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楚洪福真的没有其他安排,那么大岩一个人冲上去就足够了。
所以我们一众人都站在原地没有动。
不过我仍直勾勾盯着楚洪福,想看看他接下来的动作,到底有没有诈;云双双和我一样,眼睛只放在楚洪福一个人身上,在职特种兵的警惕性确实要远超一般人。
大岩的狂笑声响彻整个艺术馆,眼看他距离楚洪福越来越近,后者突然将手伸进怀中,摸出一支造型古朴的煤油打火机来。
大岩猛地站住脚步,目光极其谨慎地说:“别告诉我,你在身上绑了雷管!”
江湖之中,一些穷途末路的狠角色是会这么干。
一众人本能地往后退去,谁也不想莫名其妙地成为炮灰。
“不是没研究过。”楚洪福点着了打火机,一簇微弱的火苗在他掌中漂浮,“可惜身上能携带的雷管数量不多,拼了老命也只能炸死十几个人,而且这还是在距离够近的基础上……实在不怎么划算啊,我想带走更多的人!”
“……你到底要干嘛?”大岩蹙起眉头,终于察觉到了危险,脚步慢慢往后退去,但又担心是空城计,所以始终没有距离太远。
“别退了,没用的,我早计算过了,你们没有那么快的速度离开艺术馆!”楚洪福轻轻地叹了口气,接着转头看向几个工作人员,目光之中满是遗憾,“唯一可惜的是,他们也要陪葬了,明明什么都没做错……我还以为江城会像之前一样,进来的第一时间是让无关人员滚蛋呐……罢了,多下去几个人,继续帮我亡妻打理画作也好。”
说毕,他猛地丢出火机。
古朴的煤油打火机也安全措施,并不会脱手即灭,仍旧带着微弱的火苗在空中划过,且精准无误地触碰在距离楚洪福身后最近的一幅画作上。
那是一幅云海日出图,蓬勃的白色云海之中,一轮赤红的太阳正缓缓升起,一瞬间就照亮了整片苍茫大地。
火焰接触纸张的瞬间,那轮太阳仿佛活了过来,炙热的光线瞬间席卷整个云海,继而整幅画作都熊熊燃烧起来!
“纸”这种东西虽然属于易燃物品,但也不至于一眨眼就烧这么旺盛,更何况还是一张挂在墙上、嵌在木框里的画作!
这显然是违反常识的。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上面涂抹了能够加速燃烧的东西。
艺术馆里足足有数百张画,一张连着一张、一幅接着一幅,几乎布满整个场馆四周,此刻像是多米诺骨牌一样。
不,比多米诺骨牌还要快。
由点成线,由线成面,一条肉眼可见的火龙迅速窜出,很快就蔓延了所有的画作。
整个艺术馆顷刻间便成为火的海洋,接着墙壁、窗户、吊灯、罗马柱也跟着燃烧起来,根本无路可逃,无处可退!
众人站在场馆中心,无比惊恐地看着四周燃烧起来的熊熊大火。
氧气迅速消耗,黑烟升腾而起,滚烫的空气扑面而来,有些人的脸已经憋红,有的人甚至尿了裤子,但都没有遇过这种情况,一个个茫然失措、慌乱不已。
火焰暂时没有烧到我们这边,但也迟早席卷过来!
“这样一来,谁都逃不掉啦!”
楚洪福站在墙边,火焰已经快要吞噬他的后背。
但他一点都不慌张,反而面带微笑:
“世人不懂亡妻的画作,展览已经办过十几次了,每次参观的客人还是寥寥无几……既然如此,也没必要留在这地方了,不如付之一炬,带到地下和她团聚,顺便还能给两个孩子报仇……何乐而不为呢?”
“当然,如果她还活着,肯定不会同意我这么做的。”
楚洪福轻轻地叹着气:
“她是那么善良,平时连只蚂蚁都不忍心踩死,更不可能允许我用她的画作杀死这么多人!还好,她已经不在了,暂时管不了我……只是到了地下,少不得被她一顿骂……但她又很心软,只要我求一求、哄一哄,两个儿子再帮帮腔,她就会原谅我啦!”
说到这里,楚洪福又笑了起来,转头看向四周,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弯弯的眼睛里全是幸福:
“我们一家四口马上就要团聚啦!感谢各位的陪伴,到了地下咱们再见面吧。当然,想去阎王那里告我的状也行,到时候我一定配合诸位完成这场诉讼……”
楚洪福絮絮叨叨地说着大家听不懂的话。
“你他妈的疯了?!”大岩目眦欲裂,咆哮着道:“这么大的家业,你说放弃就放弃?!烧死我们也就算了,这样一搞不是连你也要一起死吗?!”
如此愚蠢的行为,在大岩看来简直不可理喻。
“家业再大,老婆孩子都没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楚洪福仍旧微笑,满脸都是看破红尘后的恬淡:“本来就想干掉你们之后就下去陪他们……这回不是正好,大家都别走了,一起到地下赴约吧!”
“你他妈真是#¥%……&*(——)”大岩疯狂地爆着粗口,不过骂得再脏也无济于事,火焰并不会因为他的愤怒就停止燃烧。
甚至,他都不能冲上去拿楚洪福出气,因为楚洪福本身距离墙壁最近,也是整个艺术馆最危险的地方。
大岩还不想和他同归于尽!
虽然火焰还没烧到我们身前,但炙热的高温开始肆虐,众人的表现也都不一。
有人破口大骂,有人瑟瑟发抖,有人祈求上天,有人拿出手机拨打火警——但这玩意儿肯定没用,这座景区实在太偏僻了,等消防车赶来,我们早就烧成灰了。
你一堆,我一堆。
云双双四处寻找灭火设施,特种兵出身终归还是冷静一些,而我迅速冲着几个正在哭嚎的工作人员询问:“这么高级的艺术馆,没有自动灭火的设备吗?”
火灾这种东西,普通人一辈子不会碰上一次。
但是看过电视的都知道,某些大型写字楼里,一旦发生起火现象,触发烟雾传感器后,便会有类似枪头的设备从顶部伸出,接着“滋滋滋”地喷出流水。
不说立刻就能灭掉大火,但起码能缓解不少危机!
工作人员还没答话,楚洪福又开口了:“当然有了,不过我提前把阀门关掉了,所以是一定不会有水流下来的……哈哈哈,你们别幻想了,永远不可能的!”
话未说完,便听“滋滋滋”的声音响起,头顶的天花板上真的探出不少枪头,接着久旱逢甘霖一般“哗啦啦”地往下淌起水来。
就像我之前说得一样,这些流水不至于马上消灭火灾,但终归可以暂缓许多现阶段的困境!
流水如同落雨似的泼洒下来,温度瞬间降了不少,大火的阵势也小了许多,许多人当即狂呼呐喊起来,有人喜极而泣嚎啕大哭,有人跪在地上感谢神佛。
“怎……怎么会这样……我明明关了总阀门的……”楚洪福目瞪口呆,不敢相信眼前的场景。
“是……我开的……”一名之前又哭又嚎的工作人员哆哆嗦嗦说道。
“你为什么会这样做?!”楚洪福嘶声怒吼:“那玩意儿明明好几年都不会有人看一眼的……”
“因为……因为之前帮你亡妻打理画作……看到一幅小女孩踩水车的油画,受此启发才去看了一眼消防系统的阀门……”工作人员回忆着之前的情况,并如实讲述。
那幅踩水车的油画我也记得,并且清晰记得是个童年系列,当时还感慨楚洪福的妻子充满童趣和欢乐。
没想到冥冥中竟然帮助我们躲过一场劫难!
“天啊!天啊!”楚洪福仰起头来,泪流满面:“妻,你为什么还要帮着他们……”
“说明你老婆也觉得你该死了!”大岩狞笑一阵,再次朝他扑了过去。
火焰虽然依旧熊熊燃烧,但相比之前的阵势已经小了不少,趁这机会除掉楚洪福的确是个明智的选择。
楚洪福突然转头就跑,朝二楼的步梯奔了过去。
“你跑得了吗?!”大岩紧追不舍。
“不好,他要去关阀门!”盯着楚洪福奔跑的方向,一名工作人员突然大叫。
说话间,楚洪福已经奔进一个房间,片刻之后头顶上的那些枪头果然缩了回去,淙淙不断的流水也像断电一般戛然而止。
火势瞬间又大了不少。
“快跑!”我大吼了一声,趁着火势还未彻底蔓延开来,带头朝着大门外面狂奔而去。
众人也都“哗啦啦”地跟了过来。
大岩不再追了,同样一起奔出门来,等到所有人集合在外面的小广场上,再回头看,没有了水流的滋润,艺术馆又成了一片火海。
熊熊的火光照亮了整个景区,犹如一朵突然炸开的大烟花。
楚洪福并没有逃出来。
按照常理推断,他肯定是死了,没有人能从这样的火海中幸存下来。
其他人也有被烧了头发和衣服的,但是相比葬身火海,这个结局已经非常好了。
十多分钟以后,消防车终于赶来,又花了一个多小时才将整个大火扑灭,接着又从其中抬出一具已经烧焦的尸体。
我们在警局做过笔录后,才各自回去休息。
火是楚洪福放的,水也是楚洪福关的,最后烧死的也是他自己,和我们并没有任何关系。
云双双当天晚上就回并州了,大岩却没有走,一直住到第二天,等到了警方的调查结果,确定昨晚死掉的人就是楚洪福后,才对我说:“楚洪福死了,我的任务完成……再见。”
大岩是一分钟都不想在石城多留了。
大岩离开以后,我仍关注着楚洪福事件的后续。
因为楚家的人都死光了,不知谁会继承他们家的财产,卫子羽和白月都磨刀霍霍,做好了吞噬他家生意的准备。
很快有了消息,接手楚家基业和买卖的竟然是屠龙会,而且整个过程十分丝滑,没有任何阻滞,旁人根本插不上手。
据说是因为楚洪福提前留了遗嘱,而且早就做了公证,所以屠龙会才能这么顺利拿下!
如此一来,屠龙会在石城的根基无疑更稳健了,这么多的流动资金和生意人脉,找个白痴过来也能叱咤风云!
宋知书也给我打了电话,说楚洪福虽然死了,但他这么一搞,未来的路反而更艰难了,让我务必做好应对的准备。
我很好奇大当家会派谁来接替楚洪福的位子,最好是能提前得到消息,来一个灭一个,扼杀在摇篮里!
我给李东打电话,让他帮忙打听。
他说没有问题,有情况会马上通知我。
屠龙会的事情暂时放到一边,我心中还惦记着一个人,姜乐。
这个前段时间莫名其妙出现的高手,不仅伤了二愣子,还伤了阿猛和宁清,这笔账肯定不能算了。
更何况,还能借机和席洪搭上线,和老狼的人越走越近,简直就是一箭双雕。
趁屠龙会还没信的时候,也趁大岩不在,没人能阻拦了,我将席洪叫到龙门商会,准备来一场推心置腹的谈话。
他也确实胆大,真就一个人来到了我的办公室里。
“你也真有魄力。”办公室的茶台边上,我一边展示着各种最近新学的泡茶技巧,一边笑脸盈盈地说:“不怕我趁机拿下你啊?”
“真拿下了,也是我自己倒霉。”席洪呼了口气:“而且,我觉得你不是那种人……”
“我是哪种人?”我微笑着,将闷好的茶水倒进他面前的茶碗。
“正人君子。”席洪一字一句地说:“卑鄙的事从来不做。”
“嘿嘿……”我笑了笑,并未多说什么,心里却想你错了,而且错得离谱……
你要不是老狼的兄弟,我早拿下你八百回了!
正人君子?
这个词就和我没有半毛钱关系!
看着席洪的脸,我忍不住想起当初在云城的日子,老狼每次现身帮我时都带着他们几个,在我心中几乎每一个都是哥哥……
亲哥哥!
从什么时候开始,突然之间断了联系,甚至见到我就转身逃走?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实在有太多太多的疑惑了。
“首先,恭喜你干掉楚洪福。”并不知道我在想些什么,席洪认认真真地说:“屠龙会肯定不会善罢甘休……需要我帮忙的时候,你尽管讲,眨巴一下眼睛,我不姓席!哪怕就是将来,南北龙门终有一战,我也绝不会下黑手,无论什么时候动手,也一定会提前告知……我们来一场堂堂正正的君子之战!”
我肯定不会和老狼的人开战。
所以我一摆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转而问道:“有姜乐的消息了吗,查出这人什么来头没有?”
“没有,我四处打探,始终不知道这人是谁,像是凭空出现在石城一样。”席洪摇了摇头:“不过,我仔细想了想,大概能猜出他的主子是谁。”
“谁?”我立刻问。
“石树平。”席洪一字一句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