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我要出差？”
“是的。”
顾博看着面前虽然还摆着扑克脸，但是不高兴已经溢出了眼角的家伙，心中说不出的暗爽，脸上的笑意敛也敛不住，甚至他都怀疑自己压根没有想要收敛。
“明明我是老师？竟然还要出差？”
“是的。”
“一定要我去吗？”
“校长指名要你去的。”
“你真的背地里没做什么吗？”
“没有啊。”
反正你再则么问，我也是不会说的。
“果然鲁迅先生说得没错。”
“啊？”
“满本都写着两个字是‘吃人’。”
他说得平淡，眼中是明显的指谪，似乎早就认定了是顾博做了什么。
“其实这对你来说是一个机会，荀风。”
顾博端的是一副旁观者清。
“什么机会？”
“一个看清自己内心的机会。”
荀风沉默了片刻，随后发出了深沉的叹息。
“所以，我之后要出差一个礼拜，去吴都参加教学交流调研会。”
荀风到家后立刻就将这件事说了出来，虽然家里这时候只有洛雪和云葵两个人。
“为什么？”
为什么要去？为什么是现在？为什么是阿荀？
洛雪一向擅长一个问题当三个问题用，便是和她相处了那么久的云葵也没能一下子理解她的意思。
“没办法，是抽签抽到的，我只能去。”
这么说着，他下意识地想要揉洛雪的洛雪的头发，伸到一半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停下，但洛雪并没有给他收回去的机会，她伸出双手轻轻地抓住了他的右手，主动把头凑了上去。
荀风轻笑一声摇了摇头，柔柔的抚了抚她的额发，她也一副很高兴的样子，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沉默着注视着这一对“笨蛋父女”行为的云葵，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内心有些酸涩，就好像用白醋洗心，刺得生痛却又舍不下这份清凉。
她想到了早逝的母亲，总是板着脸一脸严肃的父亲，透过她来看思慕的城叔，还有那个眼中不知何时起就只剩下了芸姐姐的兄长。
当然，她很清楚，自己并非是无人喜欢的杂草，只是依旧会无法抑制地羡慕这份偏爱。
酸酸涩涩的搅在一起，伴随着某种自我厌恶，慢慢化成琥珀色的焦糖，却没有丝毫的甜味。
这样的自己或许太贪心了吧。
这样的自己根本就不像是自己。
这么想着，她举起面前的茶杯，用带着回甘的深棕色，将这份不适的焦黑压了下去。
或许是因为人都是贪心的动物吧。
“乖巧”的她如此安慰着自己。
她并没有意识到，那只是最为正常的占有欲作祟而已。
“小葵，这段时间要麻烦你继续住在这里陪陪雪了，我已经和伯父以及城叔说过了。”
荀风收回了手，颇为郑重地说。
大概是出于顾虑洛雪的心情，他并没有说是麻烦照顾她，但是她却依旧不领情，嘴巴不悦地嘟了起来。
“阿荀！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没有人把你当小孩子啦。(′??)?(._.`)”
“唔唔……(；｀ヘ′)”
她仍是不满的，却又分明是开心的，嘴上说着不愿意被当成小孩，却分明因为荀风把自己当成女儿而感到高兴，哄哄便好了确实是像极了小孩子。
这么想着，云葵忍不住也扬起了嘴角，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洛雪有点像是小时候的芸姐姐，一样的不坦率，一样的可爱。
“我知道了，荀风哥哥你就放心地去出差吧！”
现在称呼他为哥哥的理由和之前有着些许的不同，但是迟早会叫他姐夫的吧，迟早。
“风，你要出远门吗？”
回寝室拿了东西过来的铁线莲，一进门从云葵口中听到了离谱的消息，脸上写满了讶异。
“嗯，要去吴都开会，半个月就回来了。”
“什么会要开这么久啊？”
“教学研讨交流。”
“可是风你都没当几个月老师吧，则么会轮到你？”
“抽签的。”
“这也太儿戏了。”
铁线莲摇了摇头，显然并不认同学校的安排。
“诚然如是。”
荀风似乎不太愿意多说什么，只是似是非是地点了点头。
“是因为不管谁去都没有什么区别吧。”
洛雪的声音有些冷淡，听不出什么更多的情绪，只是默默地将荀风的手重新放到了自己头顶，两人对视一眼，就像是达成了什么交易，荀风的手又一次轻轻动了起来。
铁线莲沉默地看了一会两人，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
“我去放东西。”
最终她还是什么都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多问，一如既往。
铁线莲姐姐真是又坦率又不坦率，就像是……
一下子在云葵的脑海中浮现了好几个熟悉的面孔，她忍不住轻笑出声，果然能流传至今的古话自然是有一定道理的，人以类聚物以群分。
大抵是误会了云葵笑的含义，洛雪的脸慢慢染上殷红，主动站起了身。
“线莲姐姐不知道东西该放哪，我去和她一起整理。”
她踩上小兔子棉拖，“啪嗒啪嗒”地跑回房间里去了。
云葵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害羞，但是却知道她这话完全是借口，铁线莲在去拿东西之前就已经和洛雪问过是否有空地方可以放东西，洛雪也告诉了她空的柜子在哪。
“我去做饭。”
还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说不是父女怕不是没人相信。
芸姐姐和雨姐姐不在的时候，这家里真是安静，倒不是说他们都是闷葫芦，而是他们似乎光靠眼神就完成了百分之八十的交流，不需要争吵也不会争吵，自己真是和这里越来越格格不入了。
等荀风哥哥回来，自己还是早些回去吧，也好早点去找梨哥哥。
云葵安静地坐在沙发上一个人想着心事。
“小葵，你晚上有什么想吃的吗？”
他去而复返，脸上挂着平常的笑。
“啊？哦，都可以的。”
“你们还真都是一个样，去问她们也是随便，你也是都可以，我烧不出来‘随便’和‘都可以’啊。”
荀风摊了摊手，一脸的无奈。
“这样吧，鸡翅和排骨二选一。”
“那我想吃鸡翅。”
“好，油炸还是红烧？”
“红烧吧。”
“好，那就烧土豆。”
“嗯。”
荀风的脸上丝毫见不到之前在那个房间里的疲惫与憔悴，也完全不像是故作精神的样子，或许那时候他真的就只是太累了？
又或者是因为他很爱已经去世的母亲，所以待在那个房间便会触景生情？
可是总感觉荀风哥哥隐瞒了什么，到底是什么呢？
她感觉思路被一根鱼刺卡住了，总是找不到问题的关键所在。
“啾啾！”
她正思考着，突然一道黑色的影子跃到了她的腿上，威风凛凛地端坐着，她吓了一跳，定睛一瞧才发现是小黑。
“则么了小黑？”
她摸了摸它的头，小黑乖顺地轻叫了一声，用脖子亲昵地蹭着她的手腕——她是除了洛雪以外唯二有此“殊荣”的，要换成了对它很是喜欢的顾博来，每次都会吃它重重的一击飞踹。
“为什么啊！就让我摸一下又不会死！可恶啊，好讨厌的感觉！”
他每次倒下前都会说出这样的杂鱼台词。
而荀风对此的评论是：
“犬科动物的嗅觉都很灵敏，或许是因为你们身上的味道它很喜欢，而顾博身上的味道不好闻，所以不喜欢他靠近。”
“NO！我每天洗两次澡，身上不可能有臭味，是香香的，小黑你闻……噗咕！”
他的辩白对于小黑来说并没有什么用，回应他的是一击强而有力的后腿踢。
“啾？”
小黑歪了歪头，纯黑色的毛皮在夕阳下泛着橘色的暖光。
“你说荀风哥哥他到底藏着什么心事呢？”
“啾啾。”
小黑听到她的话却显得有些不耐烦，偏过头去舔着自己的前爪。
“你倒是没有任何烦恼，要是我也是一只狐狸多好。”
最好是被梨哥哥养着的狐狸，与他一同长大。
“啾!”
小黑竟是摇了摇头，然后轻盈地跃到了地面上，慢悠悠地回房间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自己被一只狐狸鄙视了。
晚餐时吴芸和洛雨也没有回来，一只狐狸和四个人都很安静，没有人开口自然就没有人回话，全然看不出明天其中一人就要出远门了。
直到荀风晚上整理行李，洛雪才敲开了他的房门。
“则么了？”
“我可以一起去吗？”
她抿着唇，吊灯的光在她眼中散成了星辰。
他沉默了片刻，牵起了一个勉强的笑容，将一把钥匙放到了洛雪的手里。
“这是这个房间的钥匙，这段时间就拜托你打扫了，不要让她们进。”
“那芸姐姐呢？”
他又沉默了片刻，然后摇了摇头。
“也不行。”
没有人注意到，一道黑影悄悄地钻进了黑色的大行李箱里，还给拉链留了一条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