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洛以实习生的身份跟着教授出勤,结果受了伤,回到临江之后直接拖去了医院。
学校因为这件事震动很大,差一点就要从这一届开始取消警局实训,后来市公安系统下了指令押后考察,才没有即刻执行。
除了犯罪心理学系她们三人,整个公安大每一届参加实训的学生还有几十个,加上排队等着之后上实训的预备生,不想废除制度的人不少。
之后联合学生会,学生们联名搞了一次签字表决。
校园里关于实训等同于实际办案工作,发生意外,更让我们了解到了自己将来面对的危险和肩负的责任等等正面言论也不绝于耳;
最后闹大了连市电视台都来做了一期报道,反倒将事故扭转成了对校园正面形象的宣传。
这么一来,倒是弄得学校不大好当即取消实训了,最后只能泛泛说了说对唐少辰私自带学生涉险一时要严肃处理,此事也就不再多提,翻了过去。
回来临江后的下一周,便是公安大考试周。
唐少辰住院,他的心理学统一调整到了下学期初补考,其他课程的考试如期进行。
苏洛住院考试是考不了了,黎曼曼和安浔两个这几天则是天天连轴转,复习和考试填满了每天的空余时间。
这一天周四,下午最后一门民法学考完,放假了。
从阶梯教室出来,黎曼曼在走廊上给苏洛打了个电话,之后她和安浔要去医院,问她要不要捎些什么东西过去。
苏洛在那边精气神比黎曼曼还好:“曼曼啊,要的要的,你帮我去我书架第三层找找,把我那本漫客带过来,对,如果不在书架就在床上,你翻翻~”
“好。”黎曼曼应下。
“还有啊,帮我把我学校用的那副黑色大耳机带来,家里送来的耳机不好用,音质太差。”
“好好。”
“还有还有,我想吃东门那家梅花糕了能给我买一份么,什么拿过来冷了?没事没事,冷的也好吃,我想吃梅花糕!”
苏洛在手机那头边撒娇边要求,黎曼曼笑了,觉得她是主要闲太久太无聊了。
“那我帮你找个乐扣装着,我们打车过来说不定还有点点热的,再给你买杯抹茶鲜奶?”
“好好好,果然知我者莫若小曼曼你啊太好了!”
苏洛在那边嗨了嗷嗷穷叫唤,一会儿不爽家里让她住中心医院太远了,一会儿又夸曼曼是贤内助她家钊哥真有眼光!弄得黎曼曼都不好意思了…
末了她刚要打断说到了再聊,那头苏洛突然严肃换了个调调。
“阿姨,阿姨您怎么又来了…啊还带了芒果西米露啊,这怎么好意思…”
那边苏洛招呼了几句,悉悉索索一番动静,压低了声音:“我靠冰山他妈又来了!”
黎曼曼也有些紧张:“…那你好好表现?”
“表现个毛啊,难道我和冰山他妈搞好了关系冰山还能给我考试多算几分不成?”
苏洛苦着张脸,虽然她挺爱吃芒果西米露…“而且我的伤真没什么了,冰山他妈真的不用每天都顺道来看我…”
回到临江之后,唐少辰自然也住院了。
他住第二军医大,苏洛则是在市中心医院,这可不算顺道,但是冰山妈妈姚诗琴女士却是每天雷打不动过来给自家儿子的小弟子送吃的,弄得苏洛从起初的受宠若惊到如今的诚惶诚恐,就快阵亡…
小姑娘不懂拒绝人,何况还是为了她好的。
苏洛在电话那头叹气。
弄得黎曼曼在电话这头也叹气。
两声之后安浔示意把手机接了过去。
“喂洛洛。”安浔声音一如既往的浅淡,“等人走了你给霍城打个电话,让他解决。”
“啊?”这种人情似乎苏二小姐怎么可能反应的过来。
安浔笑笑:“你家城哥不是一向神通广大么,你告诉他你想静养不想冰山他妈老去看你,明天保证不会再有人来。”
“…哦。”
苏洛丈二摸不着头脑,话说这是人家夫妻二人在她面前秀了一把恩爱的节奏?
她应下,安浔把电话还给黎曼曼。
两人边说边下楼梯,走到教学楼大厅的时候,黎曼曼挂断电话,一抬头,看见一个人影正从大门方向过来。
那是卿梓璇。
感觉好久没见,实际上却是天天能见到的卿梓璇,其实她们刚刚还在一个教室考试来着…
黎曼曼忽然有些尴尬。
卿梓璇搬出408之后,据说在学校附近的小区租了房子独自生活。
还据说,她之前在市中心一家餐厅打工,但是现在已经不做了,还有没有在做其他兼职,谁也不知道。
安浔她们目标大,卿梓璇进门一抬头也就看到了她们两个,安浔没什么反应,卿梓璇神色也很淡漠,谁也没有停下脚步,很快就这样擦肩而过。
旁边忽然插入人声。
“诶你看到没,刚刚那个女生,她手机是plus诶,她不是特困生么还领取补助的?”
黎曼曼循声回头。
那是两个坐在墙角椅子上的女生,好像是上两届的学姐。
另一个听过轻蔑一笑:“特困生那是以前,我上次和茜茜逛街还看到她在Dior挑香水呢,想当初她补助还是我给发的,结果现在倒是有别人给她拉卡了~”
那句恶意揣测很恶毒,黎曼曼听得一愣,忽然感觉手臂被轻轻扯了一把。
“你管不了。”
安浔开口,从来这样言简意赅。
黎曼曼回头,看着安浔轻轻带着她,头也不回往前走。
她前方耀眼的阳光衬得雪色肌肤几近透明,微风中长发轻轻扬起,不能再女神。
其实道理黎曼曼都懂。
她还知道她不仅管不了,也根本没有资格管,任何无法一心为了他人不带杂念的关心都不是真正的好意,不如不做。
黎曼曼跟着安浔走进了阳光里。
身后卿梓璇抱着书包,不知有没有听到那句非议,她同样没有回头,大步上了楼梯。
如今的卿梓璇沉默了很多。
上课都坐在最后一排,除非被老师点名不然从来不回答问题,她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好像刻意回避了身边所有人,当然,也被身边所有人忽视回避。
只是她的吃穿用度的确好了很多。
如今的她,似乎已经不再纠结学习能否拔尖,毕业之后能不能当警察,这些小事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可走的路。
如何来走,亦都是自己的,选择。
——
午后,下午三点多钟,送走了热情的冰山妈妈,苏洛依照教程给自家城哥去了个电话。
手机照例打在顾三那儿,转接之后,苏洛以倒苦水的形式把来龙去脉跟自家哥哥吐槽了一番,末了苦哈哈提出要求:
“哥你帮我摆平一下呗,看看有什么办法叫冰山他妈别来了,我真心消受不起…其实我每天都说来着,说让明天不用来了不用来,结果人家硬是不搭理!难不成还有什么非要来看我的理由?”
另一侧,义信堂会,三楼静谧的书房里,霍城拿着手机坐在桌前,眸光轻垂。
午后的阳光从拉起的厚密窗帘缝隙中透入,整个不在自然光下的房间显得肃穆而微微冷清。
那身惯常的黑色正装,剪裁流畅,锐意的色泽衬得那张清隽容颜愈发无双俊逸,其上一抹颜色,却是淡漠如一。
霍城一直没怎么说话,苏洛抱怨一堆,良久话落,他淡淡开口:“知道了,我会去问问。”
“嗯嗯!~”
苏洛习惯霍城的淡然,在那头笑嘻嘻再扯了几句,嘿嘿一笑:“哥,我觉得你跟我家小浔现在是越来越有默契,其实是小浔让我来找你的,说你一定给我摆平呵呵~”
耳边少女清越的笑声流转而过,在听见其间两个字的时候,那青黑眼底眸光轻动,霍城没有言语,苏洛随即挂断了电话。
手机被顾三接回去。
书房里静得落针可闻。
霍城仍旧轻垂着眼,片刻开口:“查出什么。”
书桌前的空地上跪着个男人,微微俯身。
“回爷的话,属下回去河州山寨,逗留一日,遵循爷的指示调查了三处,得到以下情报。”
“其一,那山寨里的人,全都死了。”
“死因乃中毒,应是饮用了有毒的地下水所致。整个山寨三十六人加上一名人质全部死亡,也就是说没人能在提供火灾当晚的情报。”
“其二,属下检验苏二小姐同那教授的行李,并无发现异常;最后在检验停在废弃旅馆前的车时,在车厢底部发现了一个追踪器。”
“也就是说有人事先监察了那位教授,只要他开着这辆车出去,对方可以实时监控他的动态,定位出他所在的位置。”
“其三,”男人声音低沉,说话一字一句极其认真。
“其三,属下在山间找到了那个被遗弃的滑翔翼。”
霍城抬眼望去。
男人低头,形容愈发恭谨:“属下按照爷的吩咐做了模拟实验,从滑翔翼在的位置,一路穿越山林跑回来,用最快的速度,甚至不考虑隐蔽性,至少需要十五分钟。”
男人汇报的,都是调查到的客观事实。
他是探子,无需自己多下判断。
话落,他维持弯腰低头的姿势,跪在原地等候进一步指令,无声中站在一侧顾三微微抬眼,朝着书桌方向望去。
入眼,那张清冷容颜上,神色依旧寡淡。
除了山寨那晚以为人丢了的那一霎,他家爷鲜少再流露出什么表情,叫人能一眼看透。
霍城沉默片刻。
“退下吧。”
“是!”
男人得令起身,朝着书桌方向深深一鞠躬,转身离开。
书房大门在身后关上,死沉沉的气息隐隐弥漫开来,顾三不再抬头,完全恭顺的样子站在角落,他亦是不该有任何判断的人。
任他们谁人,都猜不出霍城心中所想。
他的心性,其实谨慎到诡秘,理性永远占在第一位,而如今思路里又多出了同理性全然无关的禁区,显然更加复杂。
他调查了那晚有关NYX的一切。
从动态,到手法,再到最终逃脱方式。
中间隐隐牵扯的,是他的一个感觉,极其轻巧盘踞脑海,像是淡淡的一抹捕风捉影,他甚至没有可抓起来认真分析那是什么,却是顺道调查了进去。
而如今他想的到的三个方向,得到的答案全部拥有明确的指向性——
一项死路,一项证据确凿,还有一项,目测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汇总后的结果,要么是事实,要么,是天衣无缝。
那么,他想那是什么?
霍城静默了很久,顾三一直在旁侧沉心等候,直至他开口给了他第一个指令。
“你给苏会长去个电话,说南非有个金矿项目似乎不错,我有意下个月调他过去考察。”
顾三愣了愣抬头,三秒之后才反应过来:“是!”
电话随即拨出,转接语音之后顾三一字不落交代了安排。
电话挂断,十分钟后苏会长的电话火急火燎回了过来。
“喂,喂阿城啊,那个,那什么金矿,那是什么?…”苏群鹤边说边呛到了一般咳嗽。
霍城淡然:“是项目。”
“我,我知道…不是,我是说项目什么的不是一向都是二哥去谈的么,怎么这次找上我?”苏会长苦口婆心,“那个阿城啊,你四叔我年纪大了,而且不是做生意的料,这种事情我不合适…”
“没事,一回生二回熟,试多了就合适了;让四叔多试几次的钱,义信还是出得起的。”
霍城声线淡得不成样子,听到苏老会长耳朵了,却是尼玛一贯的吓死人不偿命!
他开始隐隐察觉出来了霍城的认真,不咳嗽了,改冒冷汗。
“阿城啊,四叔最近,是不是什么事没办好…”
“没有。”
“那你调我去南非!”
“是去谈生意,金矿是大项目,信任四叔才让你去的。”
信任个鬼!
苏群鹤一向老实巴交软趴趴的样子都快装不下了:“阿城啊不是我说,我这上有老下有小的,你调我去国外这…对了我家小的还住院在呢!苏洛还病着你派我出国你简直…”
“冲突么?我以为苏洛需要的是静养。”
终是一句,淡淡打断。
这一句说的简单,却是让苏群鹤听出了凉凉的寒意,他突然一瞬反应过来今天这奇葩的金矿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每日不辞辛劳探望,连赶人都赶不走了,若不是有人施压还会是什么?
苏群鹤气量不大,家里的老婆更是个彪悍的性格,恐怕这次女儿受伤的事当着苏洛的面两老什么都没说,私底下却是去找了人不少麻烦。
这样的做法其实挺恶劣。
但苏家的家事,霍城亦不能把话挑得太明。
“你们的心意是你们的,苏洛自己也有自己的打算,并不是所有人都必须围着她转她才高兴。”
他像是还在说南非的事,苏群鹤不吭气,显然还是不太乐意,霍城后仰靠上椅背。
“我看最耽误苏洛静养的恐怕还是苏会长您,为了苏洛早日康复还是去南非…”
“好了好了我不去打扰了,就静养,让丫头好好静养,保证不打扰了!”
尼玛连四叔都不叫了这是要闹哪样!
苏群鹤愤愤,语气却立马软了,就算回去被老婆捶一顿也比失宠好,尼玛这年头好爹真难当,为女儿出口气还要被侄子威胁嘤嘤嘤!
苏群鹤擦着满头大汗再三保证之时,霍城已经挂了电话。
找他来摆平么?
其实不得不说,他们之间当真有着太多默契。
也许太多,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