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幕外料峭东寒,北风呜咽,似人低语。
青纱帐内,姬从玉骤然睁开眼,眸中迷茫带着惊愕,呼吸急促起来,复又缓缓平静。
他这是……在哪?
他不是在和死党空中跳伞吗?怎么一眨眼就躺床上了。
难不成,是摔到医院来了?
紧接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离他越发近了起来。
一个略微干哑的女声道:“太子如何?”
“回禀皇后娘娘,太子殿下醒了。”
那声音平息了口气:“秋山,去唤陈太医温着药吧。”
随着有人离去,脚步声靠近,青纱帐被拨开一端,姬存玉正对上一双凤目,那眼中担忧、关心都快要溢出来。
这就是那位皇后娘娘?
“太子醒了就好,往后……”说着,她叹息道:“好好的。”
皇后抿唇一笑,脸色略微苍白。
她俯下身来,手上帕子沾水轻拭他的脸:“父皇母后都很担心你。”
那些人叫他太子,被称作皇后的人有对他自称母后。无论想不想承认,都只有一个点摆在眼前。
怦怦,怦怦。
姬从玉的心跳声,已经大到要震碎他的耳膜。但他面上仍做淡定。
他一边告诉自己稳住,一边迎上皇后的双眼。
“母后……”
听到姬从玉喊她,皇后轻轻笑笑,抬手摸了摸他的头:“阿玉乖,可还有事?”
饶是每天都见,因着姬从玉这抹带着病气的微笑,皇后也还是为自家孩子愣住。
姬从玉的眼睛微眯,神色透出些许茫然与痛楚,眼睛弯弯欲做出笑意。那双眼睛是淡淡的浅棕色,里头有光澄亮,煞是好看。
姬从玉:要命啊……
真穿越了。
姬从玉的母亲容悦就喜欢看宫斗剧,他曾经陪母亲看时一度感叹皇宫里人均八百个心眼子,惹的容悦发笑不止。容悦总调侃自己的儿子:小玉这么怕耍心眼,那些朋友之间的弯弯绕绕以后可该怎么办。
可周围人都知道,姬家商业世家,历经百年,从小耳濡目染,姬从玉只是不喜欢,不是不明白。
所以从没人敢在他面前自作聪明。
现在穿成太子,待在这宫斗剧主要场地,不用想也知道他往后的日子该多么煎熬……怕是要装满四个字——
勾心斗角。
思绪渐归,看着皇后苍白的面色,姬从玉艰难扯起唇角对她笑笑。
“母后也好好歇息……”
听到这话,皇后眼中浮现出一丝疲惫笑意:“阿玉乖,你也好好歇息。”
“嗯。”
皇后点点头,侧身吩咐了宫女好好照顾太子,便也离开了。
*
昏昏沉沉间,姬从玉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身在古代,看建筑应该是大雍,但他貌似只是一……团空气?
或者魂灵。
总之没人看得见他。
姬从玉感觉自己轻飘飘一团,仿佛身体里什么也没有,连情绪都不曾留下。若是一般规律,也许可以从这梦中找出些属于太子的过去记忆。
可梦的主角不是并他。
确切的说,也许这场梦想是要带他了解另一个人的人生。
那是一个……与太子这个身份毫不相干的人。
听周边窸窣碎语,姬从玉明白了这个孩童的身份。
盛家嫡长子,盛佑商。
盛家是帝京数一数二的贵族世家,
盛佑商?
这个名字……和他有什么关系吗?
或者,和原主有什么关系。
姬从玉看着盛佑商长大,一年又一年,最终停留在六岁。他看着他习字温书。书阁外有一颗很大的蓝花楹树,透着紫色氤氲在午后暖阳的气息中。
百年老树早已高过屋间斗拱,满树繁花如紫雾般沉沉垂地,怀抱高轩。
一道白色身影就在树旁屋内,透窗可见。清风抚过,月白色衣摆向后拂去。
姬从玉来不及细看,便见一阵大风吹的满地紫花像火一样飞舞,隔着丛丛花火,姬从玉猛然对上一眼——
温和,矜贵,冷漠。
那双眼,不应该属于六岁的人。
姬从玉一惊……
梦骤然醒了。
好似数年,也如一瞬。
*
“太子殿下,您醒了。”一个略微尖细的声音道。
姬从玉眉心微动,撑着身子坐起。一觉醒来,他脑海中多了很多记忆,思索间便明白这是属于这具身体的主人。
他脑海思绪还有些乱,手掌扶了扶额头问道:“我……本宫睡了多久?”
这声音带着属于孩童的稚嫩,因为久经高热,还带着几分沙哑。
……真是不令人习惯。
妆英:“回太子殿下,三个时辰。”
青纱帐内,姬从玉不在言语。
殿内寂静,烛火轻晃。姬从玉坐在棉被中,视线落在不知名的某处。
他已经安静下来,回想自穿越来发生的每一件事。醒来后的惊愕,可归于噩梦。方才皇后到来,他因那时对这具身体无分毫记忆而顺承着回了两句,借着身体虚弱的由头,倒是不会出错。毕竟一个发热数日昏迷不醒的太子,骤然醒来,些许理不清事,也说的过去。
至于其他的……
他还只是个孩子,怎么可以对一个孩子要求这么严格呢。
只要他足够淡定,旁人便不能多说什么。
对,要镇定。
一切想毕,他开口唤人。
妆英小跑过来,轻拉开纱帐系在两边床柱上,随即跪在床前。要是往常,他定然满目惊喜扑到姬从玉跟前哭他终于醒来,可今日的殿下,让他不知为何不敢亲近。
倒是姬从玉先笑了说:“小英子,你怎的做如此生分,是不认识本宫了吗?”
这话有些老练……但孩子说话,他不会。
姬从玉自小早熟,幼时哪怕有些事情并不明白,他也能做出一种淡定自若的派势来,说的有头有尾。
简而言之,自小聪慧。
所幸深宫不养闲人,这个太子也是早熟,不用他刻意降智。
听到声音,妆英这才缓缓抬头,瞧见熟悉的温和笑容,哇的一声哭出来:“太子殿下……您总算醒了呜呜,您这几日可吓死奴才了!”
“没事了。”姬从玉看着眼前的妆英,眉目清秀,看着倒如清风拂面。
这应当是从小跟太子到大的太监了。
想到妆英方才的话,姬从玉不由心中好笑,只是他大病初愈,着实没太多力气,只得挥挥手道:“小英子,你教院外的宫人离和清殿远一些吧……人多了本宫心烦。”
见妆英点头应了随后退下,姬从玉缓缓和目。这具身体还是个小病秧子,太容易虚弱困乏。
打了个哈欠,他终于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