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林钊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答案。
他的瞳孔很深,眼睑微微垂着看我,带种点慵懒的表情,薄唇微微上扬,玩味地看着我。
这种镇定对视的时候,彼此心里的波澜,都看不清了。
就像棋盘上的一场对决厮杀,并非疾风骤雨,而是悄无声息的。
林钊轻哼了一声,反问我,“既然你这么想,那我问你……叶海棠,你觉得我是哪种?”
说罢,他的眼神冷了几度。
他很少连名带姓的叫我叶海棠,这么严肃,一般是骂我的时候,要么是正儿八经的时候。
我微微一笑,眼神却是冷的,“你猜猜看呢?”
林钊冷声说,“我猜你在挖坑诈我。”
“你不也给我挖坑了?彼此彼此。”我站起身来,在房间里踱了两步,转而看向他,“或许你该跟我说说,那人怎么死的。”
林钊深吸了一口气,一脸不耐烦地看着我,那样子,真真是我不信任他,他很不爽的表情。
“行,老子就给你解释解释,你他妈不要嚣张叶海棠,给你解释,那是哥不想你误会,不给梁永辉解释,那是老子根本不屑!他爱信不信!反正老子也是为了你才来的这鬼地方!”
我努了努嘴,“你说,我听着。”
林钊说他扛着那个男人进门,一路上走得很快,因为那男人身上有枪伤。如果被船上的客人或是服务生看见的话,不好交代,好在午夜一点多,没睡的人要么在看表演,要么在赌钱,一路回来就没碰见什么人。
他扛着那个男人进门之后把他扔在床上,原本是要把他绑起来的,但那个男人垂死挣扎,林钊就跟他打了起来。两人打斗时,那男人忽然抽出一把匕首来,想杀了林钊,林钊为了自卫,一脚把他踹在地上。而那把匕首,也由此插入了那男人的心脏,当场毙命。
他说完,不耐烦地问我,“好了,老子交代完了,你还想说什么?”
我不动声色地看着他,问,“他如果想杀你,为什么在半路上不杀?被你带到房间后才动手?要知道到了房间后,他就完全被动了,而在船舱里,任何一个没人的角落。他动手的空间都很大,不是么?”
林钊说,“老子就知道你要这么问,可事实就是这样,你要我怎么解释?我现在给你编一个么?”
“既然人是在倒在地上被刀子扎死的,怎么又出现在床上?”
“我搬上去的。因为你们来之前,有服务生来敲门,说是隔壁房间打电话投诉,我这边动静太大,吵着人家睡觉。”
好,说得通。
但还有一个问题。
“你从他身上找到的东西呢?拿出来。”我目不转睛地盯着林钊。
他愣了愣,然后指着我,泄气地说。“叶海棠,老子还真是小看你了,这都能被你看出来!依你!依你!”
说罢,林钊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钱包丢给我。
“自己看!”
我打开那个非常普通的男士钱包一看,里面除了没有钱,剩下两张车票,一张假身份证,还有一本护照,以及一张房卡。
既然身份证是假的,护照必然也是假的。
车票是从江城到深圳北的和青城到江城的。全是用那张假身份证的名字买的。
到深圳北的日期,和我们是同一辆车,甚至,同一节车厢!
也就是说,我们从江城就被盯上了!
这太不可思议了!
林钊说,“从车票信息来看,这个人一早就知道梁永辉要来江城,是一路跟过来的,我们怎么走,他就怎么走,一路上都没有动手,大约是想等上船后动手,尸体随便往大海里一扔,多省事儿啊?”
这么一说,这个人,应该是一早就跟着梁永辉的。
如此一来,我怀疑林钊是内奸,也有点……过分了。
加上他之前的解释,虽然漏洞百出,但正是这种漏洞才显得合理,如果他给我一个完美的解释,那才有问题。
但不知为何,我心里隐隐不安。
林钊见我沉思,略有生气的问我,“现在相信我了?不怀疑我了?”
我转身给自己倒一杯水,“你为什么不把这些东西给梁永辉看?”
“给他看了又能如何?这人谁都不信,你以为我跟他称兄道弟他就相信我了?瞧见没?人刚才想杀了我!那小爷索性玩玩儿他好了,七叔让我来做保镖,可没说我不许玩儿他。等到了越南,你看他不求着我保护他。”
这话倒像是林钊说的。
他就没个正经的时候。
“你也不想想,虽然那人是自己扎死的,可是我一手造成的,我若是条子,我会杀人吗?蠢女人!”
我说,“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林钊气急,“你就是仗着老子喜欢你!换了别的女人,老子早就几个大耳刮子招呼上去了!”
“那是因为你打不过我。”我拆穿他说。
他气得七窍生烟,嘴唇都在发抖,“小海棠,我他妈是个男人!你能不能稍微考虑下我的面子问题?”
“你还要脸?”
反正最后林钊被我气得不说话了,一个人在床上躺着生闷气。
因为我手上有伤不能沾水,就没洗澡,但林钊要洗澡,他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报复我,特别骚包地当着我的面扒光了自己。
他真的很骚包。
你们见过那个男人脱裤子的时候一脸的春心荡漾吗?
他就是!
我忍无可忍,一个枕头砸给他,“要不去银星夜总会给你约一场艳舞表演?在下船之前你还能赚一笔。”
他贼笑,扑倒我面前来说,“你偷看我。”
“你不那么一直骚气冲天的看着我,我能看你吗?”
“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看你?你说你,我都说过多少遍了,想看就正大光明的看,年轻人,要释放天性,这么憋着,多不好?会长痘痘的。你要不要摸一下?”
“我摸你个头!”
“你还是摸我弟吧!”
“林钊!”
“有!”
“滚!”
“你同意啦?好!马上滚!包你满意!”
说罢。他扑上来亲我。
幸亏我躲得快才闪开了,跳下床,打开房门冲出去。
林钊没追出来。
他穿一条内裤估计也没脸追出来。
我靠在墙上气喘吁吁。
王八蛋!
烂招!烂招!
我气得一拳头砸在墙上,可手上有伤,我快速反应过来,就轻轻碰了一下。
到底还是怕疼啊。
“海棠?”
我一愣,这不是梁永辉那保镖么。
“你怎么在这里?不去睡觉?”这也两点多了,还杵在走道上干啥。
大伟尴尬地指了指房门,“梁生和那个舞女在里面。”
我无语。
这人还真是色心不改,差点死了,还惦记着那女人。
“检查过了?”
大伟说检查过了,那女的一进门就脱光了,梁永辉这把老手,脸头发丝都没放过。
“那就好。”
这时候,房间里恰好传来一阵浪叫,我和大伟皆是一愣,这动静也太大了吧------
我尴尬地说,“你守着吧,我去转转。”
大伟点点头。
其实保镖也不是这么好当的,老板在房间里消遣,保镖就跟狗一样蹲在外面守着,可怜兮兮。
我拐弯后,特意留心了下大伟有没有跟上来。
他还是蹲在门口。
我这才掏出林钊从那个男人身上找到的房卡,顺着标识,找到那间房。
那间房在走廊尽头,和普通的客房一般无二。
我站在门前,用身子挡住自己,用卡开门。
“小姐,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吗?”
背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吓死我了。
我转身,悄悄藏好那张房卡,淡定地看着那人。
是个女人,穿一身服务生的制服,身材一米六左右,很匀称,长得也挺不错,面带微笑地看着我,手拎着一根拖把。
我随口胡诌,“哦,我找下我的朋友,她晕船了,我来看看。”
那女的说,“小姐,请问你朋友的房间号是多少?”
我故意把说错了一个数字。
那女的听完后,笑了笑说,“小姐,您找错了,您的朋友在上一层。”
我装作惊讶的样子,“啊?可我分明记得是这里。”
“客房的布局都一样,您可能记错了,这里只是工具间,”说着,那女人走上前来,掏出一张房卡将门打开了,把手里的拖把放了进去,又问我,“要不我带您去找找?”
我趁机看了一眼,里面果然是工具间,放着很多浴巾,床上用品之类的,还有一个打扫卫生用的推车。
“不用了,我自己去吧,谢谢。”说完,我转身走了,假装继续去找。
随后我上了七楼,去买了包烟。但手碰到那包烟,我忽然想起林钊说不喜欢女人抽烟,我就愣了。
服务生问我,小姐,您还需要吗?
我摇摇头,不要了,帮我换一杯咖啡吧。
“好的,请稍等。”
我顿时又后悔了,他不喜欢女人抽烟跟我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顾忌他的感受。
这时候咖啡也到了。
我端着咖啡回去时,大伟还在门口守着,地上全是烟头,我把咖啡递给他,他说了句谢谢,然后我就回房间了。
千不该万不该,我就应该在外面再多逛一会儿,这样就不会看见林钊出浴的样子。
我真的从没见过这么骚包的人,裹着条浴巾站在浴室门口,一手撑着门框看我,“发现什么了?”
我也是没出息,看着他裸露的蜜色肌肉上挂着水珠,竟然吞了一口唾沫!
我真想掐死自己!
他得意洋洋,好像对自己出卖色相勾引人特别骄傲。
我坐到床上,发现林钊已经把床收拾干净了,沾了血的被子被他扔在地上,剩下雪白的床单。
“那间房是工具间,不是客房。”我气馁,原本以为能从里面找到什么重要的线索,现在全泡汤了。
林钊坐过来,解开浴巾擦头发,我立即撇开头不看他,可余光又扫到他大腿,其实是穿了裤子的,一条特别夸张的蜡笔小新的四角裤。
我吸了口气,告诉自己这只是一坨肉,你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就算是客房,我估计也找不到什么。这种人是立下投名状来杀梁永辉的,根本不会留下任何真实的信息。要是死了,也就死了,没人会在意。前赴后继,不知道多少人顶上来。”林钊顿了顿,我看见他肌肉在跳动,他说,“但这至少说明,这个杀手有内应,或者说有人帮她把枪被藏在工具间,他一上来只要拿到工具间里的家伙就能行事。”
“但这么大的游轮,那么多服务生,能找到?”
“当然找不到,也不需要找。一来,如果船上的人只是拿钱办事藏把枪,不参与别的事儿,你找到也得不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二来。如果那个人是他的帮手,他现在死了,他的同伴肯定知道出事儿,那他的同伴就会继续执行任务,如此一来,我们根本不需要去找他的同伙,等着上门就是。”
我觉得林钊说得对。
那些人一旦出手,没有拿到梁永辉的狗命,是不可能收手的。
越南那边,还不知道埋伏了多少人等着。
我忽然就觉得累了。
林钊看见我叹气,一把搂住我倒下,顺手拉黑了灯,我挣扎了几下,他紧紧抱着不放,跟狗皮膏药一样粘着我,“小海棠,乖乖睡觉,哥今晚保证不对你动手动脚,不过,你要是憋不住呢,我也不介意为你献身的。就算精尽人亡,我眼皮都不眨一下!”
“松开!”
“不!”
“我数到三。”
“你要再敢说话,我就亲你了。”林钊威胁说。
可我才不听他的威胁,冷声倒数,“三------”
结果就是,这混蛋来真的!
他一翻身把我压在身下,捏着我下巴一吻,“我说到做到的,你乖一点好不好?”
我都傻了,“林钊你-----”
然后嘴巴又被堵住了,这一次是一个深长的吻,我呜呜咽咽地喊着,拍着他,他宁愿被打也不松手,最后气喘吁吁地抬起头来,“我什么我!都叫你乖一点!”
“你说了不会动我的!”
“我说不动手动脚,又没说不动嘴!”
“……”
我跟流氓从来都没有办法交流。
“再来一次!”
说罢,他又吻下来。
他以来就是狂风骤雨的,我有点招架不住。但是潜意识竟然跟着他的脚步,开始……接受,并且,享受。
他感觉到我的变化,得意地笑了笑,捧着我的脸吻得更深,也渐渐温柔起来。
我觉得我迟早得败在这个混蛋手里。
明明是抗拒的,可我为啥觉得跟他接吻的滋味其实……算了,那感觉我不想说。
这天晚上,他果然守信用没有对我动手动脚,就抱着我睡了一晚上。因为没有被子,他就找了条浴巾盖在我身上,我和衣而睡。他喘着睡袍。
第二天早上,我很早就醒了,船还在海上航行,东方破晓后,晨曦升起,太阳从海平面钻出来,非常壮丽。
林钊还在睡。
我悄悄挪开他放在我腰上的手臂,轻手轻脚起身,去露台上看日出。
其实没睡两小时。
但景色太美了,我迫不及待一睹为快。
早上风很大,原本还有点困倦,海风吹几下就清醒了,风里带着咸咸的味道。别有风情。
我不由地抱紧了自己的胳膊,这时候,一双臂膀把我抱住,圈在怀里。
这幅画面,这个场景,按理说是很美的,但我和林钊,并不是那种亲密的关系,所以违和。
我把他推开了,走到栏杆前去。
他没跟上来,而是去房间里拿了一张浴巾出来,轻柔地将浴巾披在我肩上,说。“小心着凉。”
我的确有点冷,就没拒绝,低声说,“谢谢。”
但声音被风吹走了,不知道林钊有没有听见。
不过,这不重要了。
我们俩就静静站在露台上,游轮航行中,看着潮平的大海无边无际,心中不自觉升腾起一种怅然。若是来旅游度假的,欣赏这种美景,该是别有一番感慨了。
太阳升起的时候,林钊忽然喊了我一声,“小海棠!”
我下意识地回过头去看,他握着,快速给我拍下一张照片。
要说我从来不拍照,你们肯定不信。但那的确是第一次。
我气恼地说,“删了!”
林钊不肯,满意地笑了笑,然后将屏幕递给我看,“喏,你看,多漂亮。”
照片里,我头发散开,中分,青丝被海风吹起,白色的浴巾当做披肩裹着。眉眼冷清,黑眉红唇,单眼皮更显得整个人清冷,带着点不食人间烟火的怅然在眉间。
我不觉得这是漂亮,反而有说不清楚的惆怅。
但后来林钊说,那是他见过我最美最心疼的样子。
看完日出后,我又回去睡了一会儿,醒来时已经八九点钟,林钊不在房间里,我又去敲了隔壁的门,大伟出来开门说梁永辉还在睡觉,那个脱衣舞女今早离开了,阿刀去顶层甲板的露天游泳池游泳去了。
我顺路去买了杯美式,然后在甲板上吹了一会儿风。
那天过得很快,梁永辉下午三点才起床吃午饭,然后赌了一会儿钱,七点多的时候,我们就到了芽庄。
下穿的时候,梁永辉很兴奋,但也很害怕,一直跟我和林钊说,既然穿上有人要杀他,那肯定下船也有埋伏,让我们小心点,别吊儿郎当的。
林钊抓着机会调侃他,“你不怕我先杀了你?”
梁永辉说。“阿刀,还跟哥生气呢?过去的事情不提好伐?要是哥能活着回去,少不了你好处!”
林钊笑了笑,没说话。
出码头时,我小心翼翼看着四周,人群来往倒是没什么可疑的,但马路边上倒是有几个人可疑,我用胳膊肘怼了怼林钊,小声说,“你八点钟方向和十二点方向有人在看我们。”
林钊假装搂着我肩膀谈笑,“电话亭那边也有两个。”
我余光瞥了一眼,果真是!且看样子,都是越南人。一双眼睛贼亮,跟小偷似的,发光。个头都不高,穿着非常夸张的印花衬衣,皮肤黑红。
“肯定不止四个。”
林钊摸了摸身上的匕首,问我,“你那把枪呢?”
“在身上,”我说,“你带着梁永辉走,我来殿后,我有枪,不怕。”
“先别开枪,这边游客多。警察就在附近,虽然越南警察都是吃屎的玩意儿,也不可以太大意了。他们在这肯定不敢动手,咱们先离开,他们要是跟上来,中途下车解决。”林钊说,“先摸清楚对方有几个人。”
“好。”
说吧我们在门口上了一辆出租车,我坐在前面,三个男人坐在后面。
司机见我们是中国人,就漫天要价,结果梁永辉用越南话说,“老子给你一百块,赶紧开车!”
林钊调侃说。哟,梁哥,你还会外语呢!
梁永辉说,经常奔走,日常的会一点,要对话别的就歇菜了。
一百块兑换汇率,基本上是三十三万越南盾,司机听了很是高兴,一溜烟儿开走了。我从镜子里看见那四个男人快速坐上摩托车跟上来。
“看样子就四个人。”我说。
林钊嗯了声,说,“咱么现在先甩掉这几个人,今晚肯定没法离开芽庄了,只能先找个地方住下。明天一早再坐车去河内。”
梁永辉想了想说,“不行,我要在芽庄先见一个人,后天再去河内。”
林钊眯着眼睛看他,“梁哥,你到底给我留了几手?”
梁永辉说,“这跟生意没关系,就见一老朋友,你们反正都是来保护我的,去哪儿不都一样吗?”
“你是大佬,你说了算。”林钊不屑地说。
他话音刚落,后面那几辆摩托车忽然冲上把出租车围困住,一个个手里都拎着斧头和西瓜刀,对着出租车就是一阵乱砍,用越南话大骂,我虽然听不懂越南话,但隐约猜到是叫他停车之类的。
司机慌了,摆着方向盘准备熄火。
这时候,我把枪手对准了司机的脑袋,用英语说,“不准停!”
司机被吓得面色铁青,不敢停车,可车窗都被斧头给砍碎了,他手都在哆嗦。
梁永辉骂了句日你祖宗的,然后骂我,“你他妈倒是开枪啊!弄死一个算一个!弄死两个凑一双!这帮狗杂种,死追着老子不放!”
不是我不敢开枪,而是,枪里就只有四颗子弹,现在还不算紧急的时候,用完了上哪里找子弹?后面赤手空拳跟人家火拼?
我威胁司机说,“加速!”
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