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哗啦——滋—滋滋指hu——指挥部!有地雷!嘣———哗沙……”
“哔—哔—哔……”
唐烁今死死的盯着跳转为联系界面的荧幕,闪烁的红光映照在他刚劲的面容上,脸上的刻痕更显沧桑,身侧垂着的双手死死的紧握着,苍石般矗在通讯台前。
临时通讯室内,所有人都在拼命的处理这紧急事件:通讯员们焦急的呼唤所有参与任务的人的名字,希望与前线取得联系;无人机技术人员飞速的操作着后备无人机接近爆炸中心,尝试从这惨烈的爆炸中寻到未被死神收走的生命……
时间似乎粘稠起来,所有人的行动在这粘稠的时间中好像失去了意义。
等待……这个词从来没有这么被人厌恶过。
但只有等待,才能寄托希望。
唐烁今双目通红,闪动的红光刺痛了他的眼睛,但他不敢眨眼,害怕错过任何一条讯息,但事实是,除了那条结束在爆鸣声中的短讯,没有任何信息。
他知道这次任务格外艰难,但没想到这危险程度远超预估。他想起了乔临平当时说的话以及那欲言又止的表情。
乔临平说:“这次任务别抱太大希望,你不知道你面对的是一个怎样的组织。”
看完资料的他当时半开玩笑的说:“那我至少能得到一句有用的消息吧。”
乔临平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最终只干笑着说了一句:“哈哈,得到消息,那是最好的。”
得到消息是最好的……
唐烁今原以为乔临平也是在开玩笑,结果……
唐烁今无法理解,既然这次行动注定失败,为什么要这么多人去赴死?什么时候,他们沦落到这种地步了?
“首长,卧底报告传递的消息说目标已分散离开原驻点。”
“什么时候的消息?”唐烁今依旧盯着屏幕,一种极其强烈的预感涌上了他的心头。
“消息是一分钟前得到的,发出……是在八小时三十七分钟之前。”
没错,这是一个彻彻底底的阴谋,而他们,明知被扣上了鼻环,却只能被对方牵着鼻子,栽进这个深坑。
唐烁今几乎抑制不住的颤抖,双手的关节被攥的发白,无能为力……
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他?为什么明明知道,却要这么多人去送死?又为什么
是他?
就在唐烁今陷入无尽的疑问时,通讯室内突然响起刺耳的警报声,一个通讯员大声喊道:“有人入侵了我们的系统!”
就在技术人员都在紧急修复防火墙时,警报声戛然而止,众人一愣,却猛然发现屏幕上多了一个文件。
“什么……”
所有人震惊不已,在这不到7秒的警报声中,对方攻破己方的防火墙并留下这一个文件,这真的是人能做到的吗?
唐烁今看着这个文件——命名为“无毒无公害,请放心点击”——陷入沉思。
是否相信这句话,是否打开这个文件,打开这个文件后的后果是什么,而这个后果,自己,或者说他们,能够承受吗?
“打开。”
唐烁今下达了命令。
这种组织,既然有各种顶级的技术,便不会在这种微小的地方开玩笑,因为他们不屑于开这种玩笑。
这是实力带来的自负。
所有技术人员严阵以待,以应对即将出现的任何状况。
正如唐烁今所猜想的那样,视频被安全的打开了。
伴着金属碰撞的铿锵声,视频开始了。
是一片漆黑,但并不寂静,在背景音中,能听见微弱的呼吸声和金属锁链相互碰撞产生的叮当声。
“啪”
光突然降临,驱散了黑暗,却也带来了更深的黑暗。
“呕呕呕……”
有人忍不住呕吐起来。
所有人都闭上眼睛,面色苍白。
直面镜头的,是一颗被剥去皮肤,拥有三个巨大血洞的头颅,上面还有蠕动着的白色蛆虫。
失去双眼,无法哭泣;失去舌头,无法呐喊;失去牙齿,无法挣扎……
绝望,恐惧,不甘……
这是他们从这颗头颅上看到的情绪,也是他们自己内心的映照。
对死亡的恐惧和对这个组织的憎恨在那一刻达到了顶峰,焚烧五内的怒火和贯穿全身的绝望让他们说不出一句话。
“喂!谁让你放那里的!”
中气十足的声音从画面外传来。
“啧。”
画面迅速转变,拍摄地的全貌也得以显露。
地板上遍布着斑驳的血迹,几乎看不出地板的原本颜色,棕色的墙壁上血迹四溅,挂着数不尽的刑具和……
数十具腐烂的尸体。
它们或被钉在墙上,或被悬挂在墙上。
缺少器官。
但无一例外,它们没有一处皮肤。
“刑房”的正中央,是一位被锁在电椅上的青年男子。
随着镜头的拉进,众人也看清了青年的脸。
“李晋……”
唐烁今喃喃道。
李晋额角破了一道三四厘米长的口子,衣服上有不少豁口,脸上身上也粘上了不少泥土,和血渍混合在一起,显得十分狼狈,但这丝毫没有影响他唇角勾着的微笑。
“如你们所见,我被老鹰叼出来了,说要给我上电刑,我以为会直接给我上,没想到还可以发表演讲,比电视剧里的人性化多了。”
李晋说完笑了几声,爽朗光明,但谁也不知道他的心中究竟在想什么。
“说实话,从我开始卧底到现在,好像没有拿到过什么特别有用的信息,因为我还只是个小小的跑腿的二狗子。可不是我不努力不上进啊,我可是打通了我能接触到的所有关系,结果悲催的发现都没什么用。啊……我的小钱钱……”
李晋做了个愁眉苦脸的滑稽表情,仰天长叹。
“你看,我的好运气还不止如此,在离开的时候被抓住,还是在做好万全准备情况下………哎,录像大哥,我还是很想知道你们是怎么发现我的,你告诉我呗~”
“卡啦”
“大哥大哥!我不问了,不问了,麻烦大哥把手指挪一下,小心走火……”
看着耍宝的李晋,众人只觉得浑身冰凉。
接下来的时间里,大棚里充斥着李晋的絮絮叨叨和爽朗的笑声。只听声音,李晋似乎可以一辈子这么聊下去,但眼前的事实告诉他们,他的生命只余下了这几分钟。
进度条缓慢推进,画面里鲜活的生命进入倒计时。
“……好了,最后说几句吧。我没有什么亲人,甚至和整个社会都有点脱节。”李晋顿了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哈哈…连葬礼都省了。”
“唔……请忘了我带给你们的悲伤,只记住我的活泼开朗哈哈…”他向后仰躺,靠在椅背上,咧嘴歪头说,“对不起。Bye~”
画面定格,李晋的笑容也随之定格在屏幕上,像一张巨大的遗照。
沉默……
“……”唐烁今开口,打破沉默,“抓紧时间。”
“是!”
沉寂的空气顿时忙碌起来,传递着各种声音。
唐烁今走到一位技术人员身后,看着数码迭代的电脑屏幕,律动的数字与字母像是永无止境。数据的生命力似乎永不枯竭。
“……为什么,人的生命这么脆弱呢……”
唐烁今的眼里映着跳动的字符,坚毅刚定的面颊上出现了一丝茫然无措,但又在眨眼间消失殆尽。
“不,不仅,它应当是顽强的。”
唐烁今想。
“生命奇迹……只有顽强,才有奇迹啊……”
“……幸存!有幸存者!目前确认的………”
“奇迹。”
唐烁今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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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子……里……木……”
一阵混乱无序的杂音进入了尹归棹混沌的意识中,他不舒服的皱了皱眉,以表示抗议,但无法做出更进一步的动作。
我死了吗?死了吧。这个状态有多久了?几年?十几年?几十年?……
尹归棹询问着自己,这是他这么长时间来唯一能做的事。
这段声音是什么?
尹归棹沉寂了许久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沉寂的黑暗中,这是他除了自己的心音外,至今唯一听到的声音。
他感到自己的状态改变了,从无止境的悬浮,变成了下坠。
像一个溺水的人,在水里下坠。
似乎有什么存在拉扯着他,将他带到不知何处的深处。
随着下坠,耳边细微模糊的声音逐渐变得清晰可闻,在他听清字的一瞬间,自己停止了下坠,一段如同黑白雪花电影的场景在他的面前出现。
宽阔的厅堂中,两个男人相对而立,右边的那人头戴一顶布帽,上面缝制着八卦图,身材瘦削,套着的道长袍在他身上仿佛一个大布袋,飘飘荡荡的;身后背着一个有些空瘪的小布袋和一柄桃木剑;左手手臂曲起,臂弯中架着一柄小拂尘;两颊微凹,但精神饱满,浑身超脱的气质平添几分仙风道骨。
他在和另一个男人讲话,尹归棹仔细打量了一下那个男人,惊讶地发现这不不别人,正是自己的爹——尹川。
眼前的爹比自己记忆中的年轻不少,三十出头的样子,脑后还留着一根长长的麻花辫。
“大清朝的发型?”尹归棹想,“这是什么时候?”
应该是我出生不久吧,记得娘亲说爹是随着那场运动才剪的辫子。
想到这,尹归棹忽然想起另一件事。
他小时候曾经和家里几位哥哥姐姐玩捉迷藏,藏到了爹的书房里,在那里,他听到了一些关于自己小时候的事。
“老爷,我还是唤你老爷吧,‘先生’我说不太惯。”尹母说到,“老幺现在长的可真好啊,远不是几年前那样了。”
“是啊。”尹川握住她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满脸温柔,“再也不会沾水就生病了。”
“老爷,这真的是那位道爷的功劳吗?”
尹川沉默了一会,叹了口气说:“夫人,我知道这很不符合先进思想,但这确实是真的,不是吗。”
“那我们,究竟该相信什么呢?”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吧……”
原来就是这位啊……那位为自己改命的道爷。虽然没有成功。
对于这位头一次见面的杨道爷,尹归棹对这座宅子更感兴趣。
宽阔大气的厅堂,柱子上的繁复浮雕,两侧所摆放的红木桌椅,最上位桌椅后放着的巨大精美的木雕,摆放的瓷器和其他物品……每一个光看着就都价值不菲。
相当富裕……
和自己记忆里不太一样,虽然家里确实有余钱,但不至于到这种光看着就相当有钱的程度,而且对于这座宅子,自己并没有印象。
“杨道爷,你说犬子……命里缺木?”尹川恭谨地向道士询问,“必死于水祸?”
杨道爷看看天(其实看的是房顶,看不到天),看看地,一脸严肃的点点头:“不过贫道有一法,可以替贵公子挡下此劫。尹老爷,您到不必对贫道用谦辞,贫道名玄林,您可以叫我老林,或者老杨。”
尹川愣了下,似乎没想到这位名声在外的道爷如此随性,旋即笑了两声,连带着眉宇间积压着的阴郁焦躁都散了不少。
“道爷不也喊贫道‘尹老爷’吗,着实有些生分了。老杨,你就称我‘纳之’吧。”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好字。”杨玄林点点头,赞赏道,然后正了颜色,将拂尘一甩,放到右臂弯中,“方法有三。其一,名中带木,五行之道,木克水;其二,在其成年前送去留洋,留洋之前,要教导先进知识;其三,回来后切记不要触河中之水。如果能做到,是完全可以避免的。其余的,只能看造化了。”
“谢杨道爷指点迷津,尹纳之感激不尽!”说着后退几步,恭敬感激地向杨玄林鞠了一躬,杨玄林来不及阻止,只能受了这礼。
“唉唉,老爷你又来了。”杨玄林叹了口气,“好了好了,若你真要谢贫道,就给我准备一些干粮吧。”
尹归棹看到这,有些惊讶。他原以为对方即使不要房契地契,也会要求些金银珠宝,毕竟改命这种事是相当重大的。
显然,尹川也没想到会这样,他迟疑地问道:“……只要这些吗?”毕竟他从别人嘴里听来的道爷,可不是这样的,报酬是按难度定的,这种改命的事,千金才够吧。
杨玄林笑了笑,肯定地说:“当然,贫道从不骗斋主。”
尹川依旧在迟疑,杨玄林见状只好再加了一句:“贫道与贵公子有缘,这算结善缘。要是收了报酬,就不算了。”
“啊……好,结缘好啊!”尹川这才松了口气,亲自为杨玄林准备干粮去了。
“唔……”尹归棹思索了一番,觉得这位杨道爷有些……
“奇怪吧?”
杨玄林突然开口说道。他正盯着地上雕刻精美的石砖,摩挲着自己的浮尘柄。
尹归棹下意识看看四周,目光所及之处空无一人,他在和谁讲话?
“总不能是我吧……”
自己只是一个局外人,观看这段久远的记忆,自己无法参与进去。也就是说,他应当不知道自己在场。
“贫道在和你说话呢。”杨玄林停下手里的动作,转头直直看向尹归棹,“尹家小公子。”
“!”尹归棹十分惊讶,问道,“你看得见我?”这时,他发现自己可以发出声音了。
杨玄林点点头,朝着尹归棹所在的方向迈了一步,而从他脚所落之处开始,色彩开始蔓延,一切事物都找到了它们原有的色彩,原本对尹归棹来说静止的空气也开始流动,一缕浅浅的檀香随微风飘入他的鼻腔。
“贫道没要求金银是因为看到了你。”杨玄林半阖双眼,“结果已定,贫道无法问心无愧。”
“贫道的道行还是浅了。贫道无法让你躲过此劫,之前说的方法不过是缓兵之计,只可以让你在这世上多留存几年。”
“天命如此,不能怪你。”尹归棹摇摇头。虽然自己接受了先进教育,但由于种种原因,自己对于玄学这种事情持半信半不信的态度。
而随着自己经历这种无法用科学解释的事情,自己也是相信了这种事的存在。
天命,他也是信的。
“另外,从某方面来说,我还活着,不是吗?”
杨玄林闻言看了尹归棹很久,这才开口道:“小公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早已不是当年的公子,道爷不必这么叫我。”尹归棹摇摇头,“我叫尹归棹,字卓木。”
“归棹……”杨玄林喃喃道。随后摘下自己的行囊,从里面翻出一个东西丢向尹归棹,而尹归棹下意识的接住了它,还没等他惊讶于自己能动,一股强大的推力就将他迅速推离了原地。
眼前的情景迅速缩小,在它即将消失在视网膜时,他听到了来自杨玄林的声音,这声音似乎从遥远的深海里出发,模糊深沉,但他就是理解了这段话。
——“相信你睁眼所看清的第一个人,如果那是人的话。”
“碰!”
尹归棹感到自己的后背撞上了一个坚硬中带着些柔软的东西,后背有些发麻。
“心跳恢复了!”
他的眼皮似乎有千斤重,头也很痛。忽然,有人扒开了他的眼皮,他只看到晃动的白光和蓝色的人影。
“瞳孔反应正常。”
“心跳稳定!”
“撤下除颤仪。”
“快!加大氧含量!”
大脑昏昏沉沉的,尹归棹无法理解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但在自己听到最后一句话后,浑身忽然传来轻松的感觉。然后,他的意识就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