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钊!”我赶紧叫住他。
他刚来,还不晓得七叔的脾气,这么贸然去找七叔,只会给自己招来麻烦。
檀京也说,“要是找七叔有用,我们何苦坐以待毙?”
林钊自信一笑,“没用的是你们。”
说着,他走上前来,定定地看着我,许诺说,“放心吧,死不了,我还没把你追到手呢。”
我刚要说话,他便伸出一根手指搁在我嘴巴上,“嘘,乖乖睡觉,等你睡醒了,我就回来了。”
他的声音很清澈透亮,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婉转,加上这个动作,这个眼神……的确很有杀伤力。
我忽然就乖了,点头说好。
那一刻,我忽然很相信他。
他满意一笑,扛着肩头的外套离开。
檀京一直盯着他的背影,神色暗淡。
我叫了他好几声,他都没反应。
我看见他抓着床单的手,青筋暴起。
“哥?”我推了他一下。
檀京回过神来。笑得很不自然,“怎么了?”
“你发呆了。”
“没什么,只是担心他惹恼了七叔,”檀京半开玩笑的说,“不过,他这样兴许是件好事。”
后来过了很久很久,我才知道我哥为什么看着林钊只身去找七叔,眼神那么无奈。
他说他自私的希望林钊从七叔那里拿到药救我,所以没有阻止他跳进那个坑里。
就像他没有阻止林钊对我好一样。他以为,我留在林钊身边,就是最好的安排。
我们这些人命运都被拽在七叔手里,连听天由命的资格都没有。
......
下午我迷迷糊糊的睡了一觉,注射了杜冷丁后,疼痛稍缓,只觉得骨头里像有蚂蚁在爬,奇痒无比。
檀京一直陪着我,不停地帮我擦汗。迷糊中我听见他一遍遍叫我名字,言蹊,言蹊......
从十三岁那年走出训练营起,檀京就再没叫过我这个名字。
他要我忘记我们是踩着队友的尸体走出来的,跟着七叔身边,要有新名字,新开始。
但怎么忘得掉呢?
他自己又何尝忘了?
等我再醒来时,已经夜色四起,病房里灯光微亮。一睁开眼就看见林钊坐在床沿边,右手托腮看着我,脸上又是那副标准的玩世不恭,他调侃说,“小海棠,你又欠我一次。”
我这才注意到,绑着我手脚的绳子已经所去无踪,只在左手上扎了针打吊瓶。
林钊拿回来药了?
我着慌地打量他上下,发现他毫发无损,这才松了口气,但转念一想,七叔怎么这么轻易就给他药?
这不是七叔的作风。
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七叔这种好人更不会予取予求,林钊一定要付出点什么,才能从他手里拿到好处。
“你答应七叔什么了?”我问。
林钊灿然一笑,两排牙齿白白净净,给他痞气的脸增添了几分阳光,他揉了揉我额前的刘海,笑道,“鬼机灵,这你都知道?”
他起身倒水给我喝,一边说,“我答应他去越南,但酬金我不要,我让他给我一颗药。”
“你不是不去么?”
他把我扶起来,在背后垫了枕头,深情款款地看着我说,“为了你,死也愿意。”
“林钊,我---”
“什么都别说了,谁叫我他妈的就喜欢你呢?!不就是去趟越南吗?只要你好好的,老子上刀山下火海眼睛都不眨一下!”林钊忽然凑到我面前,贱兮兮地笑说,“你要真想感谢,不如从了我?以后一笔一笔的,都肉偿!”
我脸上一阵燥热,连忙把他推开了,“你有毛病!”
林钊哈哈大笑,抄起床尾的衣服穿上,潇洒地说,“你休息吧,哥回去睡个觉,老子昨晚陪你折腾一宿,都没合过眼。”
“嗯。”我点点头。
关门声咯噔一下。
我心情很复杂。
事情真的这么简单?
这时候,檀京推门进来。拎着我喜欢的生煎包和鱼片粥。
檀京坐在床头一口一口地喂我,见我心不在焉的,问我,“你担心林钊?”
“我在想七叔的用意。”我说,“七叔不是个重感情的人,哪怕林钊的母亲曾救他一命,他也不会因为林钊去求药就破了自己立下的规矩,我怀疑七叔别有用心。”
檀京轻哼,笑道,“他下了一盘棋,咱们都是棋子,林钊也是。如果林钊不是条子派来的卧底,一切好说,如果出了问题,我说过,他只有死路一条。但是海棠,”檀京顿了顿,郑重其事地看着我说,“到时候,你下得去手吗?”
我微怔,扬起嘴角,笑道,“哥你说呢?”
“我想听你说。”
“如果他是条子,我就杀了他。不是为了七叔,是为了你。”我说,“你忘了咱们是怎么活下来的?我们踩着二十几个人的尸体走出训练营,难道是优柔寡断的吗?若他不死,你就得死,没有道理可讲。”
这些年七叔从来不把我和檀京安排在一起做事,为的还不是留一个威胁在手里?七叔这人狠起来,是骨子里的狠,他善于抓住人的弱点,让人屈服。
檀京伸手温柔地撩了撩我额前的碎发,怅然地说,“你自己小心。”
之后的半碗粥,我食之无味。
我想我一定是下得去手的,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比檀京对我来说更重要?
我肯定下得去手。
可为什么只是想想,我心里就这么难过?
......
药到病除,我在医院休养了三天后我终于出院,身轻如燕,像不曾发生过那段噩梦一样。
林钊直接接了我去了叶深管理的赌场,梁永辉昨晚到的江城,七叔今夜在那里请他玩乐。
他穿一件黑色皮夹克,拉链拉到齿轮的最后一格,将下巴塞在衣服里,挡住了半张脸。越发显得双眼炯炯有神。
上车后,他丢给我一张照片,“先看看,压压惊,省得一会儿见了真人吐出来。”
我瞅了眼,是个男人的半身照,应该就是梁永辉了。
尖嘴猴腮,大腹便便,牙齿黑黄,双目中透着精明算计,大约时常年奔走在亚热带国家的关系,皮肤黑红,泛着点油光。
我将照片还给他说,“什么时候走?”
“明天。”林钊摸出一根烟叼在嘴里,打火机点燃的一刻,我看见他皱了眉头,“从深圳坐邮轮去,大约要一两天。”
“邮轮?”
“嗯,那孙子自己折腾的,说先前的行踪已经暴露了,一路给被追杀过来的,只能走水路了。唱一出声东击西,保险!”
这也正常。
我可林钊脸色不大好,半晌他才承认,“我他妈的晕船!”
我不厚道地笑了。
那可有罪受了。
赌场在郊区,一个很隐秘的地方,看上去像是一片富人区,但其实里面别有洞天。停车场都是在地下的,每天停在里头的豪车,数不胜数,而来这里一掷千金的人,你要么在电视上看见过名头很大,要么从没见过,低调到可怕。
到赌场后,向阳在门口等我,带我们上楼去。
这边一直是叶深在管理的。规模比三街林钊那家大很多,每天流淌在赌桌上的钱,不计其数,是七叔收入的很大一部分。
我们直接坐vip电梯去三楼的包间,几个马仔站在门口守着,见到我和林钊,纷纷问好,“海棠姐,刀哥。”
小马仔推开门后,我听见一个粗犷的男声大喊,“日你老母的!这把牌都能输?叶七爷,你下手好狠!”
七叔笑呵呵的,声音温柔慈爱,像家里和蔼的老人,“你赢得也不少。”
包间不算大,但只有一张赌桌,七叔和梁永辉分别坐在两头,一个美女荷官负责发牌。
七叔身边站着定南和叶深,而梁永辉身边则是一名美女,以后身后一个面无表情的男人。那女的应该是赌场里的姑娘,而男的,大抵是梁永辉的保镖了。
定南悄悄在七叔耳边说了什么,七叔招手让我和林钊上前,介绍说,“见过梁先生。”
“梁先生,您好。”我和林钊异口同声。
梁永辉打量着我和林钊,嘴里叼着一根雪茄。他搂着的女人很殷勤地给他点燃,他一高兴,抓了一枚筹码塞在女人的胸部里。
女人娇俏地笑着说,“谢谢梁先生。”
梁永辉本人比照片更丑一点,但没照片上那么胖,一双眼睛正面看贼精,他说,“七爷,这就是你给我搞的人?行不行啊。别一到干起来的时候吓尿啊!”
七叔淡淡一笑,“我的人,你尽管放心。”
梁永辉说,“您老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反正行走江湖这些年,脑袋一直栓在裤腰带上,要是这次没蹦住掉了脑袋,那也是命了!”
七叔哈哈大笑,说梁永辉看得明白。
梁永辉说。“反正就这么大点儿出息了,吃喝嫖赌都玩儿够了,没遗憾!死了就死了,十八年后又时一条好汉!要没死,我回来再跟七爷你赌一场!”
七叔笑着说,“好,等你回来。海棠,阿刀,保护好梁先生。”
说罢。七叔起身告辞,路过我身边时,他淡淡看了我一眼,我低头,等他走了才抬起来。
“哎,那俩,叫啥来着,过来!”梁永辉喊道。
我和林钊走上前去,他介绍了下,说,“这哥们儿是我保镖,叫大伟,之后就看你们三儿了!要是事情顺利,我回来再一人给你们二十万,要是我一命呜呼了,我估计你们也没命回来,哈哈哈哈哈,所以。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谢谢梁先生。”林钊说。
我没说话。
尔后,梁永辉搂着美女上楼睡觉,他那保镖就站在门口,跟哥门神似的。
回去的路上,林钊说,“妈的,一想到以后老子也要这样跟狗一样看着他的门口就不爽,能让哥当保镖的,他还是第一个!”
我说,“既来之,则安之。睡觉去吧。”
林钊搂着我胳膊嘿嘿笑,“好呀好呀,去你那儿睡还是我那儿呀?”
我淡淡看着他,“你皮又痒了吗?”
林钊面色一阵青一阵白,咬牙说,“妈的,母夜叉又上身!叶海棠,你站住---你---”
没等他话说完。我一下关上车门,他大约是?子撞到门上,嗷嗷嚎叫。
我忽然笑出声来。
半夜。
我趁四下无人时,开车去了七叔的别墅,门口站了一个人等我,我以为是定南,下意识地喊,“南叔---”
那人转过身来,却是叶深。
我表情一下冷了。
叶深定定地看了我好一会儿。似乎在等我叫他三哥,但我没有叫,他无奈地扬起嘴角,轻哼一声,尔后说,“七叔在书房等你。”
我点点头,从他身边侧身而过。
书房在二楼,我敲了敲门,里头传来七叔的声音。“是海棠来了吗?”
“是,七叔。”
“进来吧。”
我推门而入,七叔正在桌案上写毛笔字。
好笑吧,一个杀人如麻心狠手辣的老男人竟然有这种高雅的爱好,而且,他的字写得还蛮好,至少裱起来挂在墙上,还以为是出自名家之手。
“阿刀把安排告诉你了?”七叔认真下笔,淡淡说。
“已经说了。”
“嗯。”他写完最后一笔,是一个“道”字,笔锋遒劲,十分不错。
七叔搁下笔,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缓缓说,“这次去越南,你有两个人物,一。保护梁先生,让他活着回来。二,帮我盯着阿刀,一旦发现蛛丝马迹,规矩你知道。”
果不其然。
我立即应答,“海棠记住了。”
“嗯,去吧。”七叔挥挥手。
我本以为他会警告我什么的,可他只字未提,这才叫我胆战心惊。他对一切运筹帷幄,却偏偏不提醒,是自信我不会行差踏错,还是自信我不会不顾檀京的性命铤而走险?
我感到很迷茫。
离开的时候,我感觉有人在露台上盯着我,可抬头一看,又没人影。
我只好安慰自己想多了。
车子开到楼下时,我看见林钊穿着一身运动服从拐角出去,边走边看,偷偷摸摸的。
明早就要出任务,他大半夜的打扮成这样出来做什么?
我心中疑窦丛生,悄悄下车,跟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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