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倪老师讲的故事，孙建安同学接着说道：
高中毕业以后，我不得不回到如皋老家务农。
在如皋，油菜是家家户户必种的作物，一年到头吃油都靠它。油菜籽不能等熟透后割，否则干脆的菜籽会掉到地里。八成熟的时候割最好。割油菜得靠手工，根根枝丫割下来，先聚拢在一块旧被单或花油布上，再盖上油布闷几天才打。油菜割完，还得拔油菜杆。遇到下雨天泥土松软还好，要是连续几天干旱，泥土干涸板结，油菜杆就像树根一样长在地里。这时候只能够用铁锹挖。
打油菜必须选择天气晴好的时候，而且太阳越暴烈效果越好。掀开油布，把油菜枝丫在上面铺好，晒上两个小时，就可以用连杆拍了。一遍拍完，把枝丫翻过来再晒个把小时，然后再拍一遍。拣掉拍碎的枝丫籽壳，再把菜籽和碎屑的“混合物”一簸箕一簸箕地端到屋山头的风口扬尘，直到把碎屑尘土扬尽，剩下清一色的油菜籽，打油菜的工序才算结束。
收完油菜之后便是收小麦、大麦、玉米，然后栽秧苗、插秧。栽完秧苗后要天天起早放水、关水、施肥、打药水、拔水草。有些水草看起来象水稻，拔掉后又生，前后得拔好几茬才行。接着还要种黄豆、芋头、花生、棉花。。。。。。一晃夏天过去了，秋收秋播又到了眼前，也就是收稻子、种麦子、种油菜，一年长两熟或三熟。
种地辛苦，可是年底算算账，种子买了多少钱、化肥买了多少钱、农药买了多少钱、请收割机花了多少钱？最后粮食卖了多少钱，最后发现本钱都没收回来，更不要说人工钱了。可是亏本也得种啊，总不能让它荒着呀。
这年十月，杨兆成校长介绍我去大明中学代课。
那时候桃园乡和大明乡之间不通汽车，要去大明的话，要么骑自行车，要么先坐公交到磨头镇，再从磨头镇坐到大明，很不方便。
那时我家里只有一辆自行车，父亲叫我坐公交去,我只好向公路边走去。
到了路边，正好遇到高中时的同学朱兴民。他问我到哪里去，我说去大明中学代课。朱兴民高中毕业后贩羊为生，他买了一辆摩托，这几天正好没生意，便说送我去学校，我一听求之不得。
九月的天空一片湛蓝，阳光温暖但不刺眼。朱兴民骑着摩托车疾驰在柏油路上，呼啸而过的秋风将我前额的长发吹起，我忽然感到一丝凉意——秋天终究还是来了。和我不同的是，朱兴民一直都是短发，他说这样看起来精神，也容易打理。
一路上我们有说有笑，骑了一个多小时才到了学校。学校的老师都下班回家了，只有老校长还在加班，校长热情地给我安排了宿舍，朱兴民当天就和我住在一起。由于身处新环境，我们两都没有睡意，几乎聊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正式上课，上课前校长向其他老师介绍了我。这时我发现学校只有十几名老师，其中有一位年轻女老师，听说也是代课的。女老师名叫张慧，长得很漂亮，也很有气质，今年21岁。
老师们对我很热情，说我有什么困难可以找他们帮忙，不要客气。我心里感到暖洋洋的。
下课后回到宿舍，我告诉朱兴民同事们对我都很热心，其中一位代课老师还是个美女、很有气质。朱兴民一听立马两眼放光:“真的吗？那你把美女老师介绍给我”。我想我刚来学校，和张慧还不熟悉，怎么能冒昧地帮她介绍呢。这时正好张慧从我宿舍门前经过，我便指给朱兴民看。朱兴民一见两眼都直了，以后就呆在我宿舍不走了……
张慧文化不高，不过能歌善舞，乒乓球、蓝球打得也不错。后来我们俩私下里协调：我教语文数学，她教体育音乐。
整整一周，朱兴民一直在校里陪我，他到外面吃，我也不好叫他走。好不容易挨到星期六放学（那时单休），我收拾东西准备和他回家。这时候张慧到宿舍找我:“孙老师，你们回家时能不能载我一段？”她住磨头，和我们顺路，因为不是我的车，我有点犹豫，没想到朱兴民立马就答应了:“好的好的，咱们三个人一起回家，路上还可以说说话呢。”见朱兴民已经答应了，我也笑了笑说:“好吧，咱们一起回家。”
我让张慧坐到我前面，三个人一路上有说有笑，朱兴民将摩托车开得飞快，一会儿便到了张慧的家门口。张慧邀请我们到她家里坐坐，朱兴民求之不得，立即就去了她家，我也跟着进去了。
张慧向妈妈介绍了我和朱兴民，她妈妈很感谢我们带她回家。我说:“阿姨别客气，只是载了一段路而已。”张慧妈妈说:“我女儿文化不高，工作上还望你多多指导。”我说:“阿姨，我也是代课的，不过我们以后会互相帮助，您放心。”就这样，我们又聊了好一阵，这时我想起离家还有一段路程，就赶紧和张慧母女告别，然后和朱兴民向回家的方向出发。
我们到家后，天也快黑了，妈妈为我们做了晚饭，朱兴民边吃边说“孙老师，今天到张慧家里，她妈妈对你挺热情，对我好像有些冷淡，你发现了吗”？我说:“她妈妈可能觉得我和张慧是同事，所以就和我多聊了一会儿，你不要多想。”朱兴民没有说话，低着头默默地吃饭。
开学第二周，朱兴民又说要送我去学校，我说:“不必了，你要贩羊子，总不能为了我耽误生意。”。朱兴民说:“那好吧，你自己坐车去，等星期六我去接你”。“还是不麻烦你了，星期六我坐公交到磨头，再坐公交到桃园。”说实话，朱兴民已经在学校陪了我一周，而且自己买饭吃，我实在不好意思麻烦他了。
等我到了学校，张慧也来了，她很热情地和我打招呼，感谢我和朱兴民星期六送她回家。我说:“都是同事，互相照顾是应该的。” 这时我发现张慧比上周更漂亮了，她明显精心打扮了一番，头发顺直地披在肩上，眼睛大大的，灵动又多情，脸上白白静静，穿得很时尚，整个人既靓丽又充满朝气。张慧看我有点发呆，立即娇羞地低下了头。我也不好意思再看她，独自回到自己的宿舍。
一周很快就过去了，又到了星期六的放学时间，我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坐车，忽然听见学校院子里有摩托车鸣号，跑出去一看——我的天！朱兴民真的来校里接我了。
“东西收拾好了吗，孙老师，我来接你回家了!”朱兴民边停车边问我。
“你还真的来了，精神可嘉啊!”我调侃道。
“你的美女同事呢？叫她和我们一起走吧。”朱兴民在我耳边悄悄问道。
“哦，我明白了，你是特意来接她的吧!？居然还打着接我的名义，真的是重色轻友啊。”
“没有没有，我是个重色轻友的人吗？真的是来接你回家的，顺便带上你的美女同事”。
“好吧，我去叫一下张老师，咱们一起回家! ”
我到张慧的宿舍叫她，她正准备坐公交呢。听说朱兴民又来接我，她很高兴地同意了，我们三个人又一路说说笑笑地回家了。
从此朱兴民每周星期六都来接我回家，张慧也都跟着坐顺风车。我们三人成了很好的朋友。
放寒假后，朱兴民开启了疯狂的“恋爱”模式:他每天都给张慧打电话，而且一打就是几十分钟。要知道那时候还没有手机，电话费又很贵，但对于朱兴民来说，没有什么比追求一个心爱的人更重要了，即使电话费再贵，朱兴民也在所不惜！
所有的事情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但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就在正月初五那天，朱兴民去吴窑卖羊子时，半路上出了车祸，朱兴民当场身亡！
第二学期开始了，张慧比上学期胖了一点，身材也丰满了许多。我们照例相互问候，当提到朱兴民的时候，张慧显得十分痛苦，她说当天早上朱兴民还和她通过电话，叫她一定要注意安全，谁知道下午他就没有了。我安慰她人死不能复生，自己一定要看开。
我后来买了一辆自行车，每周和张慧一起去学校一起回来。
后来我们都转了正，张慧顺理成章地成了我的老婆。
却说丁白大退休之前，妻子女儿便移民美国去了。他本来退休之后也想去的，当听说夫人在美国去世之后，便再也不想去了。丁白大一生好色，情人、相好无数。在如皋还有几位半老徐娘陪他跳舞、谈心，如果去了美国，言语不通，金发碧眼的美女愿意陪他吗？他不顾女儿反对，一个人住在别墅区的小洋房里，早上打太极拳，晚上跳广场舞，每月一万多块钱退休工资，倒也过得逍遥自在。
丁白大热爱劳动，烧饭洗衣样样能干，到了八十二岁这年，毕竞年老体弱力不从心。这天他从家政中心找来一位十八岁的保姆，让她照顾自己生活。小姑娘年轻漂亮，勤劳肯干，丁白大十分喜欢。
丁白大年轻时器宇轩昂玉树临风，加之文质彬彬一表人才，喜欢他的女人很多；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女人也都七老八十了。丁白大八十开外，由于保养得好，看起来就象七十岁一样。
小保姆名叫秀莲，长得如花似玉，对局长也是体贴入微服务周到。丁白大老当益壮春心复萌，对秀莲花言巧语动手动脚，并许诺给她双倍工资！
谁知小保姆原则性很强！她说她是保姆不是小姐。丁局长如果真正爱她，那就光明正大明媒正娶！在真正的爱情面前，年龄不是问题，穷富也不是问题！
丁白大原来只想玩玩，可是小姑娘态度坚决，不结婚坚决不肯同房，碰碰摸摸也不允许！丁白大无可奈何，后来真的请人向秀莲父母提亲。秀莲父母十分开明，亳不犹豫便答应了！丁局长八十二，丈人四十一，女婿比丈人大了一倍！
婚礼在如皋最大的饭店举行，十八岁的姑娘嫁给八十二岁的老头，合起来正好一百岁！老夫少妻真情相爱，在如皋一时传为佳话。
却说王小毛被严志勇戳瞎双眼后，陈美如伤心欲绝，不到一个月便驾鹤西去了。朱小红开始还尽心服侍老公，后来看王小毛成了废人，再也没有恢复的可能，她渐渐变得心灰意冷。加之吴刚天天花言巧语发短信勾引，朱小红终于受不住诱惑，最终扔下王小毛，带着几百万元存款，投到吴刚怀抱里去了。吴刚人财两得，高兴得合不拢嘴！他立即任命朱小红为办公室主任，负责各个工地的招工及工资发放。
吴刚高中文化，他不仅头脑灵活聪明果断，而且相貌英俊高大帅气。早在上学时他便认为金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却万万不能！高中毕业后他先到学校代课、后来到工厂打工，做赤脚医生，最后承包工程，不到三十年，他从一个身无分文的穷光蛋华丽转身为如皋环球建筑公司副总，不得不令人括目相看！
吴刚与老婆石兰青梅竹马，从小住在一起。与王艳初中同学，王艳老公不育，后来便做了吴刚情人，两人还生了一个女儿。朱小红三十出头南大毕业，现在又带着巨款投怀送胞，吴刚自然十分喜欢！不过吴刚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喜新而不厌旧，见异而不思迁！他半开玩笑半当真地封老婆石兰为皇后，情人王艳为贵妃，朱小红则被封为才人！三个女人和平共处情同姐妹，在如皋富豪界也是奇事。
朱小红携款出走，王小毛本想报警，可是几百万元存款都是他做村长时捞的不义之财。如今反腐形势严峻，他只能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
儿子被扎瞎双眼，老婆又含恨去世，王大狗不得不烧饭洗碗照顾儿子。他从小好吃懒做，后来又当了半辈子干部，哪里会烧饭炒菜？他每天除了稀饭就是干饭，有时到楼下买点猪肝、猪头肉之类，父子俩一边吃肉一边吃饭、喝粥。
王小毛何曾受过这些苦呀！他做村长时贪了几百万元，进城后买车买房，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皮尔卡丹，现在王大狗竟然让他天天吃饭、喝粥！有一天他终于忍无可忍，将饭碗砸在王大狗头上！
王大狗终于爆发了：“小毛你这个畜生！老子辛辛苦苦将你养大，你叫别人爸叫我大狗！看在陈美如、丁局长面上，我一直不跟你计较！现在你妈死了媳妇走了，我天天烧饭买肉你吃，你不谢我也就算了，竟然还用饭碗砸我！老子我今天跟你拼了！”
王大狗找来一把扫帚，对着王小毛劈头盖脸乱打！王小毛看不见，两只手抱着头大骂：“老匹夫休得无礼！”
这天丁局长正好来看望儿子，见王小毛被打得头破血流，忍不住老泪纵横！他将儿子接回家里，让秀莲照顾他们两个。秀莲烧饭炒菜样样都会，将父子俩照顾得十分周到。王小毛眼晴看不见，耳朵却听得见。听秀莲吴侬软语十分好听，竟然也心猿意马想入非非。王小毛双目失明是个瞎子，不过戴上墨镜依然很帅！秀莲分不清父子俩谁是真爱，只好左右逢源秋色平分，半年之后竟然怀孕了！丁局长不是董卓，王小毛也不是吕布，三个人和平共处相安无事。至于孩子将来叫谁爸爸，我现在也无可奉告。
却说王小毛走了以后，王大狗一人呆在家里，他倒不嫌米饭猪头肉难吃，不过一个人呆在家里实在苦闷。他不会上网，也不会跳舞，电视又看不懂。这天他看见对门一对小夫妻刚刚进去，忍不住想和他们拉拉家常。
王大狗摁响了门铃。
“谁呀？”
屋里传出一个女人倦怠的声音。王大狗答道：“我是你邻居，有话跟你说。”屋内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王大狗感觉对方正透过猫眼审视自己；不过他觉得邻里之间串门很正常，所以十分坦然地接受审视。
一分钟后，“吱”的一声，女青年小心翼翼地打开一道门缝，探出头上下打量一下王大狗，满腹狐疑地问：“你有事吗？”
很显然，女主人没有邀请王大狗进屋的意思，王大狗不管这些，他一把推开屋门，一边进来一边大大咧咧地说：“我住在你们对门，叫王大狗,以前是桃园乡一大队主任。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我们以后互相帮助互相照顾。”
男青年见王大狗推门而入，心里很不高兴；不过出于礼貌，还是硬挤出一丝笑容，招呼他坐下，并给他沏上一杯茶。
王大狗受宠若惊，坐下后便滔滔不绝地讲起他的光荣历史。他从解放前讲到解放后；从大集体讲到包产到户；从农村讲到城里；最后又讲到恋爱婚姻。他说夫妻间要互相理解互相照顾，即使有一方出轨，另一方也要包容！
男青年新婚燕尔，这几天只想与妻子缠绵。听王大狗唠唠叨叨喋喋不休，一直强迫自己忍耐；后来听他越说越不象话，不由火冒三丈！他指着房门对王大狗说了一个字：“滚！”
王大狗莫名其妙，悻悻然走出房间。男青年“呯”的一声将门关上！王大狗后脚尚未出门，结果被铁门蹭了一大块皮！
王大狗在家里呆了几天，再也不敢到人家串门；可他闷在家里又实在难受。这天他将房门锁上，独自坐公交来到杨庄。
说来也巧，这天杨大山老婆去世后出殡，亲朋好友都来吊唁。王大狗老远闻到肉香，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坐到人家饭桌上就吃！
杨大山这次没有骂他，还帮他倒了两杯白酒！他以前骂他只是因为特别生气，倒不是真的在乎吃喝。自从承包田被征用之后，儿子孙子孙女们都到外面打工，家里只剩下他和老伴。现在老伴又去世了，以后家里就他一个人了！
杨大山土地房屋被征用后，吴刚不仅给他一套置换房，还给他一个车库。他家里没钱买车，车库一直空着。他从楼上搬下来一张小床两条被子，让王大狗将就住两个晚上！两位老人斗了一世，最终相逢一笑泯恩仇！
王大狗在城里无亲无故，王小毛又不是亲生的，也不认他这个老子，他觉得回家也没意思，后来就住在车库不走了！他是老村长，又年近九十，不管走到哪里，纯朴的村民们都留他吃饭。
去年九月，王大狗病倒了，临终前他一再嘱托杨大山，一定要将自己土葬，千万不要弄去火化，不然他死都不会瞑目。杨大山听了这话后觉得很为难，因为政府明文规定，所有死者都必须进行火化，以骨灰的形式留存。其本意在于绿化环境。
王大狗看他为难，于是交给他一本存折，上面还有十万多块钱！王大狗说：“只要你把事情办成了，这些钱都是你的。”
杨大山见钱眼开，立马向王大狗保证道：“大哥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你入土为安的。”
听到杨大山的肯定答复后，王大狗松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杨大山得了人家十万多块钱，自然不好再将王大狗火化，他思来想去后，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如果能找来一具尸体代替王大狗火化，王大狗就可以悄悄土葬了。
于是他找到一个名叫钱勇军的人，让他帮忙找一具尸体代替王大狗火葬。钱勇军十分犹豫，杨大山接着说到：“只要你把事情办成了，钱不是问题。”
提到钱的事情，钱勇军顿时来了兴趣，一番讨价还价后，终于达成了约定：杨大山给他两万块钱，他帮忙找一具尸体。
钱勇军脑子里灵光一闪，这时他想到了一个人。
这个人名叫杨桂宝，集体时当过生产队保管员，因为不会种田，包产到户后他把田送给人家种，自己每天在村里收酒瓶。他跑到哪里，哪里就会想起《酒干倘卖无》的歌声。
钱勇军拿定主意后，就跑去商店买了两瓶威力神，打算将杨桂宝灌醉后带走。
这天下午，钱勇军循着歌声找到正在到处收空酒瓶子的杨桂宝。
钱勇军说他认识假酒厂老板，为了做假酒，空瓶回收价比废品收购站高，茅台酒空瓶能卖一千元！他叫杨桂宝以后将空酒瓶卖给他，所以请他到家里喝酒。
杨桂宝信以为真，他毫不犹豫地将两瓶威力神全都喝下去了，这一喝就直接喝醉了，而钱勇军喝的是水。
杨桂宝喝得人事不醒了。钱勇军帮他带上口罩、头套，随后将他送到杨大山家里。杨大山以为真的是死尸，当时就给了他两万块钱。
第二天一早，杨大山通知王小毛来瞻仰王大狗的遗容。王小毛又看不见，他假惺惺地哭了两声之后，便委托杨大山帮他“父亲”去火化，最后还给了杨大山两千块钱。王小毛一走，杨大山立即就把杨桂宝的“尸体”送到火葬场。
这里去火葬场的同时，王大狗真正的尸身却被杨大山的儿子杨继良拉到预定的地方土葬，没有堆坟墓也没有立墓碑。后来警方询问杨继良把王大狗的尸身埋在哪里了，杨继良说他忘了，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却说杨桂宝被送到火葬场后，突然酒醒了。他问怎么回事，杨大山说他昨天晚上喝酒醉死了，他做好事送他来火化。杨桂宝吓坏了，他爬起来就往家里跑。送葬的人莫名其妙：虽然死尸复活的事时有发生，可是王大狗怎么变成杨桂宝了？杨大山这时才明白，钱勇军送来的原来是活人。不过王大狗已经土葬，杨桂宝烧不烧随他。
杨桂宝差点被当成死人火化，他以后再也不敢跟人喝酒了，看见钱勇军就跟老鼠看见猫似的。
王大狗寿终正寝,可另一位村民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早在王大狗当队长时，张学义因向大队主任举报小队干部私分公粮的问题，结果被王大狗撤了保管员的职务，几十年来他一直耿耿于怀。他的记忆一直停留在大集体年代，他不断上访,反映问题时经常会冒出一句最高指示，比如“抓革命促生产”；“以阶级斗争为纲，其余都是目”；“毫不利己，专门利人”之类。省领导认为他有神经病，通知沿江派出所将人接回！所长十分厌烦,去南京接他时赏给他两个嘴巴！
从此张学义就像祥林嫂似的，逢人就说要告状、求人替他写状纸。可是谁肯替他写呢？
有一天张学义跑来我家，请我父亲帮他打官司。他杂七杂八地说了一大堆，翻来复去就那几句话。我父亲耐心地问他：你到底要告谁？王大狗私分公粮，而你没有分到，许多人也没分到，分到的人哪个会替你证明？
我父亲最后劝他算了，事情已过去几十年，现在又包产到户，不可能再让他当保管员了，还是回家去吧。
张学义听后心情低落到极点，最终下定决心自杀。他到农资商店买了一瓶“乐果”农药，一个人来到龙游河边。他打开瓶盖，仰脖喝了一口。乐果是有机磷农药，有着刺鼻的味道，张学义只喝一口，腹内便翻江倒海般难受。不过张学义去意已决，再难受也要将农药喝完！终于一瓶农药见底，张学义倒在河边。
张学义的儿子名叫张昌明，小名良狗，现在已经是织布厂的老板了，年收入几百万。他劝父亲不要去反映情况，就在家里养养猪子。再说生产队早就没了，还能让你再当保管员吗？不过张学义认为自己被撤职理由不顺，他要为自己讨还公道！张昌明觉得父亲不可理喻，因此不再跟他啰嗦，只要他每天回家吃饭就行。
这天直到天黑，张学义也没有回家。张昌明开车出去寻找，刚到龙游河边，就看见父亲倒在那里，旁边扔着一个药瓶。
良狗一见父亲喝了农药，吓得哭了起来。他忙打电话叫来妻子何霞，二人将父亲拖到医院抢救。张学义大声叫道：“不要管我！王大狗私分公粮将我撤职，阳间干部不管，我要到阴间告他！”
医生检查发现，由于服用量太大，张学义需要血透，镇医院医疗设施有限，需要立即转院！张昌明拉着父亲驶向如皋市区，路上张学义流着泪说：“儿啊，其实我被撤职比窦娥还冤！我是怕大家挨饿，所以不肯让干部分粮，想不到把我撤职！”良狗一心开车，不想跟父亲说话，张学义唱道：“有日月朝暮悬，有鬼神掌着生死权。天地也只合把清浊分辨，可怎生糊突了盗跖颜渊：为善的受贫穷更命短，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天地也，做得个欺软怕硬，却原来也这般顺水推船。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天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天！哎，只落得两泪涟涟。”
张学义会唱各种杂剧，可是还没到如皋，他就彻底停止了呼吸。
故事听起来有些好笑，一个神经病，自然没有人为他可惜！其实张学义是个好人，如果当初跟王大狗一起私分公粮不去举报，说不定现在也是退休干部！
张学义含冤而殁，到头来无声无息，就如蚂蚁、夭娥度过了一生，世界不会因他们而有丝毫的改变。
不过张学义与王大狗有一点一样，就是死后也没有火化。原来顾乡长在龙游河边开发了一块墓地，死者家属只要给一万块钱，死者的骨灰盒就可以埋在里面。张昌明有的是钱，他为家里的所有人都买了墓地，父亲死后张昌明直接把他的尸体埋在里面，然后拉了一头死猪去火化。村里人虽然都知道，不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火化不火化跟其他人无关，也没有人帮他举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