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正是云畅,我怔怔地看着他,眼睛酸涩得厉害。
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云畅,他为我付出太多了,可我非但无法回报他一点半点,反而害他至今孤身一人。
在我守护鬼胎的时候,云畅多次到海下地宫找我,我劝他放弃我未果,只好避而不见。
我本以为时间一久,云畅即便还爱着我,也会慢慢死心,学会放下我。
但我还是错估了云畅的痴情,这十年间,他推拒了不少亲事,执意不娶,也不愿当玄宗派的掌门。
为此,云傲天愁白了头,父子俩因此不合,一见面就争吵。
我带着盼盼到处寻找聚魂的办法时,云畅一直追逐着我的脚步,没有因为我的躲避而退缩,也在帮忙寻找。
直到前年,云傲天为了逼云畅接任掌门之位,下了一记猛药,假装和人斗法重伤将亡。
云傲天装得很逼真,没办法,云畅为让自己父亲‘走’得安心,只好答应接任掌门之位。
其实云傲天还想让云畅娶妻,但这个要求,云畅宁死不肯答应。
云畅当上玄宗派的掌门之后,才知道自己被骗了,云傲天身体好得很,哪里像快死的人?
父子俩又闹得不可开交,我深感愧疚,自知劝不了云畅,只能躲着他。
躲了这么久,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傅时寒结婚,他会来也正常,但我以为他会在婚期临近时再来。
为了避免和云畅相见,我昨天见到傅时寒时就把预备好的礼物送上了,说好他结婚那天不出现,他为此表示理解。
这么多年过去了,云畅性格稳重了许多,可见到我又一如从前。
“小菱,你也来看大师兄了?”云畅唤回我飘远的思绪,快步走向我。
“是啊,你也来了。”我有些尴尬,不知该怎么面对云畅。
他看我的眼神灼热不减,但目光移到厉行风身上时,眸色黯了几分。
如今的厉行风和以前完全不同,他褪去了冷戾之气,性情变得温和,面上常挂着醉人的微笑。
他知道云畅对我的感情,眼下相见,非但没露出半点恼意,反而像遇到久违的故友一样,微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
厉行风的反应令我释怀了,我越是愧疚,无颜面对他,反而更令他难以放下我。
既然这样,我何不坦然一些?想通了之后,再看向云畅时,轻松了许多。
云畅发现我的变化,神色略僵了一瞬,随即,露出一抹不自然的笑容。
“你们都来了,小盼盼,还记得云叔叔吗?”
云畅说着,捏了捏盼盼粉嫩嫩的小脸,他只见过盼盼几次,真心喜欢盼盼,曾说过不介意我有了盼盼,会好好照顾我们母子之类的话。
盼盼看了看我,又瞅了瞅厉行风,见我们面上含笑,就扑进云畅怀里,“云叔叔好!”
这小家伙心里明白得很,但他也知道云畅是很好的人,挺喜欢云畅的。
经盼盼这一出,在场气氛好了许多,傅时寒听到动静出来了。
他看到我们都在,表情有些怪异,倒不知该怎么处理眼前这种情况了,毕竟他只是局外人。
说好坦然面对,可此时我也不知该和云畅一起进屋,还是继续杵在这里。
就在气氛再度回归尴尬的时候,一个身材高挑,长相明媚的女子挎着菜篮子从屋里出来了。
这女子就是李佩蓉,如今该叫她谭诗雅了。
现在的她虽和以前一样心胸开阔,但性格更为开朗豪气,我们又成了很好的朋友。
她看到门外站了这么多人,惊讶道:“都站在这里做什么?时寒哥,快让大家进来啊!”
谭诗雅这么一喊,尴尬瞬间化解,我看向云畅,“我们谈谈好吗?”
“好!”云畅局促地点头,下意识地看了厉行风一眼。
见厉行风笑看着他,更加不自在,我心生不忍,率先走向傅时寒家后面。
他家房子后面是一片竹林,环境清幽,很适合谈话。
******
看着云畅远去的背影,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小菱,我祝你们幸福,如果他再敢负你,就算拼了性命,我也会帮你教训他。”
云畅的话犹回荡在我耳畔,久久挥之不去。
他依旧听不进我的劝,其实他自己也说了,一旦真心爱上一个人,要放下谈何容易?
要真的能轻易放下,说明爱得不深,可我已经在心里生了根、发了芽,很难拔除。
云畅也不愿让我困扰,他说不会打扰我们一家的生活。
至于他自己,爱不爱我,是他的事,让我没必要感到愧疚。
我不禁苦笑,每次一劝云畅,他都这样说。
叹了口气,我正要走出竹林,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异响。
“出来!”我脸色微变,刚才我和云畅的情绪都不稳,竟没发现有人躲在竹林里。
我声音刚落下,一丛茂盛的竹子后面,就窜出一个身穿浅绿色上衣、配牛仔裤的女孩子。
这女孩子长着一张可爱的娃娃脸,很年轻,大约十四五岁。
她抿着唇,愤然不甘地瞪着我,看她这反应,我猜到她是谁了。
女孩一开口就质问,“你有什么好的?真不知道云哥哥为什么对你念念不忘。”
我失笑反问,“你就是小萼?”
六年前,云畅去海下地宫找我,那时我已经带着刚出世的盼盼离开了。
云畅落了个空,失魂落魄地离开,途中遇到一个九岁的小女孩被人暴打。
他向来正直心善,见不得他人欺凌弱小,出手救了小女孩。
这小女孩名叫花小萼,双亲因车祸去世,被无良的舅舅买给人贩子。
云畅知道我也受过自己舅舅的坑害,对花小萼起了怜惜之心。
他本要找人收养花小萼,可她执意要留在他身边。
那时云畅已经二十七岁了,在他眼里,花小萼不过是个小孩子,见她可怜,就把她安置在玄宗派里。
他时常在外面,没将花小萼带在身边,要不是听傅时寒说起,我还不知道花小萼的事。
一晃眼,花小萼已经十五岁了,虽是第一次见面,我却看得出她很喜欢云畅。
她大概没想到我猜出她的身份,愣住了,“你怎么知道?”
我笑而不语,花小萼可能察觉到我发现她的心思了。
她变得有些结巴,“你、你笑什么?不准笑!”
真是单纯!我突然觉得云畅就该配个这样的女孩子。
我收起笑容,明知故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花小萼气呼呼道:“你都有老公和孩子了,云哥哥还孤零零的,你好意思吗?”
“他不是有你吗,怎会孤零零的?”我打趣道。
花小萼羞得满脸通红,“我、我不是——”
“不是什么?”我定定地看着花小萼。
虽然我希望云畅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但为免让人以为我对他没有男女之情,就把他推给别人,我不好光明正大地鼓励花小萼去倒追他。
花小萼羞恼道:“哼!不关你的事,我来找你,是想看看能让云哥哥念念不忘的女子长得什么样。”
“现在看到了,那你觉得我怎样?”我故意问道。
花小萼神色骤黯,有些沮丧说,“长得比我好看,感觉也不坏。”
我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怕她失了信心,刚想安慰她,她就说,“不过,你没我年轻,也没我可爱,只要我好好对云哥哥,总有一天,云哥哥会喜欢上我的。”
花小萼不等我开口,就跑开了,她跑到竹林口时,又回过头,示威似的冲我挥舞了几下拳头。
她身上透着一股子天然勃发,青春热烈的无所畏惧。
多了这段小插曲,我的心情突然变好了,目送着花小萼离开。
厉行风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我身边,他握住我的手,“各有各的缘法,不必操心太多。”
“我倒希望她能打动云畅。”只有云畅也得到幸福,我才能真正地放下对他的愧疚。
后来,云畅真的和花小萼走在一起了,听说花小萼为了他差点丧命。
我不知道云畅是因为感动,还是对花小萼动了心,但愿是后者。
******
从傅时寒家离开后,我和厉行风带着盼盼又游玩了几处地方。
最终,我们选择了一个山清水秀的小村落作为隐居之所。
我们买下一个村民多余的房子,因为打算在这村子久住,得打好邻里关系。
准备妥当,正式入住后,我拿了些糕点零食,分送给左邻右舍。
只剩下我们住的这条巷子的最后一户人家了。
来了有些天了,大多邻居都见过了,唯独这户人家。
因为这户人家时常紧闭门户,和我们住的房子隔得有些远,就不曾见到人。
我牵着盼盼还没走近,就听到一阵打骂声。
接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哭嚎着跑了出来。
一个膀大腰圆、面相丑陋的男人拿着一根烧火棍追打了出来,“俺打死你个死婆娘,做个饭也能磨蹭半天,存心想饿死俺啊?”
男人揪住女人的头发,把她按在地上,手上的烧火棍不断地打在她身上。
“我错了,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女人哭得非常惨烈,甚至跪地求饶,邻居们都跑出来看,就是没人劝架。
虽然刚来落户不久,但这里的村民给我的感觉还不错,都很淳朴热情。
这种情况令我很不解,可实在看不惯男人打女人。
我刚想喝止,邻居胖婶就拉住我,“妹子啊,这种女人就该打。”
盼盼嘟囔道:“打人是不对的,打女人更不对。”
胖婶被盼盼逗乐了,她告诉我,这家的男主人是个屠户,脾气非常爆,平时又爱喝酒。
他每次一喝完酒,就暴打他婆娘,说起他婆娘,村里人都极为不屑。
屠户前头死过一个婆娘,没人肯嫁给他,就托人从外地买了一个,就是现在的婆娘。
这女人很不安分,经常屠户不在家,到处和男人乱搞,村里的女人没有不讨厌她的。
听胖婶这么说,我不由打量那女人,她刚好被屠户扯住头发,脸往后仰。
我终于看清了她的长相了,居然是沐瑶。
多年没见,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苍老,眉眼间尽是愁苦。
当年我和厉行风要去皂阳山时,途经一个小村子,那时沐瑶被迫嫁给一个傻子,为了逃跑纵火杀人。
没想到兜兜转转这么多年,沐瑶依旧逃不了被卖给人家当老婆的命运,更没想到会再遇到她。
她也看到我了,错愕得忘了继续哭嚎,屠户以为她被打傻了,把她拖进屋里去。
不说是不是她的报应,过去的事我不想追究了,但也不想管她。
此后,沐瑶见到我就绕道走,我也当她是陌生人,不与来往。
她几乎每天都在水深火热中度过,我既没落井下石,也想过要拉她一把。
任由沐瑶凄苦地度过余生的做法,看似冷漠,事实上这一切都是她自己造成的,怪得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