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依然在下，即便是已经到了第二天，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这不合理，正常来说，云团不会在同一个地方停留这么久的——对于这座城市来说，就算是连日的大雨，也无外乎不是台风的附属物，就是断断续续的绵绵细雨。
像是这样连续不断下了两天的不大不小的雨，我还是第一次遇到。
问题根本没有解决，不如说什么问题都没有解决的迹象，急躁感却消失了，心里只有一种莫名的空虚。
就像是面前的雨滴划过窗户时留下的痕迹一般。
留下了什么，然后有很快被新的雨滴覆盖，什么也没有能留下。
没错，就和我的愤怒一样，在意识到自己的本质之后便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这并非是什么玄幻小说或者爽文的世界，我也并非是什么男主角，想要做到什么就可以做到什么，所以我毫无疑问地是在逃避的。
即便是出于愤怒做了什么，那也只是看起来做了什么的逃避而已。
逃避无用，而且可耻。
到底什么是正确的，而什么又是错误的，我并非是完全不明白，只是在一如既往地逃避而已。
空调的扇叶打开着，却没有冷气吐出，残留着冷气所以还显得凉爽的室内，就只有铁线莲沉稳的呼吸声。
假如，我是说假如，假如我不曾见过那耀眼星光就好了。
我很清楚，那样的光，并非独独地为了展现给我看，我不过是那天的茫茫观众中不起眼的一位，不起眼到随便丢在观众席的哪个角落都无所谓。
只是，我仍记得那日的悸动，就好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胸口蹦出来了一样，就好像是抬起头的鹦鹉，偶然间看到了窗外飞过的麻雀一样。
渴望着无法获得的渴望。
傲慢、卑劣而又无可奈何。
这场雨，什么时候会停下来呢？
即便想让雨停下，我也没有任何让雨停下的办法。
停电什么时候会恢复呢？
即便想让电力恢复，我也没有任何能够让电力重新恢复的办法。
最为痛苦的事情，或许不是不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也不是不知道该如何去得到自己想要之物，而是明白了自己做不到。
好吵。
大概这是我第一次感觉，淅淅沥沥的雨声是这么聒噪，耳朵里开始冒出了长短不一的“嗡嗡”声。
这就是所谓的，心境不同，即便是面对相同的景色，也会有着不一样的感受吗？
不过经过了这次的事情，我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洛雪不愿意让我帮忙，为什么铁线莲在被逼入绝境之前一直支支吾吾，为什么顾博什么都不愿意说，为什么爱丽丝一直在告诫自己，为什么芸从未主动联系过自己，为什么光没有向自己求救，为什么夏思慕会说自己根本什么都不懂。
因为她们都明白身为半吊子的我的做法，也明白我这么做是没有办法拯救任何人的，比之前的我要明白得多。
视线失去了焦距，只是麻木地盯着什么地方而已。
自己空洞的本质，清清楚楚地、却又没有能够传达给任何人地肆意暴露着。
就连钟声也停了，大概是又坏了吧，或许早就该拿去修的。
不过，早就已经停止工作了的钟，真的还能够修好吗？即便修好了，还能像之前那样准确无误地工作吗？假如就连身为钟表灵魂的摆轮都要换掉了，那为什么不买一个新的钟呢？
假如现在可以听些什么音乐就好了，有一部著名的电影曾经说过，音乐就在脑子里，在心里，谁也夺不走，但是此刻，我的心底却泛不起一丝一毫的回音。
只有那永远不会停止的雨声，以及不知为何停不下来的无意义杂音在耳边环绕。
好吵，真的好吵。
又想起之前自己对她们高谈阔论的说教，现在想来着实可笑。
其实我早就被这个世界同化，只是固执地用愤怒来掩饰这个事实，所以我才会那么向往光，那超脱了一切平凡与无谓的，真正的光，那我永远也触不可及的光。
自以为的前进，不过是承载了他人好意的兜兜转转，到头来，从不知道哪一天起，我的时间就再也没有前进过了。
不记得是什么先贤还是伟人一类的人说过，人生其实每个时候都可以选择，这话着实可笑。
根本就没得选。
从一开始就没得选。
说出这话的家伙，一定是从一开始就充满了余裕了吧。
说到底，所谓的救赎，不过就只是在风暴中航行时遇见的灯塔。
扫过你，带来短暂的光明与指引，而后便是更为长久、更为浓郁、更为深沉的黑暗。
当你终于放弃，坠落在海中之后，你依旧可以见到那个灯光，只是那已经不再是指引，只是已经被海水浸泡得已经腐烂发臭而且面目全非的梦。
假如我的人生真的是一本书之类的东西，那么一定就是一本烂透了的青春伤痛文学，甚至我的年龄都已经明明远超了可以称之为“青春”的年纪了。
思绪随意地飘，没有什么聚焦，就如同窗外的景色一般，模糊不清。
好吵，实在是太吵了。
我还记得，最后一次见到光的时候，我们其实爆发了一次争吵，可是我却全然想不起争吵的理由，明明我们很少吵架，和那次吵架的有关记忆却几乎完全从我的脑海中消失了，只记得我们吵了一架，然后又很快和好了，约好了下周一起去约会，她说有重要的事情想要告诉我。
只是到头来。
“假如，我是说假如，假如你又遇到了像我这样的女孩子，你下次一定要救她哦。”
只剩下这句离别时的话语还深深地刻印在我的脑海中。
难道那天，她也像母亲那样，已经预见了命中注定的死亡了吗，哪怕是单纯地有着这样的预感呢？
我不知道，我永远也不会再知道了。
我真的有所谓的“自我意志”吗？
我真的不是只是在那个愚蠢的作者笔下被操控着跳舞的小丑吗？
即便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即便注意到了自己真正渴望之物，依旧无能为力的小丑。
肩膀上的重量突然消失了，这才注意到小黑突然从我的肩膀上跳到了窗台上，它用爪子擦着窗户上不知何时泛起的水雾。
然后转头看向了我，像是漂亮的玻璃弹珠似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我。
则么了，难道你真的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还是说是想让我看向窗外吗？
窗外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无非是一尘不变的雨景，以及与往常有着些许不同的漆黑一片的世界。
“欸？”
我情不自禁地低呼出声，然后又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赶紧回过头确认没有吧铁线莲吵醒之后，又一次看向了那个在一片黑中格外突出的光的位置。
电线杆上有个看不清身形的黑影，只能看到反着光的安全帽涂层，以及大概是那种挂在胸口还是腰间的便携手电筒。
这是在做什么呢？
说起来，其实现在街上电线杆的数量也算是越来越少了，好像是巨大多数电线杆都不用了，现在普遍都是用地下电缆的方式了。
我不太清楚地下电缆的优势到底都在什么地方，我们小区也算是极少数的没有把电线杆取缔掉的地方了，或许把电线杆换成地下电缆的话，今天就不会停电了？
仔细地盯着那个人影的位置，人的轮廓稍微清晰了一些。
虽然依旧看不清外貌和年纪，不过从手里拿着的工具轮廓来看，大概是在修理电线杠的样子。
雨依旧在下，声音却没有之前那么嘈杂了。
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口，只是静静地盯着那里。
好像是终于确认了故障的位置，原本晃动着的灯光固定在了电线杆的某个位置，开始了修理的作业。
脑袋被难以置信的心情所填满，因为我见到了不可思议的事物，绝对不可能看错的，宛若奇迹一般的事物。
他的身上，分明有火焰在燃烧着。
那并不是像是那一夜的她们身上燃烧着的那样明朗而又剧烈的火焰。
有点像是那种很老的油灯的光芒，是那种朦胧的橘红色。
无法从那里移开目光，因为那个静静地在雨夜中燃烧着的火焰，正是我一直以来所渴望见到的东西。
为什么？
这是我脑海中冒出的第一个想法。
为什么他会有那样的光呢？
“你是知道答案的吧？”
我又听到了光的声音，但是视线依旧无法从那团火上移开。
或许，这样的光，每个人都有呢？
或许，当你为了什么重要之物而竭尽全力地时候，就会爆发出这样的光芒。
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却没有办法浇灭那样的火焰。
我又想起了那日见到的烟火，那些平凡到不能再普通的人们，也会在某个时刻想是这样燃烧起来吗？
“风，你搞错了真正重要的事物。”
“先生，就算烟火这一生就只能够绽放一次，也请你绝对不要忘记。”
原来如此吗……
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再轻轻地吐出去。
“我也变得贪婪了，先生。”
我或许才是变得贪婪了的那位吧。
真是不可思议啊，之前还空落落的心，现在竟然不可思议地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似的。
不知道他的名字，他也不会注意到我在看着他。
就像是这世间绝大多数的两个不相关却又在不可思议的地方产生了奇怪的联系的人一样。
耳边突然传了两个女声，是一首不老不新的歌。
“那个有你在的夏天
仿佛是在遥远的梦里
就像是空中绽放的那转瞬即逝的烟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