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人!李大人!援兵来了!援兵来了啊!”
一名报信的亲随军兵,一边疾跑着从北面城墙瞭望台上下来,一边以一种高兴得几乎变调的语气,向铁青着脸孔,跼坐在南阳南城门内侧不远处,正在食用晚饭的汝州总兵李卑,远远地大声禀报道。
才刚吃了两口饭的李卑,立刻瞪大了眼睛,停下了正在扒拉的筷子。
“你说什么?真的是援军来了么?!”
“确是来了,小的已在千里镜中看清了,有大股官军援兵从北面官道快速赶来,他们打的大明日月旗,小的看得清清楚楚!”
李卑立刻扔了碗筷,他二话不说,直奔北城的瞭望台上而去。
上来瞭望台来,立刻有小兵迅速地将千里镜递给李卑,李卑托起千里镜一看,果然,在北面四五里开外的地方,已是烟尘滚滚,马蹄隆隆,一面面硕大的旗帜,在寒风中猎猎飞舞,最为显眼的,便是大明的日月旗和红底金线的猛虎啸日旗。
李卑缓缓放下千里镜,半张着嘴的他,脸上陡地涌起绝处逢生般的灿烂笑容。
这时,副将刘肇基,游击罗岱等将领,亦匆匆赶来此处。
“好个牛标,竟然恁快就请来了援兵,真真令人难以置信!”副将刘肇基,同样是一脸惊喜与庆幸的笑容。
“这便怪了,这南阳府内,再没有这么大股的官军啊,却不知牛标是从何处请来?”游击罗岱却是一脸疑惑。
“哈哈,算牛标这厮运气,不过是瞎猫碰到死耗子罢了。”李卑笑道:“以本兵估计,他应该是突围出去后,行不远时,便正好碰到了南下救援的官军,便立刻将来援的官军引来南阳城了。哼哼,倒让这小子捡了一份功劳。”
“哦。“刘肇基恍然大悟般点点头:“现在援兵已至,那我军可要与其里应外合,杀出城去,一举灭了城外的老回回部?”
李卑眯着眼,峻刻的脸上却闪过一丝阴色,他摇摇头道;“此事不妥,我军近日连败,城中只剩三千兵马,而城外老回回部却有近三万流寇军兵。若统兵出城,万一有个闪失,这南阳城,可就拱手送给流寇了。”
“那李总兵的意思是,就在城中坐观老回回与来援官军互相厮杀么?这样的话,怕是有些不妥吧?”罗岱有点犹豫地说道。
罗岱的话,让李卑感觉脸上有些发烧,他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两声,却还是坚持已见:“诸位,我军兵马稀少,断不可轻易出城浪战,且观城外局势,若援军获胜,我军再出兵不迟。”
刘肇基罗岱两人互相望了一眼,最终还中
在李卑等守城将领,站于城头观望之时,屯兵在南阳城北门外的老回回部主将,其子马超,却是一番满不以为然之表情。
“父亲真是打仗越老,胆子越小啊,不就是来了一股数千人马的明军么,有甚打紧!他敢来到这南阳城,我却要让他好好尝尝我军的厉害,让这帮明狗有来无回!”
说这话的,便是老回回马守应之子马超。
他是一名二十来岁的青年,长得一表人材,又兼武艺出众,因与三国著名将领马超同名,此人便在老回回部中,以马孟起之名自许。他使一杆椆木精钢长枪,着一身鲜艳耀目之铠甲,倒颇有几分锦马超的韵味。
“大公子,这股明军来路不明,老首领说,还需小心应对为是。”前来紧急传递消息的哨骑,小心地叮嘱道。
“够了,我知道了。”马超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这名哨骑退下:“你且回告我父亲,现在北门之外,我军这七千余兵马,足以挡住这股来援之明军,且叫他放宽心便是。”
见哨骑犹豫着退下时,马超又冷笑补充说道:“我军战力强悍,这些年来,无论是在陕西还是山西,乃至在这河南,却有哪路明军堪为我军之对手!对面的来援兵马,又能强到哪去,且让我率军前去,与那股自寻死路的明军战上一场,砍了其主将首级,再来向父亲报功便是。”
说毕,马超转过身去,对着铜镜颇为自恋般地仔细打量了一下自己的仪表,又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铠甲,便推开帐门出去。
才推开帐门,马超便怔住了。
“父亲。。。。。。”
站在门外,几乎与马超贴面站立的,便是老回回马守应。
老回回马守应狠狠地盯着他,眼神中,竟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担忧之色。
“超儿,为父知你武艺出众,又心高气傲,便不把这股明朝援军放在眼里。只是为父想对你说,这战场厮杀,却是任何敌人都轻视不得,你定要明白,这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凡事谨慎小心些,总是好事。”
听了老回回的话,马超脸上闪过一丝焦躁之色。
他忍住不耐烦的心性,故作姿态地低声答道:“父亲大人见教得是,孩儿记下了。”
老回回眼神复杂地看着他,然后叹了口气说道:“超儿,为父希望你能真的听过去。为稳当起见,现派你大伯率其本盘兵马,与你盘军兵,以及其余北门屯兵一道,聚成一万五千兵马,前去阻击明朝援军。”
说到这里,老回回又语重心长地嘱咐道:“这股明军来路不明,此番去战,却需小心谨慎为要,一切皆要听你大伯安排,万一发现势头不对,断不可恋战,径行返回这南阳城处便可,为父自会派兵接应。”
见到父亲不信任自已,并让大伯马守承来与自已争功,马超心中烦不胜烦。他压着心头火气,随口应诺道:“孩儿但听父亲大人安排便是。”
老回回再不多话,便让马超与其兄马守承二人,点齐兵马,直向四里外的明朝援军攻去。
望着列阵前来阻击的老回回部兵马,李啸心下,颇有些感觉遗憾。
原本他是想着,趁敌兵不备,一举冲到城下,将猝不及防的老回回部一举击溃。没想到,老回回生性谨慎,竟将哨骑远布到十多里开外,从而使得李啸的奇袭计划化为泡影。
李啸心下暗叹,这老回回能纵横陕甘多年,几无失手,除了有其部军队战力强悍之故外,此人谨慎的性格,亦是对他帮助极大,可谓小心使得万年船。
李啸知道,想再如前次那样,轻易击败高迎祥部一般,却是难了。
毕竟,自已不可能,总是碰到象高迎祥这般莽撞轻敌的将领,看来今天,要要有一场实打实的硬仗了。
而且是冷兵器战斗为主的一场肉搏厮杀。
因为了尽快赶路,李啸把投石机部队与一众拖运辎重弹药的辅兵,全部丢在后头,并安排了祖大乐部的三千步兵保护他们。
现在,只有李啸军的骑兵、枪盾兵、横行哨、鲁密铳手,以及祖大乐部的全体骑兵,一齐赶至了南阳城外。
这样一来,李啸与祖大乐的联军,除了上次战死与受伤的兵力外,可用兵力只有盾兵15队约1500人,枪兵30队约3000人,鲁密铳手50人,玄虎重骑780人,飞鹞子790人,横行哨560人,以及祖大乐部骑兵1900人。总共兵力约为8000多人。
随着敌兵越走越近,李啸注意到,对面的老回回的军兵,约有步兵一万多人,另有骑兵四千多人。
见得敌军势大,李啸面色凝重。
“李啸,我军远来疲惫,敌军人数,又比我军多了近一倍,这仗,却不是好打的啊。”祖大乐在一旁面带忧色地说道。
“李总兵,要不我军暂且后撤,待后面的投石机赶来,再与敌军一战?”赤凤营副营长李定国,同样眉头紧皱。
“不可!”
李啸断然否决道:“投石机部队还远在后头,赶之不及。而现在敌军已然派兵攻来,我军撤退亦是来不及。况且我军远来,士卒本就疲惫,只可奋其余勇,向前一鼓作气而攻之,却决不可掉头后撤以沮军心!”
“传我军令,全军就地列阵,然后稳步上前,与其对攻。同时,除玄虎重骑与我护卫队聚在一处,以为预备队外,其余骑兵皆列于一侧,待开战后,绕行至敌军侧翼,力求击溃其一侧,再乘机而动,扩大战果!”
“得令!”
李啸军立刻就地摆开一字长蛇阵,整个枪盾战阵展幅多达1.5公里,开始一步步向前压去。
望着严整而来,虽然人数只有自已一半多,却充满了威压与肃杀之气的李啸军,对面统军大将的马守承,与其侄马超,两人却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两人争吵的关键分岐便是,马守承要就地列阵防守,而马超要全军抓紧上攻。
“贤侄,请听大伯一言,依我看,这股明军来路不明,但其势严整,行进有序,必是明军中的精锐之师,我军却需小心应对为上。故大伯认为,还是需就地谨慎防守,方为稳当。”马守承皱着眉头说道。
马超斜了他一眼,冷哼一声道:“伯父,我就不明白了,这股明军人数并不多,且又长途进援,其势已衰,而我军以逸待劳,正是进击上攻的大好时机!怎么还要这般憋屈地据地而守,这简直长他人志气,灭自已威风啊!”
马守承拉下脸来:“马超,你怎么就不明白大伯的苦心?敌情不明,凡事谨慎总是好事。现在大伯是统军之将,我定之策,莫非你还定要反对不成?你忘了在出军之前,你父亲是怎么嘱咐你的么?”
马超冷哼了一声,他俊俏的脸上,闪过一丝冷笑:“岂敢,岂敢,大伯是统军之将,小侄听命便是。只是我说实话,大伯你也是久经战阵之将,却对这股明军这般畏惧,实令小侄齿冷!”
马守承大怒:“马超,你太放肆了!大伯警告你,若你不听指挥,胆敢肆意妄为的话,大伯就要对你军法从事!”
马超一脸涨得通红,他咬着牙,紧握双拳,鼻中深哼了一声,却再没说话。
最终,在马守承的安排下,流寇的阻击战阵,亦摆成一字形状,只不过稍宽于李啸军枪盾战阵的长度,马守承的用意,是希望在两军相接后,能利用自已战阵多出来的战幅宽度,从两边对李啸军进行包夹。
而马超亲统的一盘三千亲随骑兵,与马守承部的一千五百名亲随骑兵,则分列两旁,以掩护步兵侧翼。
寒风萧萧,旷野茫茫,西面的淯水河有如一条灰白色的绸带,无声远去。在渐渐偏西的日头映照下,明军与流寇双方渐渐接近的战阵中,人、马、武器和盔甲,皆印染成一片淡淡的金黄。
望着越行越近的李啸军战阵,马超能感觉到,自已那年轻强健的心灵,正在几乎不受控制剧烈地跳动。
他清楚地看到,李啸军的骑兵,除了中间的主将处,有近千名骑兵护卫外,几乎全部的骑兵都集中在另一侧,以保护这股明军步兵战阵的右翼。而在自已前面的一侧,除了数百人的重甲步兵外,整个明军左翼再无任何防护。
马超的双眼,顿时露出如恶狼一般贪婪的目光。
如果,自已那一盘精锐骑兵,能一举冲溃这数百人的重甲步兵,那接下来,无论是背冲敌军步兵,还是干脆径行攻击敌军主将,皆是大有胜算啊。
马超转过头去,用一种期待的眼神,望向另一头的伯父马守承处,他真心希望马守承能立刻下达让自已率军出击的命令。
令他大为失望的是,马守承那边毫无动静,此人连看都没看自已,仿佛一心等待李啸军攻上来,除此之外,再不作他想了一般。
马超咬牙绷脸,心下把马守承骂了个狗血喷头。
随着李啸军近一步走近,到了离对面的流寇军阵只剩五百来步时,马超心中的愤怒彻底爆发了。
入他娘,不能再等了!
这般难得的冲击良机,万一真错过了,自已将会追悔莫及!
他马守承苟且怕死,畏怯避战,我锦马超,却再不可与此辈这般窝囊憋屈!
违反军令又如何,不听指挥又如何,且看我击溃敌军一翼,甚至斩其主将之时,却看你马守承,羞也不羞!
“刷!”
马超一把抽出雪亮的腰刀,随即高高上举。
“传我之令,我盘全体骑兵,与本将一同出击,首先击溃那数百重甲步兵,然后,直取敌军主将。”马超一脸狰狞,大声喝道:“我锦马超,却要亲手斩了,那该死的明军主将之首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