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崔蒲忍无可忍,一巴掌将筷子拍在榻上:“怎么,郡王您闲得无聊,连我家儿女的事情都管起来了?”
可怜的象牙箸经受不住他的怒气,两只筷子断成四段。
河间郡王将这一切收入眼底,面色却是分毫不变,只慢条斯理的道:“倒不是。只是本王以为,这个小郎君如果是个小娘子的话,肯定会更讨喜一些。”
末了还对他一挑眉:“难道你不是这么觉得的?”
他……
好吧,他是一直都想再要个小娘子。尤其眼看小儿子和慕皎皎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更是做梦都想求神仙施法,把这个儿子变成女儿才好!
但是。现在听到河间郡王把他心里的想法给说了出来,他又觉得怪怪的,便一撇唇:“我什么想法,和郡王您有什么关系?”
“也是,是本王说错话了。”河间郡王立马就道,竟是主动认错了?
这可真是难得!
崔蒲双眼一眯,心头却涌现一个想法——这一定是他的骗局!他一定还有后手!
然而说完这句话,河间郡王却是就继续吃吃喝喝、和大娘子谈笑起来,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他随口一说。
只是,可能吗?他可不信这个人会突然说出这等无用的话。
而那边,大郎君依然稳坐如轻松翠柏,俨然一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坚强勇敢的好郎君。二郎君则是眼珠子一转。看看那边正和河间郡王聊得开心的阿姐、再瞧瞧从一开始就仿佛老僧入定的阿兄,小嘴里赶紧就吐出一口气,上下眼皮立马就紧紧合上了。
只有慕皎皎悄悄拍了拍他的手背,他给安慰。崔蒲差点就想靠在她肩头狠狠的哭一场。
这一天,崔蒲过得真是心力交瘁。
好容易挨到河间郡王用完晚膳,他一放下筷子就主动提出要送河间郡王出门。至于妻子儿女……他们还是老实点在这里待着吧!
河间郡王从善如流,爽快的起身就走,没有再多做任何纠缠。
但等出了垂花门,上了马车,河间郡王突然问道:“你们府上是不是来了客人?”
“没有。”崔蒲立马摇头。
“没有吗?哦,那可能是本王看错了。”河间郡王点点头,便放下帘子。车夫赶紧调转马头,慢悠悠的将人送回郡王府去。
崔蒲则目送马车远走,眉心渐渐拧成一个川字——
他最后那句话什么意思?是在提醒自己什么吗?可是,这些日子,他们府上除了多出一个曹老太太,便没有什么……不对,曹老太太!
崔蒲当即一凛,连忙就招手叫小四儿过来,低声吩咐起来。
曹姝才刚忙完医馆里的事情。回到府里就被曹老太太身边的丫鬟给请了过去。
“曾祖母您找我有事?”累了一天,曹姝满身满心的疲惫,根本不想再和她打交道。
但曹老太太明显不打算放过她。昏黄的眼珠子来回转动几圈,她便跳下榻来,捏着曹姝的衣裳骂道:“你看看你,这一天到晚的都是什么打扮?好好的名门闺秀,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你再这样下去,还有什么好人家愿意娶你?”
曹姝没好气的道:“曾祖母,我现在还在孝期。您觉得在这个时候谈婚事合适吗?”
“你不是马上就要出孝了吗?如果等出了孝再谈,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去?你别忘了,你都双十年纪了!寻常小娘子在你这个年纪都已经孩子满地跑了!就你,还连个亲事都没定下,我们曹家还等着你来开枝散叶呢!”
到底是谁害得她这把年纪还孤身一人的?曹姝心中冷笑,只道:“表姐在我这个年纪的时候不一样没有成亲?您看她现在不也儿女成群,过得挺好?”
“就是因为她都能这样,你就更不能输给她!”曹老太太立马就道。
说了半天,感情还是想让她和慕皎皎打擂台?
不好意思,以前她已经被这位长辈当枪使太多次了,现在她不会再上当了!
曹姝便道:“我现在是不想输也只能输了。您自己说,放眼整个扬州府里头,还有哪个男人能比得上表姐夫?”
“谁说没有?”一看她这么上道,曹老太太赶紧就道。
她还真打得这个主意!曹姝心一沉。“祖母您说的谁?”
“就是河间郡王啊!”曹老太太喜滋滋的道,“今天他来这里,我特地帮你去看过了。他人是生得真好,眉目俊雅,气度不凡,是个值得托付终生的好对象!”
曹姝呆了。
半晌,她才失声低呼:“河间郡王可是和圣人一辈的人。他年纪比我阿爹还大!”
“那有什么?从古到今,刚及笄的小娘子给七老八十的人做填房的都有,你这样配河间郡王正好!他好歹也是个郡王,又一向得圣心。你要是嫁给了他,那咱们这辈子都不用再担惊受怕了!如果等他成了咱们曹家的女婿,他自会替你祖父翻案,然后咱们就成了清白身,又何必守在这个鬼地方看人脸色过活?”曹老太太自有她的一番打算。
而且越说,她就越兴奋,甚至主动拉上曹姝的手道:“论出身论样貌,你样样不输慕家那死丫头。只是咱们家运气不好,遇到那件事,才让你蹉跎至今。但现在看来,佛祖冥冥中自有注定。这不是就让你遇到郡王了吗?他的身份和样貌也超出崔六一大截去,这世上也只有这个人能配得上我的曾孙女了。我听说,你当初来扬州,也是他护的你?由此可见,你们分明就是郎有情妾有意嘛,只是因为没有长辈主持,所以才一直拖延到现在。还好现在曾祖母来了,这门亲事就这么定了!”
你一个落魄老太太。有什么资格定河间郡王的亲事?
看她兀自滔滔不绝,曹姝心中冷笑不止。
曹老太太却还不自知,甚至都开始计划起曹姝儿女的姓氏来了。“你们生的第一个郎君肯定是要跟郡王姓的。不过第二个就必须跟你姓了,咱们曹家现在就只剩下你这一条血脉了。这份骨血必须由你延续下来!至于小娘子什么的就无所谓了,都跟郡王姓好了。有这些兄弟姐妹们帮衬着,我的玄孙以后必定前途无量!”
“曾祖母,我劝您还是少做这等白日梦了!我是不可能嫁给郡王的!”曹姝忍无可忍打断她。
曹老太太眼珠子一瞪:“你又想造反?我告诉你。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现在你阿爹阿娘都不在了,那么亲事就必须由我这个长辈做主!这个由不得你!”
难道郡王还能由着你摆布不成?曹姝很想反驳。
而且,河间郡王害怕女人,这辈子唯二能靠近他的人就是帮他调理身体的慕皎皎。以及被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大娘子。除此之外,他身边就连一只母蚊子都没有。
就是在扬州这些年,也没少了女人前仆后继的对他投怀送抱。可最终结果呢?没有一个人成功的,而且那些女人的下场都极惨。
这个河间郡王。他也绝非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和软可欺。
所以,她除非脑子坏掉了,才会和这个老太太一起打那个人的主意!
“曾祖母如果您要和我说的是这件事的话,我劝您最好还是打消念头为好。河间郡王不是咱们能招惹的人!”曹姝真心实意的劝告。
但曹老太太现在一门心思都扑在了将河间郡王收为女婿这件事上,根本不听她的劝。眼看曹姝一再拒绝,她还反过来劝她道:“我知道你是害怕你表姐偷偷使坏。不过你放心,这事曾祖母心里已经有主意了,我保证一定会让郡王风风光光的迎娶你进门做郡王妃!”
“鬼才想做什么郡王妃!”曹姝忍无可忍。“曾祖母您还是早点洗洗睡吧!这种白日梦还是少做为好!”
说罢,她便转身离开了。
曹老太太还想再说呢,但曹姝却是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切,你想被这两个人吓破了胆不敢乱动。我可没有。这个郡王曾孙女婿,我是要定了!我曹家的孙女,一定比那个商户之女要强百倍!”看着外头黑漆漆的夜,曹老太太小声咕哝。
她却没有看到,就在她右手边,一阵夜风吹来,使得窗边一颗大树枝叶飘摇,树叶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
婆娑的树影映在窗棂上。掩护着一个轻巧的黑影迅速消失再外头茫茫的夜色之中。
这个黑影在后院里转了一圈,就进了崔蒲的书房。
崔蒲两指轻叩,在书桌上叩出有节奏的声响。
“原来这个客人还真是她啊!”他低声似是自言自语的道,“看来我还真是小瞧这位曹老太太了。能想到把自己孙女和郡王配一对的人。这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说,她到底是想让自家孙女攀高枝呢,还是想把自己孙女给推进火坑里去?”
“郎君,这事咱们要不要告知娘子一声,也好让她有个准备?”黑衣人——也就是小四儿小声问。
“告诉她干什么?现在还不到时候!”崔蒲立马摇头,“她的法子都还没祭出来呢,咱们还是先静观其变。”
他现在很想知道,曹老太太能使出什么样的法子,让河间郡王乖乖上钩?
很快,曹老太太就采取行动了。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大娘子写完了字,便去后花园玩耍。
今日正巧大郎君又被扔到郭刺史那里学艺去了,二郎君继续呼呼大睡中。其他的小伙伴们也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不能来和她一起消磨时间。
小娃娃正百无聊赖中,忽听一阵清脆的蛐蛐叫声从草丛里传出来。她双眼一亮,赶紧就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寻去。一路便寻进了后花园的假山深处。
曹老太太手里提着一只蝈蝈笼子,一张老脸上满是慈爱的笑。“小娘子,你想要这只大蝈蝈吗?”
大娘子连忙点头,小脸上的表情别提多真诚了。
“那好。只要你帮我做一件事,做成了,这只蝈蝈我就给你,你说好不好?”
“好!”大娘子立马点头,答应得好不爽快。
目的达成,曹老太太得意的笑了。
见她笑,大娘子也小嘴一咧,开心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