,就算有这个女儿在,张元山也不曾对她如何另眼相待,不然不至于连这些东西都要打包搬走……换个立场来讲,若非刘氏的日子过得太过惬意让人眼红,至少比她好了太多,估计她也做不出这种事来。
从这张清单上看来,穆氏几乎将刘氏的屋子给搬空了。
张白菓抬头打量了一下四周,果然显得有些空荡荡的……特意设立的博古架上什么都没有,用来摆放插枝花瓶的高脚瓶托上也空空荡荡,屋子里竟是一点装饰也没有。
她这些年住惯了素净的“洞府”,云中小楼也是少见花花草草的,所以她进屋的时候压根就没觉得半点不对劲——没办法,云中小楼是甄云嵘督建的,他一个大男人,哪里懂女子闺房该是个什么样子的?后来照顾张白菓起居的没几日就换成了焦白这个大老粗,更是注意不到这些。这么一想,张白菓忽然黑线,她怎么觉得自己不像个女孩子了,倒像个女汉子。
总之,她算是懂了,原来刘氏这屋不是原本就素净,而是被迫的呀!
想想也是,若是没什么好摆放的,特意在这屋里安个博古架做什么?岂不是占地方?
话说回来,到底要不要找穆氏的麻烦呢……她倒是没把张白草放心上,一个四灵根,连张家都没把她放心上,张元山会护着她才怪!
只不过,她这回回来也就是想安安生生给刘氏上柱香,算是了了她们之间的母女情,她若泉下有知,想必已经知道真相,占了人家女儿的身,总不能半点交代不给,就那么糊涂过去。
她既想了结这段尘缘,再搀和张家的事情就有点让她为难了……
“师妹。”正当她纠结的时候,门外传来了甄云嵘的声音。
她抬眼就看见他走进屋子里,不由瞪他:“师兄也真是……这是后院,你怎么好意思在走动?”
“你真是傻了,后院前院,不过是凡人的说法,我们这样的人,哪里去不得?”他挑了挑眉,笑道:“何况你师兄我也不傻,你那个爹……跟我一起来的,自然不会有事。”
张白菓眼皮子一跳,总觉得他话里有话。
虽说修士不在乎那些乱七八糟的后院规矩,但怎么说,礼法上总是不大合适的。甄云嵘可不是那种不拘小节的修士,决计不会张元山一说就跟连的。
他要真这么没脑子,也白费他重生一场。
“师兄这话是什么意思?”总觉得好像很嫌弃张元山啊……
“也没什么……他就是好像误会了你我的关系。”甄云嵘笑道,还冲着张白菓眨了眨眼。
张白菓要真是个纯洁少女听不懂也就算了,可她偏偏不是!
什么好像,分明就是直接想歪了吧?
也是……自家女儿回了家不肯直说,身边还带着个男人,他没把问题往自己身上想,直接把人家当成女婿了!
真是,也不看看他女儿什么德行,配不配的上!
张白菓丝毫没有自我贬低的自觉,这就是现实,她跟甄云嵘不般配!她那么小一点儿的时候就看出来清源真人很不喜欢甄云嵘太注意自个儿,不就是觉得自己配不上他的宝贝徒弟么?说实话她真不稀罕……可再不稀罕,还是她配不上他。
从家世而言,他两倒勉强算得上门当户对……甄家是豪门,是王府,但张家也是高门大户,而且他两都是庶出,谁也别嫌弃谁。
问题在于,比起甄云嵘,她灵根实在太差,有碍瞻观呀!
所以张白菓才觉得奇怪,这本该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的两个人……究竟那个“张白菓”上辈子是怎么跟他搭上线的,怎么瞧这两个也不再同一个起点上呀!又到底做了些什么事,让甄云嵘对她这样穷追不舍?
而且看起来,还不是坏事,否则人家干吗这么照顾她?
说起来,她其实只要享受这份优待就是,何必管人家那么多?只是越是修行,她内心就越是明白,这份人情欠不得!
如果说一开始躲避甄云嵘是因为害怕,那么现在,却是因为担心了。
她如今才炼气四层,说实话考虑这些为时过早,但她不得不未雨绸缪……她本身就是一个永远都不能说出来的秘密,甄云嵘身上也有一个类似的包袱,他们两纠缠在一起,就怕没好事!
“那师兄就更不该跟来了,若是我父亲真当真了,日后我该如何自处?”张白菓也没生气,只是一脸无奈的看着他:“我又不可能嫁给你,难道你要我给你当妾?”
当然,她在心里默默的补了两个字:做梦!
甄云嵘听了,却斩钉截铁的回道:“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做妾的!”
这回张白菓愣住了,这算是什么回答?听不出来她只是玩笑?
“……我随口那么一说,你别想多了。”她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按她目前来看,甄云嵘对她是半分男女之情都没有的,他好像只是纯粹的只想对她好而已,可这答案,听着倒像是没有半点不愿意娶她的意思啊!
“我知道了。”甄云嵘冲她笑笑,不愿听她拒绝自己,便扯开话题道:“不说这个,你刚才在看什么?我看你眉头皱的那样紧,莫非是有什么烦心事?”
看他也不是特别正经的样子,张白菓只当他先前是开玩笑,略松了口气。
听了他这话,也不扭捏,把事情说了,又问:“师兄,你说我该不该替我娘出气啊?”
这话她自己听着也好笑,春风可说了,刘氏让别管。
可她占了人家女儿的身,说实话,不为她做点什么,总觉得心里头不大舒服。(未完待续)
ps:昨天二伯母去世了,陡然想起前些日子邻居家的叔叔也在家中意外脑溢血故去……某个瞬间,陡然惊觉父母年纪也不小了,竟然有些害怕。
生命其实真的很脆弱。
我如今不求其他,惟愿爸妈健健康康,长命百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