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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八十二章 蒸汽机车

作品:晚明霸业|作者:渤海郡公|分类:综合其他|更新:2024-01-08 23:01:11|下载:晚明霸业TXT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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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玄武门外。南堂。

这里是当年万历皇帝允许,利玛窦花重金购买的土地,原本是东林党讲学用的“首善书院”。在利玛窦结束了生命路程之后,汤若望作为耶稣教会在华夏区域的领袖,成为这里的主人。

在神京光复之后,李雷思和安文思两位神父也搬到这里,不过他们大多数时间,需要去京都大学堂讲授语言类的课程。

而且大学堂为了表示对讲师的尊重,哪里布置有休息室和小礼拜堂,所以并不经常会回到南堂。

此时,几个人正站在二楼远眺着过往的人人群,许久之后,安文思转身对正在伏案做翻译工作的李雷思说道:“大明的朝廷恐怕是这个世界最慷慨的朝廷了,也恐怕是最吝啬的政府了。他们舍得将贵重的新式药品施舍给奴隶和乞丐,去不愿意评价卖给西方。”

李雷思抬起头,声音很是平静道:“在这个神秘而强大的国都,不要随意批评人家的国策,而且西班牙对他们的金币看的也非常紧。”

西班牙国王对他们的羊毛和金币,是非常严肃的。

羊毛不允许随意离境,以保证他们在商品上的优势。

金银不允许随便流入大明,以防止产生贸易逆差。

“我只是小小的感慨,我的挚爱兄弟。”安文思在心口轻轻的画了个十字,又道:“在关心世俗的政权之前,其实我更加关心主的仆人之间的事情。多明我会正在谋求进入中国,可是我们没有丝毫的反应,汤若望陷入世俗的权利不能自拔。”

李雷思起身给自己和安文思都倒了一杯清水。道:“或许我们内部首先需要团结。自从利玛窦神甫归于主的怀抱之后,我们自己明显存在问题。我并不认为嘉定会议是结束,恰恰相反,那是开始。”

“兄弟,我无意冒犯,但我并不认为嘉定会议所作出的决议就是正确的。”安文思道:“我赞成龙华民神甫的某些看法。比如中国人的祭孔祭祖的确是一种迷信。而且用他们的‘上帝’来称呼我主之名也是不妥的。”

“但事实上这对我们有利。”李雷思道:“而且从神学而言,‘上帝’同样作为最高主宰,我认为并没有任何问题。至于中国人的礼仪问题,或许是一种迷信,但显然利玛窦神甫不同意这种看法。”

安文思摇头道:“十分抱歉。我的兄弟,我现在没有心情与您讨论神学,这是因为我的头脑中完全被另一个问题所占据。”

“愿闻其详。”李雷思慈祥地看着安文思,自己的兄弟和搭档。

“您知道我在京师大学堂偶尔也为学生们讲解机械学,诚如您兼任了数学和天文学的教授席位。”安文思放慢了语速:“不可否认,中国人在机械设计上的精妙构思是科学王冠上的明珠,但从最近的讨论中,我发现他们在隐瞒一些事。”

“哦?是什么?”李雷思问道。

安文思摇头道:“不,我的兄弟,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被疑忌了。我们被友善的大明皇帝排斥在外!”

“我的兄弟,疑心会让你失去理智,这是魔鬼对人子的考验之一。”李雷思道:“或许教授们只是觉得无关紧要,所以才没有告诉我们。”

“他们在研究一种新的轮轴转动系统,应该是找到了更强大的动力源,这在任何一个国家都不能算是小事。尤其是明国的皇帝和皇帝远比欧洲那些贪婪愚昧的贵族目光长远,他们愿意用一个国家的力量来推动这个进步。”安文思略有些激动。

李雷思张开双手,轻轻下压,伴随着一个深呼吸引导安文思神甫安静下来。他道:“也或者是因为他们不愿意让主的仆人沾染世俗的污秽。他们知道我们发过四愿,这是一种友善。”

“不,我更相信这是因为汤若望神甫在一六四四年的错误举动导致的不信任。”安文思坚持道:“或许第一个亚当让我们被逐出伊甸园,第二个亚当会让我们被逐出中国。”

“你竟然会引用西班牙人的话?”李雷思咧嘴笑了起来。

“我不喜欢西班牙人,”身为葡萄牙人的安文思直率道,“但我也不喜欢混迹在世俗政治中的德意志人。”

天主教是个超越国界、种族的宗教。

虽然按照教义,所有教徒都是兄弟姐妹,但世俗的国家仇恨并没有因此而减弱。

在早期的天主教远征中,葡萄牙国王是耶稣会最大的资助者,所以选派的都是葡萄牙籍传教士,若是实在需要任用外国传教士,这些人也得从里斯本登船,仍旧被掌握在葡萄牙手中。

可以说,在一六三零年之前,耶稣会垄断了远东教权。

从一六三零开始,西班牙加大了对道明会(多明我会)和方济各会的资助,希望能够打入中国,传播天主教。

这无疑让耶稣会大为头痛,值得庆幸的是:道明会的主要传教点在福建。而福建是个信仰繁杂而又顽固的地区,对外来的天主教异常排斥。更因为不少福建人都曾去过吕宋,亲眼见过西班牙人的暴行,故而对以西班牙人为主的道明会更是心存抵触。

这种国家文化的影响具体到了某个修士身上,也十分明显。

比如德意志人喜欢走高层路线,相信利玛窦的“士大夫教化”才能在中国光大天主教;比利时人热衷于培养中国本土神职人员,建立本土教会;葡萄牙人深受意大利人的人文主义影响,对外部文明怀有宽容接纳的态度,尽可能地适应、妥协。而意大利人最没有民族主义,只是一心传教。

李雷思就是个意大利贵族。

“但是自上而下传播福音是既定政策,不容变更。”李雷思坚持道:“我相信利玛窦神甫能够在中国获得成功并非出自偶然。事实上我还有个建议,或许并不能得到你的认同。”

“但我仍然愿意聆听。”

“我们向皇帝陛下自荐,进入钦天监。”李雷思道:“如果我们能够在世俗政治上取得与汤若望平等的地位,在中国传教中,或许能够有更大的发言权。”

“但是中国人对于立场和历史实在太看重了。”安文思有些迟疑:“我们曾经处于皇帝敌人的阵营,这与汤若望在一六四四年的错误立场相似。”

“不,不一样。”李雷思道:“只需要看看报纸就能发现,皇帝对于逆贼李自成表现出了惊人的宽容,但他对博格达人则异常严厉。汤若望神甫不该站在博格达人一侧。这就是区别。”

安文思沉默片刻,方才道:“如果能够将西班牙人挡在门外,我并不介意介入世俗政治,虽然这可能意味着极大的危险。”

李雷思笑了笑,道:“能够达成这样的共识实在太好了。如果你,我的兄弟,愿意更宽容地对待汤若望神甫,肯定他在中国做出的贡献,那就更好了。”

“我的兄弟,你会看到真相的。”安文思一语双关地引用圣保罗的话,说道:“我们都因亚当而有罪。”

汤若望并非不知道安文思对自己的成见。在某一次教士的聚会上,安文思当众指责汤若望将教会的财产花在自己的奴仆身上,并且还曾拒绝他人进入自己的房间。

这对于发誓绝财、绝色、绝意、绝对效忠教宗的耶稣会教士而言是十分严厉的指控。

虽然其他在中国的神甫仍旧愿意支持汤若望,有些人更是反诉安文思过于轻忽地指责一位神甫,但汤若望受到的打击和质疑仍然让他心情沉重。在请求天主的宽恕和赐福之后,汤若望决定与皇帝陛下开门见山地讨论天主教在中国的传教问题,这是当初皇帝承诺过的事。

汤若望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否因为一六四四年的立场问题引起了皇帝的疏远,但他的觐见请求的确没有被核准。

于是他决定冒险与皇帝陛下“邂逅”一番。

……

四月初五的下午,皇帝与皇后一同莅临位于北京西郊的皇帝京师大学堂。

北京西郊有连绵不断的西山秀峰,地形多样,遍地皆是自流泉,在低洼处汇成大大小小的湖泊池沼。

尤其是玉泉山水自西向东顺山势注入昆明湖,成为西郊最大的水面。早在辽代这里就有了玉泉山行宫,国朝万历年间,武清侯李伟在此修建的“清华园”(北京大学西墙外)号称京师第一名圆。

皇帝京师大学堂的校址就取在清华园,又将毗邻的勺园吞并其中,整个校区乃是古典园林的模范。学子在其中用功苦读之余,也可游园消遣,丰富头脑,愉悦身心。

虽然武清李氏之后希望能够拿回此地。但显然皇帝是不可能应允的。非但不应允,为了永绝后患,徐梁暗示都察院介入,很轻松地找到了一堆罪证,从贪污到高利贷,应有尽有。直接发配辽宁,再也不可能回来了。

朱微婥现在每日都要埋头于各种恼人的政务,从未想过今日竟然有机会离开皇宫去游园,激动得几乎一夜没睡。等她上了皇家专用的四轮马车,才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徐梁不喜欢全套仪仗,甚至可以说是深恶痛绝。如今天家威严可能不逊于开国之初,而百姓对皇帝的个人崇拜远超过太祖高皇帝,这种情况下为何还需要仪仗来自我炫耀呢?然而传统的巨大力量终究让徐梁不得不妥协,他唯一能够做的只是身穿常服。

两人说着话。仪仗和马车已经过了正门,校园路上行走的师生纷纷退开两侧,并没有因为看到皇家旗号而兴奋激动,仿佛一切都是应当的模样。

徐梁对此不以为意,皇后心中却颇为触动,道:“这里的师生倒真有些管宁的风骨。”

徐梁笑了笑:“国家养士。首先得养出风骨。若是没有风骨,只不过一群歌功颂德的磕头虫,于国家人民何用?”

皇后又隔着轻纱从窗口看了一阵,觉得有些不过瘾,道:“陛下。我们只是坐着马车游园么?”

“先去一个地方,然后与王、熊、方诸先生一同用午膳,下午在校园里散散步。”徐梁告诉了她自己今日的行程,简单得自己都有些不能接受。不过考虑到今天是癸丑日,按照新政的规矩,逢戊日、癸日属于公休日,所以今天原本就不该安排工作。

马车没有在校园里过多停留,直接驰往后山的实验场。这里并非人人都能进入,门口立了身穿红衣黑裤的警卫,保证场内的安全和机密。

徐梁下车的时候,王徵已经等在了实验场,在他身后是相关的科研人员。更后面则是一台高达丈许的巨大机械,浑身闪耀着黑铁的深沉质感。在形状上也是以华夏文明更崇尚的“圆”为主,与徐梁前世所见的蒸汽机模型大相径庭。

皇后一眼就看到了这个巨无霸,轻轻掩口,紧紧跟在了皇帝身后。

徐梁受了众人的揖礼,径自走向这尊巨大的初号机。它在能量使用上不再是通过蒸汽冷凝产生动力,而是使用蒸汽膨胀的力量将热能转化为机械能。

作为一个文科生,徐梁的理工科知识早就压榨干净了,对于整个研发过程助力极少,只是勉强提供了一些“分离冷凝器”、“汽缸外绝热层”、“平行运动连杆机构”、“节气阀”、“压力计”之类的名词。

感谢汉语的表达规则,徐梁自己不知道这些名词的具体内容,但不妨碍王徵等机械高手望文生义,摸索发展方向。

“为什么要造得这么大?尤其是那个飞轮。”徐梁提出了第一个致命的问题。体积越大,质量越大,实际应用的成本就更大。从这初号机来看,根本不可能有车能够将它驮起来。

“陛下,”王徵上前道,“这台样机只是为了测定当前能够达到的最高功率而打造的。小型样机也有,只是因为飞轮转速过慢,有些不尽如人意。”

徐梁点了点头,仍旧看着这台庞然大物。他虽然不知道瓦特蒸汽机的效能如何,但习惯性的自信让他相信大明的科学家和工匠肯定能比瓦特做得更好。

姑且不说瓦特只是个修理工出身,缺乏系统的数学和物理学教育。光是资金支持方面,瓦特就只有羡慕嫉妒恨的份。

在原历史时空中,瓦特从一七六五年开始蒸汽机改良工作,一直到一七九零年获得成功,期间三次寻找赞助商,这无疑耗费了他极大的精力。

皇帝京师大学堂的研究经费则是从内帑中直接拨付,实报实销,从来没有任何拖延。

其次,瓦特的团队只有有数几个工程师,以及一些热心肠的月光社科学家朋友。而王徵统领的团队则是数百名头脑开放的新学学生,各个都有着较为系统的数学、物理学教育背景。

他们的工作只是设计、计算,然后由经验丰富的工匠将他们的意图转化为实物。更不是连个螺丝都要自己上的瓦特能够比拟的。

最关键一点,瓦特自始至终不相信蒸汽机能够为车辆提供动力,可以说他完全忽略了蒸汽机作为动力源最重要的功能。而大明的科学团队则是奔着车辆革命去的,可谓以有心胜无心。

如果这三个方面仍旧不能给徐梁提供信心,那么更直观地说:皇帝京师大学堂制造出来的失败品已经让徐梁失去了持续关注的耐心。所谓失败是成功之母,蒸汽机的母亲已经足够多了。如果詹姆斯·瓦特也制造出同样数量的失败品,恐怕他还得去寻找更多的赞助人。

“我想看看成品。”徐梁道。

王徵推开一步,道:“陛下请这边来。”

众人簇拥着徐梁和王徵,前往实验场中被清平了的一块场地。这块场地四周有齐胸高的灌木作为隔离带,里面有两条平行的水泥道路,长度都在一里上下,其中一条路上嵌着两根铁轨,既没有枕木也没有地基,显得十分简陋。

在路的另一端,各有一辆样车,正是这个世界上第一辆蒸汽动力的火车和汽车。

只从外观上看,却很难看出两者的差别。

驾驶室被放在了最前面,锅炉被放在驾驶室之后,两者之间是煤仓。考虑到锅炉产生的热量,煤仓和锅炉只有一个顶棚保护,处于半露天状态。

车辆的发动机被置于锅炉之后,看上去就像是个圆筒,整体高度还不到一丈。

唯一的区别就是轮子。

研发团队使用了八个轮子加以承重。

汽车用的是表面光滑的硬木轮,火车用的是有凹槽的铁轮。

王徵从皇帝的脸上看不到任何欣喜的表情,只好道:“陛下,现在演示么?”

徐梁刚才的信心已经受到了影响,点了点头:“可。”

生火,蓄压……近乎漫长的等待之后,汽车终于动了起来,以肉眼可见的行进速度朝前行驶。这肯定不是它第一次运行,但看得出,所有研发人员都由衷赶到骄傲和自豪。

一个实验员原本站在汽车的始点,被锅炉里冒出的浓烟一熏,快步随车前行。

他走到了驾驶室旁边又慢了下来,因为照他刚才的步速,已经能够将这汽车甩在身后了。

企业家和政治家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生物。尽管在某些方面他们有着极其相似的闪光点,诸如自律自强。然而在眼光和魄力上,两者却相差千里。没有一个企业家能够忍受十年以上的亏损,但政治家却可以做出牺牲一代人,保全百十年的决策。

徐梁站在两台跨时代的机器面前,清楚地感觉到了自己灵魂的斗争。他一方面知道自己幻想的大工业时代恐怕不会这么早就降临,甚至有种留下种子,交给后人的规避思想。另一方面却感觉到了自己的责任,有只无形的手在背后推他,让他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

“很好。”徐梁点头赞道:“看看火车如何。”

火车用了铁轮铁轨,理论上应该比汽车快一些,但实际上因为质量增加,蒸汽机动力不足,速度反倒更慢。如果让它再拖上几节车厢,恐怕速度就会与蜗牛沦为一等了。

“陛下,这两个……东西,就是这两年一直在做的?”皇后小心措辞,忍不住低声问道。

“嗯。”徐梁点了点头。

王徵心中一颤,暗道:看来皇太子陛下对此并不满意。

“他们还没人走得快,更别说马了。”皇后瞪大了眼睛,努力从这两台机车上寻找亮点:“花费既高,又有股子怪味……陛下,您造这个花了多少银子?”

“从立项以来,到最近的一笔五千两银子投入,总计投入了一百六十万两吧。”徐梁淡然道。

王徵听了暗惊,心道:不知不觉竟然用了这么多银!

皇后听了也大为咋舌:“这能养多少马呀。”她说完突然后悔不已。因为她知道皇室总有些怪癖,当年熹庙老爷就是喜欢木匠活,难保这位小爷喜欢铁匠活呢?

其他研发人员也或多或少有些低落。显然谁都知道跑得比人还慢,这绝不能令人满意。

“四年时间,一百六十万两。平摊下去每年四十万两,每个月三万两,而动员的人力更是近两百人……”徐梁加大了音量,每说一个字。都让研发人员的头更加沉重。

“才花了这么点银子,你们就做出了如此雄阔、名垂青史的奇器!”徐梁突然一个转折,甚至让人分辨不清是否在反语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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