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睡不着。”张海燕走到段浪身边，跟着段浪坐在磨盘上。“你怎么也没睡？”
“我在等人。”段浪说道。“还有两个人，也是你爸爸的战友，他们已经抵达金昌市了，明天一早就能够到这里。
“还有人来呀？”张海燕瞪大了眼睛，有些难以置信。
“是啊，他们来看看你。”段浪道。
“哦。”张海燕“哦”了一声，就没再说话。
她脑子里，不由的思绪万千！
很多年前的一个夏天的夜晚，她跟老张就坐在这磨盘上，遥望璀璨星辰。
记忆很悠远，却令人难以忘怀。
毕竟，那是张海燕跟老张相处，为数不多的记忆。
“大叔，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两个人沉默良久，段浪一根一根地吮吸着香烟，张海燕突然问。
“什么？”吐掉烟圈，段浪问。
“我爸爸究竟是什么人？”这个问题，已经困扰张海燕很久了。她知道，她爸爸是当兵的，可是，她疑惑跟不解的是，现在是和平年代，当兵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死了？
“他是一名特种兵。”段浪回答。
“靠，这么厉害？”张海燕听到特种兵几个字，忍不住地爆了一句粗口，眼神还不由地一亮，但突然又意识到了什么，赶紧对段浪说道。“大叔，对不起……”
“没事，这次，我不打你。”段浪一只粗大的手，在张海燕的脑袋上抚摸了一下，柔和地说道。“对了，你怎么会在银汉那种地方打工？”
“没钱啊。”对于这个问题，张海燕并不回避，老老实实地回答。
“你爸爸去世后，就没人给你们拿过钱？”段浪面色一沉，问。
“有啊。”张海燕说道。“不过，不过，好像就几千块钱，能干个什么？”
“什么？”几千块钱？听着张海燕的话，段浪险些没一下子从磨盘上跳起来。老张因为执行的是保密任务，即便是牺牲了，也不能评烈士，在这样的情况下，抚恤金应该不会太多，但至少，10万，还是应该有吧？
而眼下，张海燕怎么说，只有几千块钱？
“是啊，一共3000快钱。”张海燕说道。“当时，镇上的人带着抚恤金下来，我妈妈亲自接手的，而我也在身边，一个小小的信封就装满了，不多不少，刚好3000。”
“就没有其它的钱了？”夜色中，段浪眼中，遍布着浓烈的杀意和愤怒。
难道说，老张的抚恤金，层层拨下来，已经被相关部门吃的只剩下3000元了？
那可是老张用命换来的钱，他们也真吃得下去？
“要是还有其他的钱，我们这几年，怎么会过的这么狼狈？”自嘲地笑了笑，张海燕说道。
“那这几年，还有没有人给你们寄过钱？”段浪再次问。
“寄钱？”张海燕瞪大了眼睛，满脸难以置信地盯着段浪。“大叔，你脑袋没发烧吧？好端端的，怎么会有人给我们家寄钱？”
“……”段浪哑然了！
就算老张的抚恤金被相关部门吃了，可是，大头他们每个月给老张家邮寄的钱呢？这件事，段浪可是再三跟大头他们确认过的，大头也不可能在这件事情上说谎。
那么，寄给老张家的钱，究竟去哪儿了？
“对了。”段浪啪了一下脑袋，猛然地想到了什么，问道。“你爸爸还在世的时候，每个月怎么往家里寄钱？”
“这个呀？我爸爸有一张银行卡，他每个月的钱，都打在这张卡里。”张海燕道。
“卡呢？”段浪问。大头他们每个月寄的钱，如果不出意外，也应该是打在这张卡里的。
现在问题的关键，就在这张卡上。从老张家的现状来看，张海燕没有得到这笔钱。
“被那个女人扔了。”张海燕说道。“我爸死了，反正也不会再有人往卡里面寄钱了，留着也没用。”
“什么？”段浪忍不住失声叫道。
原来，问题在这里！
扔了？
段浪没想到，这个铁石心肠的女人抛下自己的女儿不说，还在临走时，带走了老张的那张银行卡，断了自己女儿唯一的经济来源。
“大叔，怎么了？”段浪的反应，让张海燕满是诧异。
“没，没事。”段浪尽量使自己保持着平静，说道。
“对了，大叔，我爸爸是特种兵，那你也是特种兵了？”张海燕突然想到了什么，问。
“是的。”段浪道。
“那你们的关系，一定很好了？”张海燕继续问。
“不是很好。”段浪纠正道。“是非常好，就算是让我替他去死，我也愿意。”
“啊？”张海燕满目震惊地盯着段浪。
“傻瓜。”摸了摸张海燕的脑袋，段浪欣慰一笑，说道。“你现在还小，很多东西，根本无法懂得，不过，等你长大了，你就明白了。”
“哦。”张海燕点了点头，似相信了段浪的话，不过又想到了什么，问道。“大叔，那你能不能给我讲一讲关于我爸爸的故事，我想看看，以前我小时候他回来是不是在吹牛。”
“好。”段浪笑道。“你爸爸……”段浪一一地讲述着关于张铁头在军队的点点滴滴，英雄事迹，刚开始，张海燕还“啊”、“哇”的配合着段浪的讲解，到了后面，就鸦雀无声了。低头一看，这妮子竟然拍在自己的肩上睡着了。
瞧见夜色中，星光下，秋风里，身体单薄的张海燕，段浪的内心，不由地又是一阵疼痛，赶紧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张海燕身上，然后，缓缓地将她放入自己怀中，以便这样要睡着舒服一些。
只是，段浪内心，却是泛起无限的自责。
老张去世几年以来，无论是他还是地鼠，但凡有一个人能到老张家来看看，张海燕的生活，就不至于如此落魄和艰辛。
段浪完全无法想象，一个十多岁的女孩，一边要上学读书，一边要打工赚钱，一边要养活、照料瘫痪的爷爷，这一路，是怎么走过来的。
“轰隆隆！”
想着想着，段浪不知何时，也靠在磨盘上，进入梦乡。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村口的一阵轰鸣之声，直接将段浪跟张海燕从睡梦中惊醒。
两人定睛一看，段浪嘴角，不由地露出欣喜。而张海燕，在看到村口的两辆车时，则是完全沉浸在了震撼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