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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们觉得云非特好,话少,性格好。而且,他虽然“傻”,但收拾地很干净,夏天,他身上有皂角的清香,不像其它男孩身上全是臭汗味。
中午,孩子们来云家院子里玩儿砸沙包、跳格子的游戏。
左邻右舍的妇女,也拿了鞋垫和针线过来,坐在他们家院子里,一边看孩子们玩游戏,一边做手工聊天。
四个女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隔壁的李素华问云琴:“琴儿,听说你昨天给非非买了个媳妇儿?听话不?”
云琴腿上放着竹篮,里面针线缠绕在一起,略显凌乱。
她一边整理针线,一边回答说:“还凑合。大概是被打怕了,很听话,会帮着洗碗干活。嗯……就是丑了点儿。不过也无所谓了,能生孩子就行了。”
李素华“呦”了一声:“得亏长得丑,要长得好看,指不定怎么闹腾。张二娃家的那个媳妇儿,你们知道吧?啧,长得怪水灵的,结果没过两天,闹着要杀张二娃全家,还要去报警,那死丫头,居然还想下耗子药跟张二娃同归于尽!你们猜怎么着了?”
其它几个女人瞪大眼:“打死啦?”
“好歹是花钱买的,咋可能打死呢?”李素华吸了口气,说:“张凤那个狠心的,把儿媳妇的双腿双脚都砍了,我去看过一回,本来挺水灵的一丫头,变得疯疯癫癫……在猪圈里到处爬,已经疯了。真是造孽啊。”
“嗨,依我说,这事儿也不能怪凤儿吧?要不是那丫头想毒死人,凤儿会干这种缺德事?依我说,是这丫头心狠,怨不得人!没给她拉去天台上烧死,就是仁慈的。不过话说回来,我们琴儿不也是城里来的媳妇儿?瞅瞅我们琴儿多善良,留在这里多开心?”
女人说着,伸手过去,拍了拍云琴的肩。
云琴垂首不言,嘴角挂着一丝浅笑,胃里却一阵翻涌,想吐。
她冲着窗户里吼了一声:“小秦,给我拿一撮红线出来。”
没一会,坐在院里闲聊的农妇们,就看见一个身材瘦小,裹着头巾的女孩握着一撮红线走了出来。
她颤颤巍巍将红线递给云琴,手明显颤抖。
她抬眼对上李素华的眼睛,像一只受惊的小兔,连忙垂下头,迅速进了屋。
等她进了屋,李素华对大家说:“你们瞅瞅,琴儿把儿媳教的多好?才来第一天,让干啥就干啥。今天早上,琴儿和非非出去干活,这姑娘一个人进厨房把碗洗了,从厨房出来,又自己回房,倒挺老实的。”
云琴笑声清脆:“我们非非虽然傻,但长得体面。她能嫁给我们家非非,也是她的服气呢。”
“是是是,别说,你们家非非啊,长得是真体面,比那个……《新白娘子传奇》里的许仙还好看嘞。”
“是啊,你们家非非长相随你,只是可惜了……”
云琴忽然想起什么,问李素华:“嫂子,村长是你侄子,您看看,能不能去跟村长说说,让我家非非也去念个书?我们家非非吧,从小跟着我干活,都有媳妇儿了,也没享受过上学的滋味儿。我吧,想让他也体验一下读书的滋味儿。”
“这……”李素华一脸为难,说:“都是当妈的,我当然知道你是为了儿子好。可非非这种情况,又不可能出村,去上学,有啥意义?”
云琴握住李素华的手,说:“嫂子,您不知道,我们非非每天坐在门口,看着别人家的孩子背着书包回家,多羡慕。而且吧,非非他爹没念过书,现在不是免费上学吗?我们非非好歹也是村里的男丁,怎么就不能去念个书了?哪怕他只学会几个数字,我这个当妈的脸上也有光啊。”
李素华一脸为难。
苏秦隔着窗听见外面谈话,吁出一口气。
早上云琴和非非虽然不在家,但邻里邻居却监视着她。她早上如果有出院的举动,这会儿李素华一定会建议云琴打折她的腿。
上辈子,她便是听了这些被打断腿的例子,所以才没敢跑。后面听说张星要把她卖给老头,才孤注一掷。
那次逃跑没成功,不仅被抓回来,也害死了云非。
村头有一个祭祀用的天台,没有改革开放前,这个村封建迷信,每年都要烧死一个少女祭天。
改革开放后,这种现象被制止,村民便拿来烧犯村规的人。
在村里,村民必须遵守规矩团结。谁敢放走别人家的媳妇儿,就一定会被烧死祭山。而云非,上辈子便触犯了这一大忌,放走了苏秦,才落了一个被烧死的下场。
云非知道自己的身份,他同母亲一样,痛恨村里人,也渴望外面的世界,想知道亲生父亲长什么模样。
晚上。
云琴捉了一只老母鸡去李素华家里。
能生蛋的老母鸡值点钱。李素华拿人手软,帮云非上学的事儿,她也就答应了下来。
*
苏秦在家里找到一根拇指长的铅笔和一张草纸。
她趴在床上,正借着一点点室外光线,凭借前世的记忆,画一张地图。
张家沟四面环山,只有一条出去的路。然而在后山东南面的一块岩壁后,有一个天然形成的山洞。
山洞下面是水,顺着小瀑布,流向同罗乡的大河里。
前世,云非找到了那个山洞,两人在村民的追击下,孤注一掷,抱着一根枯树冲下瀑布,顺着河飘到了同罗乡。
但那条路太险了,前世她和云非差点被淹死,能活下来,完全是运气。她不确定今生是否还有这样的运气,所以不敢冒那个险,更不敢拿云非和云琴两人的命去冒险。
她画这个地图,也只是为了以防万一。除非万不得已,否则这条逃生计划她不会考虑。
现在最好的方法,是想办法让云非去上学,联系上黎教授。
黎教授前世是“信息对抗技术专业”的教授。这个专业国内少见,是南大专门为军事领域开设。
南大位于东川省下锦阳市,而锦阳作为中国科技城,军工业发达。
黎教授不仅在南大教书,也为锦阳九所提供网络安全防护。
锦阳九所是中国工程物理研究院,是国家高度保密单位、中国唯一核武器研制生产单位。
做网络安全防护的黎教授,自然也精通密码学。苏秦和他结婚后,他教苏秦的第一句摩斯密码是:
“------”
翻译过来,是“我爱你”。
苏秦在黎教授那里学的密码不多,但要发出简单的求救消息,她是没问题的。
她相信,如果一个女孩从深山里向他发出求救,即便他没有同情心,也会因为好奇,而来深山里找她。
*
苏秦脸上的草药干得很快,需要洗干净重新敷。
云非捡了草药捣碎,端进卧室,在床沿边坐下。苏秦搁下笔,抬眼看着眼前这个样貌干净的男孩。
他用手指在碗里沾了一点草药,对她说:“摘掉面巾。”
苏秦摘掉面巾,取过他拿进来的毛巾,将脸擦干净。
她脸上的荨麻疹已经消下去,皮肤上只余星星红点,脸上瘀肿也消了,恢复了以往的巴掌鹅蛋脸。
虽然脸上还有些许伤痕,但并不影响整张脸的漂亮。
她的目光温柔平静,有双漂亮的柳叶眉,她的眼睛里有倔强,也清亮,像被清晨第一缕阳光笼罩的一滴露水,灵气充沛。
女孩五官生得好看,尤其是那双柳叶眉,细而秀气。
云非第一次见这么好看的女孩。
他给她上药时,女孩将脸凑过来,翘长的睫毛像把小扇上下煽动,女孩温温地气息喷溅在他的喉口,惹得他心跳加速。
十五岁的男孩,从来没有和同龄女孩近距离接触的体验,忽然脸红。
苏秦在想事情,没注意到男孩的变化。
在她心里,非非是她的亲人,她也压根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男孩的指腹在她面颊上轻轻摁压,她一皱眉,他立刻顿住,开始责怪自己……下手重了。
“我可以叫你非非吗?”苏秦突然抬眼问他。
云非眼神略错愕,稍后才点头。
他蘸草药的指腹轻扫过她的颧骨。
“你以后可以叫苏苏姐。”苏秦眉眼一弯,由于面目表情过于丰富,导致草药掉下来。
云非眉头一皱,忽然很生气地起身,将手里装草药的搪瓷碗重重搁在柜子上,转身出去了。
苏秦一愣,不知道小伙子为什么发脾气。她一垂眼,看见掉在床单上的草药,猜测——
他是气自己把草药弄在了床单上?
云非有点生气。
他气比他矮比他小的丫头,让他叫姐。
哼。他才不要。
*
晚上七点,往常这时候,村里人已经开始闭户休息。可外面却忽然开始敲锣打鼓,火把将外面照得恍如白昼。
云琴披上衣服,趿拉着拖鞋出去打探情况。
她扯着嗓门问邻居李素华:“嫂子,这敲锣打鼓的?什么情况啊?”
院子里黑漆漆的,看不见对方人影,李素华也扯着嗓门说:“听我家明明说,好像是李乡长,带着几个老师来了村里头。”
听见外面的对话,苏秦立刻从床上弹坐而起。
云琴刚回到屋,还没插上门栓,就有人“砰砰砰”地敲门。
她将门打开,一群举着火把的男人站在门外。
为首的一个男人眉眼锋利,喘着粗气说:“琴儿,赶紧把你家媳妇儿叫出来,咱们村儿来了几个老师,要在村儿里住几天。村长说了,要把最近来的城里媳妇儿都带去山上土地庙里躲一躲。”
云琴站在门口,挡着门说:“我家媳妇儿挺听话的,就不用去土地庙了吧?”
“不成,村里的规矩你知道,新媳妇儿必须去!”
苏秦裹着头巾,走出来,看见张二娃,下意识往云琴身后一躲。
她抓着云琴肩膀,垂着头,声音颤得厉害:“妈……”
云琴当着张二娃的面,握住苏秦的手,低声安慰:“别怕,安心去,回来妈给你做好吃的。”继而抬眼去看张二娃,说:“二娃,你可别打我儿媳主意啊,我们家非非傻,我可不傻。”
张二娃嘴里“切”了一声,扫了一眼苏秦说:“赶紧跟我走!”
他本来还琢磨,可以借着这机会,到了山神庙里再干她。可这会,看见她眼睑下不明的褐色物体,吓得头皮一麻。
像一张僵尸干涸的脸,也像一张老树皮。
看来张星说得没错,她的确是得了怪病,容貌都毁得这么恶心。他举着火把加快了脚步,离她远了点。
苏秦抱着包袱和棉被走在后面,眼看着张二娃加快了脚步,松了口气。
她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脸,感慨非非的草药“面膜”有点用处,她突然有点想念海藻面膜,如果敷那个,没准儿能吓死丫的。
一起上山的有4个女孩,三个男人。
包括苏秦在内的三个女孩,自己抱着棉被、包袱走路。而另一个女孩,则被两个男人抬在滑竿上。
由于光线太暗,苏秦看不清。
等上了山上庙,室内插上火把,一阵光明后,苏秦才看清滑竿上的女人,吓得脸色发白。
不仅苏秦,其它两个女孩也吓得“啊”了一声,条件反射往墙角缩。
那已经不算是人了。
女孩身体**,裹身体的被子已经滑至胸部,露出**。
她被砍断双腿双脚,眼睛被掏空,神情呆滞地歪着脑袋,长发垂肩,半遮身体。
张二娃带着另一个男人下了山,留下了一个老头在外面看门。
室内,另外两个姑娘看着那个被折磨得不像人的姑娘,双腿一软,瘫坐在地。
苏秦闭了闭眼,额间青筋凸显,胸腔一股怒火翻滚,她甚至想杀了门外坐着的那个看门的瘦弱的老头,想一把火烧了整个村子。
可她即便有这个能力,也不能。这里之所以是地狱,是因为不存在法度,人人均不奉法。这里没有法,这里的人泯灭人性。如果她也变成那样,与这些禽兽又有何分别?
苏秦走过去,替那个姑娘拉上被子,盖住身体。又将被褥在地上铺开,把姑娘抱去暖和的地儿。
这姑娘说不出话,也看不见东西。
她残了,哑了,瞎了。
安顿好这个姑娘,苏秦吸了口气,打算睡觉,而另外两个女孩却呜呜哭了起来。有个女孩从地上捡了一只破瓦片,用力地滑手腕,苏秦冲过去握住她的手,制止她,“你疯了?”
女孩抬眼看着苏秦,语气平静:“没疯,就是想死,那个家,我不想再回去。”
女孩叫文梅,一年前,在沿海城市的一家服装厂打工,下班回宿舍路上,遇见一对老人。冬天很冷,老人衣衫褴褛,饥寒交迫,祈求她买一碗热腾腾的馄饨给他们。
文梅心软,被老人引着往所谓的后街馄饨店去。进了馄饨店,老板立刻拉下卷帘门,将她抓住。
之后,她被拐到了这里。她后悔自己的善心,如果当时打电话先求助民警,再把钱交给民警去买混沌,也就不会有后面的事。
可哪里还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苏秦握住她的手腕,压低声音,一字一顿说:“如果你真想离开,先忍,留着一条命和完好四肢,出去再重新来过。”
“离开?你是在逗我吗?你要是能离开?还留在这里?你看看她,你难道想让我变得跟她一样吗?”文梅抬手一指那个残废的姑娘。
苏秦吞了口唾沫,继续说:“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送我们上山?因为村里来了三个支教的老师。而这三个支教的老师,就住在张星家里。山路崎岖,他们最少会呆两天,明天会有人上山给我送被褥和衣物,我会想办法让她去帮我传递消息。”
她说完,看了眼门外。
另一个女孩叫孟思思,今年也才14岁。见她们两人低声在说什么,也蹲下身,凑过来听。
听到后半截,直接吼出来:“什么?你——”
苏秦迅速捂住她的嘴。
门外的老头听见动静,进来看她们,叹气一声说:“丫头们,早点睡,到了深夜山里寒,想睡都睡不着喽。”
山里太冷了,让他在外面守一宿,太受罪。他认为这三个姑娘胆子没那么大,敢跑下山。即便跑下山,她们也跑不出村子。
老头咂摸了一口水烟,进了山神庙后院的唯一一间卧室睡觉。
苏秦她们,只能在山神庙正店打地铺。
等老头离开,苏秦吁了一口气,皱眉怒道:“这么大声,是怕别人不知道我们想逃吗?”
孟思思连忙摇头:“没……没有。”
苏秦吐出一口气,说:“想出去,听我的,除了我,你们任何人都不能信,知道吗?”
文梅眼神里略带质疑:“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你可以不信我,但我今晚说的话,你们不能跟任何人提及,”苏秦目光锐利,语气严肃:“我现在的‘婆婆’,很信任我,如果你们谁敢告密,我可以反咬一口。到时候,你们可以试试,村民们到底更相信谁。”
苏秦那双鹰隼一样锐利的目光明显吓到两个姑娘,一个也还是小孩,一个不过也才18岁。
山神庙外有狗叫,有人折回。
三个女孩立刻钻进被窝。
山神庙里四面透风,苏秦怕冷,没摘头布,仍裹得严密。
张二娃走到半道折回,觉得不能错过今晚这个好机会。他推开门进来,看见四个女孩乖乖地躺在地上睡觉,瞬间精虫上脑。
他关上门,将进后院的门也拴上,然后脱了上衣,钻进了女孩的被窝,压在了文梅身上。
文梅吓得惨叫,被张二娃那只大手捂住嘴,“别叫,敢叫老子把你宰了扔出去喂熊瞎子!”
文梅咬着唇哭,仍由男人脱她衣服。
旁边被窝的孟思思刚才在钻进被窝时,下意识抓了一块瓦片,此时,她听着身旁的动静,闭着眼,咬着唇,如何都不能睡着。张二娃的动作幅度很大,胳膊肘杵到她的腰。
神经敏感的姑娘立刻坐起来,闭着眼朝张二娃的后脑勺狠狠砸过去。
男人正是防御最弱的时候,被这么一砸,晕头转向,还没来得及反抗,女孩疯了似连续砸他的头。
苏秦手伸到被子外,刚摸到一块砖,等她坐起身,孟思思已经把男人砸晕。
一瞬间,室内死一般的寂静。
文梅坐起身,将衣服拉好,踹了男人一脚,男人已经不动了。
苏秦下意识去探张二娃的鼻息,松一口气,扭过头看她们说:“没死,活着。”
孟思思丢到手里的瓦片,心已经乱成一团,呜呜哭出来:“怎么办?我打伤了他,他一定会砍断我的手脚。”
文梅也急了,可孟思思是因为她才打的张二娃。
两人慌乱。
如果搁在前世,15岁的苏秦一定也和她们一样慌乱无主。可她的灵魂毕竟是个三十几的成年女性,这种时候,虽然恐慌,却也极力克制情绪,让自己冷静下来,想办法。
沉默片刻后,她说:“孟思思,你体格最小,留下,看着老头。如果老头中途醒来,你就假装不知道我们去哪儿了,假装刚睡醒的样子。我们会快点回来。”
孟思思问她:“你们……去哪儿?”
“先把张二娃绑起来,拖去山上藏起来。反正没有人看到他原路折回来了我们这里。”苏秦吞了口唾沫,继续说:“明天早上,我们就假装这件事从没发生过,从来没打过他,知道吗?”
“可是……我们要把他藏去哪儿?如果被村里人发现他,我们会死得很惨的!”文梅声音里带着哭腔。
苏秦压低声音,怒斥:“慌什么慌?死你都不怕,还怕这?横竖都是死,何不逆流而上,拼死一搏?听我的,先把他藏起来!我知道一个山洞,如果不出意外,应该不会有人发现。”
文梅咬了咬唇,点头:“那好,我跟你一起去。”
她们将一张床单撕成布条,将男人四肢绑起来,嘴塞住。
抬残疾女孩上来的滑竿还在外面搁着,两个女孩小心翼翼把男人抬上滑竿,继续往山上走。
她们点了一只小火把,和男人一起绑在滑竿上。
山道村民常走,路面磨得还算光滑,借着火光,睁大眼睛,勉强能探清脚下路。
两个女孩毕竟体格单薄,抬了一会已经累得喘不上气。
平时这种山路,一个人背着双肩包都累得够呛,可她们现在却抬着一个一百四十多斤的男人,没走两步路,已经汗如雨下。
中途,后面的文梅腿一软跪在地上,疼得“哎呦”一声。苏秦停下来,问她:“要不要休息会?”
文梅问她:“还有多远?”
好在苏秦今天刚画过地图,熟悉过地形。她记忆不错,即便过去这么多年,那条路她依然记得清楚。
她看了眼旁边的树和岩壁,说:“大概还有一个小时路程。我还能坚持,你呢?”
文梅见比她瘦小的姑娘都还能坚持,咬咬牙:“我也能,走!”
为了活命,两个女孩此刻体内燃着一腔热血,忘记了疲累,体内仿佛涌出无限潜能。
凌晨四点左右,火把快燃尽,她们被一块巨大的山脉堵住去路。
在她们跟前的,是一面光秃秃的岩壁,没有植被,也没有去路。
文梅看着这面岩壁,都快崩溃了:“苏秦,我们不会是走错路了吧?”
“是这里。”
将滑竿放下,苏秦跑去两米之外的一块大石头前,用力推开,后面露出一个一米左右的洞口。
苏秦举着火把,站在洞口,冲她一勾手:“把他拖过来。”
男人还晕着,没醒。
文梅跟着苏秦,矮着身将男人拖进洞内。越往里走,洞口越宽,十米之后,居然是一个巨大的天然洞穴,有一条溪流,尽头便是悬崖瀑布。
四周岩壁泛白,水是天然纯蓝,宛如神仙洞府,不似凡间。
文梅被这美景震撼,呆住。
男人醒了,睁眼看见两个姑娘,瞪大眼挣扎,被布团塞住的嘴里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苏秦一脚踢在他脸上:“闭嘴。”
男人动静更大,更想挣扎。可他四肢被捆满了布条,压根没办法挣脱束缚,索性放弃。
苏秦拍了拍文梅的肩:“时间不早了,我们快走,得在老头醒之前赶回去。”
“嗯。”
两人刚走没两步,看见洞口有火光逼近。
两人心脏瞬间收缩,屏住呼吸看着洞口,下意识连往后退。
苏秦握住文梅的手,退到水边,打算在关键时刻跳水跳生,哪怕孤注一掷,也不能再落进那群刁民手中。
火光逐渐进入。两个女孩看着那只又瘦又长的人影,心都提到嗓子眼。
影子只有一个,也就意味着,来的只有一个人。
苏秦搬起脚边西瓜大小的鹅卵石,准备进攻。
而那人“嚯”地一声,举着火棍突然跳出来,也呈进攻状态。
双方对视片刻后,苏秦看着眼前举着火棍的男孩,吁出一口气:“你怎么在这里?”
女人满面恐慌,黎川故意走慢了些,听了一耳朵。
村里一个张二娃的男人失踪了,昨天上山后,就再没下山。张凤恳求村长带人上山去找二娃,担心他在山上出事。
张星刚睡醒,正在院子里伸懒腰,打哈欠,张凤便冲进来。
上次张凤卖给他丑女的那笔账,他还没算,此刻也故意不去帮忙。他先同院内的孩子们打了招呼,又扭过脸跟三位老师问好。
最后才转脸跟张凤说:“说不定去出村玩儿去了,也说不定躺哪儿睡觉呢,婶,你放心啊,二娃那么能干,即便遇上熊瞎子,也未必能有事。”
三两句把人给打发了。
一行三十几个孩子,小的五岁,大的十五岁。云非熟悉山里地形,在前面给大家带路。
对于外村人,张星自然不放心,特别嘱咐傻子,一定不能让他们去山神庙。
浩浩荡荡队伍在羊肠山道上如长蛇一般摆动,老师们跟在后面,俨然一支春游队伍。
孩子们心情雀跃,这是他们人生第一次出来春游。
因为要去漂亮的地方采风,林晓茵特地带了相机,穿了漂亮的白裙,戴了一顶手工编织的圆帽。
走在队伍末尾的张秀秀,看了好几眼林晓茵的裙子。她眨眨眼,红着脸说:“林老师,你的裙子真美!”
这小孩……就不能夸她人美?哼。
林晓茵唇角一弯,笑容被灿烂阳光一照,山道上的山桃花也为之失色。
“以后秀秀长大啦,姐姐送你一条漂亮裙子好不好?”
秀秀摇头,满眼的倔强坚定:“不要。我要自己动手做,等我长大啦,我要做好多好多漂亮衣服。”
小女孩眼中的倔强与坚定,让黎川想起了前世的苏秦。
她的眼神里,也总是倔强坚强。生活给了她太多磨难,她偏把坑洼泥泞的生活,化为平整,顺利淌过。
二十出头的姑娘,重回城市,却被父母嫌弃,最后靠端餐盘,攒够高中学费。
她重返校园,却又遭受校园暴力,最后虽没能考上本科,却也考上了一所专科大学。
毕业后,她做了一名服装设计师,本励志进入时尚圈,设计漂亮衣服,却在职场失利。生活不如意,并没有让她倒下,而是用仅剩的积蓄,在云阳开了一家裁缝店,小日子过得也算不错,收入勉强过得去。
跟黎川结婚后,苏秦铺子里的生意也一直没落下。
想起苏秦,又想起女儿包包,黎川心里阵阵刺痛。
黎川已经看过云非递来的草纸,上面写着一串摩斯密码,是很简单的求救信息。
“被拐卖,救救我,山神庙。”
因为摩斯密码表述的复杂性,即便草纸上一大串“.--”之类符号,其实串合起来,也不过这几个字。
现代很少有人还能背出摩斯密码的对照表,黎川猜测,对方应该是一个高学历姑娘,熟知密码学,且心思缜密。
村里文化程度相对低,她大可以用文字以及简单的英文。可那个姑娘为了以防万一,选择了用摩斯密码。
村人如果发现傻子往黎川手里塞字条,即便他们看不懂字,也能脑补出上面写的什么。可摩斯密码不一样,只是符号,乍一看,只像是傻子胡乱涂鸦的东西,即使被发现,也不会引起别人怀疑。
那么,那位姑娘,是如何知道他也看得懂摩斯密码?难道是……熟人?
*
山花烂漫,小孩天真,还有美女相伴,章程倒在一片草坪上,仰头望蓝天,低头看那片美不胜收的灿黄。
孩子们坐在草坪上,抱着画板,握着水彩笔对美景涂鸦。
黎川指点小孩们运用水彩,林晓茵看见他一丝不苟的认真模样,少女心几欲从胸腔扑腾而出。
她拿着相机跑过去,用手指戳戳黎川的肩:“黎老师,能帮我……拍张照吗?”
黎川看她的目光冷淡又严谨,黑衬衫将他的面孔衬得更加冷峻。
男人每天都会换衣服,可他自从进了村子,只穿黑色,有点像……为人送终?可即便如此,他也帅得令人挪不开眼。
林晓茵不是第一天认识他了,两家有商业合作,她高中便认识他。
从高中到大学,男人虽然不太会搭理女孩的喜欢,但也会彬彬有礼,以恰到好处的态度待人,不会这样冷冰冰地,也不会是这种拒人以千里外的态度。
林晓茵明显被他眼神吓到,她捧着相机,怯怯地问:“黎……黎老师……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黎川的视线从女孩脸上挪开,抬眼看一片黄灿油菜花地后。他的目光,落在那栋古建筑的脊梁上,瑞兽四角冒出头。
视觉上来看,山神庙不算远,却也不算近。
男人脸上又一瞬染上温和,柔声问张秀秀:“秀秀,那边是什么建筑?”
张秀秀顺着黎老师目光看过去,说:“黎老师,那里是我们村的山神庙,香火很旺盛的。”
“哦?”
山神庙里关着被拐的姑娘,即便他提出想去看一眼,不仅孩子们,村民也会竭力制止。即便他去了,也打草惊蛇,村民们会把姑娘们再次转移。
黎川眉眼一皱,抬手捂住腹部,露出一脸痛苦神色。
张秀秀抬眼问他:“黎老师,你怎么了?”
“黎川,你怎么了?不舒服?”林晓茵低声问他。
黎川吁出一口气,对孩子们说:“黎老师去远处方便一下,有什么不懂的,问章老师和林老师。”
孩子们齐声回答“好”。
章程见他脸色难看,立刻从地上爬起来,握住他的肩,问:“老黎,你没事吧?”
黎川摇头,看了眼身后的孩子们:“你留在这里,我很快回来。”
“嗯。”到底是多年朋友,一个眼神,就知道他想做什么,“你这拉肚子还没好呢?好吧,拉完屎快点回来啊。”
章老师说话一点不避讳,惹得孩子们捂嘴笑。
有个小男孩举起手,问:“章老师。”
章程一脸为人师表的正经:“这位同学,你有什么问题?”
小男孩:“嗯……黎老师长得这么帅,但是他拉屎,是什么样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