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浔醒来的时候,眼睛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纱布,她挣扎着站起来,却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重重的跌向前去。
“这个莽撞的姑娘。”耳边传来一丝无奈的叹息。
楚浔向后摸去,却摸到了一支温软的翅膀,那双翅膀微微收拢,将她护在身前,然后重新抱回到干草上。
“是你救了我?”
“是主人救了你,你乖乖的别动,你这眼睛被英招的瘴气所伤,估计要好一阵才能恢复,你等着,我去给你采药。”
楚浔点头致谢:“谢谢你。”
孟极飞走,楚浔摸索到一个舒服的位置躺下,躺了一会又觉得不舒服,就开始翻身,可能是干草有些不舒服,她躺了半天索性坐了起来。
“你左臂上还有伤,勿要乱动。”为了避免他的本音吓到她,他特意隐去了自己的原音。
冷不防,一个声音自身后响起,楚浔吓了一跳,她回了头,却找不到方向,本以为这里没人,没想到……
“是你救的我?”
半天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楚浔又问道:“我的伤严重么?”
“休息几天便会好。”
“你是谁?”
“我是住在这里的人……”
楚浔又问:“这里是哪里?”
没有人回答。
她又问:“你还在么?”
那人如一尊白玉雕像一样坐在楚浔旁边,周身散发着微弱却又圣洁的白光,白衣白发,倾泻而下,如沐冰川,千古极寒,光洁白皙的额前碎发下,隐着一弯月牙,白璧无瑕的脸庞如经雕琢般细腻,鼻息柔软,略带轻寒,只是浅浅的坐着,已是仙姿万千。
他没有说话,目光却没有离开她的面孔,两人并肩而坐,是什么让凉音不惜费尽心力也要把一个身份不明的女子留在身边,见到楚浔的那一刻,他全都明白了。
不久前,凉音带着人几乎是硬闯了他的堂庭山,堂庭山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有很强大的结界保护,外人很难进入,一旦有人闯入便会迷失在冰天雪地中,八千年来,他从未出去过,也从未见过仙庭的任何一个人。
凉音不是没有来找过他,但是他都没有见,但是这次,凉音似乎带着必见的决心,拼了命的硬闯……从前,在仙庭的时候,他们两个的灵力不相上下,若是他真的有心,不会进不来。
见到凉音的那一刻,他的心,狠狠的颤动了一下。
接着,凉音告诉他,楚浔可能还活着,她假装顺从的在帝都山安稳的呆了一段时间,但是仙瑶盛会中,她却消失的无影无踪,她几乎没有神力,还是那样决绝般的逃走,所以,凉音猜测,她可能会来找白凌川。
毕竟,他真正恨的人,只有白凌川,真正爱的人……也是他……
所以,他请求白凌川可以出山,和他一起寻找楚浔,毕竟,这个世上,对她有敌意的人太多了,她毕竟是上古神族,大家都以为她身上有强大的神力,就如嫣华所说,有的人想要她的力量,但是有的人却想要她的命,就像陆吾一样,她甚至是比陆吾更可怕的存在。
当听到瑶姬还活着的消息时,白凌川万年不动声色的脸,居然出现了惊喜的表情,他将自己囚禁在堂庭山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就是为了赎罪,为了替自己赎罪,当年瑶姬的死,就如同一个噩梦一般,让他不得安宁。
现在,瑶姬复活了,他终于有机会可以赎罪,终于可以再次见到她,他怎么可能不惊喜。
和凉音分开后,他立即和孟极离开了堂庭山,开始四处寻找。
八千年未离开堂庭山的他,要寻找一个人就像是大海捞针一样,楚浔没有神力,现在就如同一个普通的凡人,在这广袤的土地上,要寻找一个普通的凡人,谈何容易……
楚浔离开了几日,他便昼夜不歇的寻找了几日,元神四散,用极为伤神的寻找着……
直到在九州的边界看到了她的身影……
那时的她正在遭受攻击,她没有一丝神力,被英招握在手里,仿佛轻轻一捏,就会要了她的命……
他从未见过如此脆弱不堪的楚浔,就算在八千年,她临死的时候,也是傲骨依旧……何时遭受过这样的折辱……
“你还在么?”楚浔叹气的靠在石头上,有气无力的喊着。
他的唇角似染着淡淡的霞光,隔着空气,他抚摸着她的眉眼,朱唇,面颊,一点一点,那一面,恍若已隔了千年。
“在。”他回道。
“那个黑影……”楚浔忍不住问了一句。
“是英招,原本是天宫里侍奉花草的神族,后来犯错被贬下九州,受尽疾苦。”
“可是,他为什么那么恨陆吾呢,我记得他提到陆吾的时候,凶狠的几乎刺穿了我的手臂。”
“陆吾和英招本事同宗,但一个是神司官,另一个就是花草官,而且,英招正是被陆吾贬下人间的……”
孟极回来了,衔来了治疗瘴气的草药。
他将草药放在掌心,双手合十,不一会,有袅袅热气腾空而起,他帮楚浔揭下蒙在眼睛上的纱布,用那热气去熏她的眼睛。
每日一次,如此反复,他很少说话,甚至不说话,静的让人感觉不到他的存在,不过,她却记得住他的声音,隐约觉得曾经在哪里听过,但就是想不起来。
没过多久,楚浔身上的伤就已经痊愈了,不过眼睛还是不见好,白凌川观察了一番,见她对他没有那么排斥,便将她带回了堂庭山。
到达堂庭山的时候,楚浔还在睡着。
他以法力将披霜殿布上结界,清香泠霜,水玉石铺地,溃火石作阶,千年不冻。纵然堂庭山万年冰雪,这里却有着融融暖意。
楚浔被安置在了这里,她醒来时,只觉得周身很清爽,身下是一块又硬又暖的石头,冒着丝丝热气,她身上破旧的衣服也换成了一件非常暖和的袍子。
“这里是哪里?”
空旷的大殿内,楚浔的声音似被放大了几倍,见没有人回答,她拉着袍子坐了起来,这才发现,光着脚踩在地面上,一阵冰凉刺穿脚底,她惊呼一声,跌坐在地上。
身上的袍子格外温暖,可是袍子以外的地方却冰冷入刺。
这时,一双温暖的翅膀把她抱了起来。
“你身上的火光袍千万不要脱下来。”
火光袍是用火光兽的皮毛制成的,传说火光兽栖息在名为不尽木的烧不坏的树木中,可以抵御猛火,抗击严寒,是不可多得的宝物。
“是他带我来这里的么,他到底是什么人?”楚浔看不见,却牢牢抓住孟极的羽毛。
孟极想了一会,却没有回答,主人的事,它不便插手。
“还是等主人来了亲自和你说吧!”
孟极的话说完没多久,就离开了,楚浔裹紧身上的火鼠袍子,虽然看不见,但她仍然警惕的看着周围,这里太安静了,连一点声音都没有,静的连呼吸声都能听到。
来到堂庭山之后,她经常会做梦,梦到从前的事,因为看不见,所以她的意识格外强烈,她好像总是觉得面前有一把锋利的剑刃,随时能刺穿她的身体。
因为黑暗,所以才可怕。
黑暗中,楚浔不知道自己已经呆了多久了,那种害怕逐渐变成了麻木,她抱着膝盖,喜欢缩成一团,呆在角落里,强烈的不安全感让她变得如惊弓之鸟。
不过他仍能感觉到,每过不久,就会有双温暖的手抚摸着她的眼睛,那双手温暖如春,十分熟悉,灵力缓缓的由眼睛注入到她的身体里,她会安然睡去。
每当感受到这股温暖的时候,她便能安心许多,黑暗真是漫长啊,楚浔早已不知晨暮,却十分贪恋这份温暖。
有一次,她故意醒着,等啊等,终于等到了熟悉的气息,当那男人的手再次覆盖在她眼睛上的时候,她忽然抓住了他的手,问道:“你到底是谁?”
白凌川一怔,淡淡的表情,银色的长发随意披散着,眉心隐着一弯淡淡的月牙,一袭黑色长袍,一双手隐在半空中,却迟迟没有说话。
瑶姬,若是你知道了我是谁,可还会怪我?
纵使过去了八千年,他仍然不能释怀他当年做的事……
“后山里有一处唯一没有冰封的净土,那里有水和食物,若是觉得饿了,可以让孟极带你去。”
白凌川暂时不想透漏自己的身份,准备离开,不过就在他刚要离开的时候,楚浔却拉着他的衣袖,不让他走。
“我们……以前认识,对不对?”
楚浔只觉得那感觉太熟悉,似是故人一般。
白凌川盯着她,嘴唇微微颤抖,内心挣扎了一番过后,才凉声说道:“不认识。”
“你是仙庭的人么?”
“不是。”
“可是你会仙术……”
“会仙术的人很多,未必都是仙庭的人。”他早已在八千年前就脱离了仙庭,至今为止未踏进过一步。
楚浔忽然放松了下来,感觉到他对自己并没有恶意,悠悠开口说道:“想必你定不是凡人吧,正好我也不是,既然你不想透漏你的身份,那我也不想透漏我的。”
“你在这里安心养伤,等你的眼睛好了……”白凌川没有再说下去,等她的眼睛好了……她见到了自己,还肯留在这里么。
“我的眼睛什么时候能好?”
“快了,很快就会好的。”白凌川叹气。
对于这个很快,楚浔觉得,白凌川是在敷衍她,因为她并没有感受到眼睛有什么变化,摘下白绫的时候,还是一片黑暗,以至于她在想,白凌川是不是在骗她,她不会再也看不见了吧……
不过白凌川待她却很好,每日来看她,说是让孟极带她去后山净土,但其实每天都是他来接她去。
后山净土是一片温暖的地方,楚浔刚到那里的时候,就闻到熟悉的橙花香气,那是她最喜欢的花,以前在清宁宫的时候,父王和凉音都在庭院里种了许多。
闻到熟悉的花香,楚浔感觉舒畅了很多。
“你也喜欢橙花么?”楚浔问。
“只是一个故人喜欢,我便栽了这许多。”
堂庭山有白凌川强大的法力保护,当年寻到此处,为了清净,他便造了这冰雪的世界,但是唯独这里,他还留着一处净土,特意从帝都山上移植了数颗橙花树,如今八千年过去了,这橙花早已长成花海,白色的花瓣几乎要和这冰冷的雪景融成一色。
楚浔站在橙花树下,那一瞬间,只觉得恍如隔世。
记得他们初次相遇的时候,就是在橙花树下,那时的楚浔一身杏黄色的金缕衣,青丝披肩环绕,如同盛开的花朵,环佩坠身,步步生香,他站在橙花树下看她,看着她从微笑变成凝视,只是那惊鸿一瞥,便在他的内心深处,埋下了一颗种子。
后来,他看见瑶姬的画像,便认出了是他心心念念之人。
他即刻向神帝求亲,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为了仙族和神族的和平相处,想必连瑶姬也这样认为吧。
其实,他想娶她,从来都与身份地位无关,只因为是她。
这颗种子曾经长成了参天大树,但是,却被她亲手硬生生的砍掉……
八千年前,他伤的不是身,而是心。
“你的法术高强么?”楚浔忽然问道。
“为什么忽然这么问?”
“如果可以,你可不可以教我法术。”
白凌川愣住,她居然要向他学习法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