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西骁拦了辆出租车回家。
自从那天周挽从他家离开后,整整半个月,十五天,她都没再来找他一次。
倒是有骨气。
陆西骁轻扯嘴角,嗤了声。
出租车里是庸俗老套的广播声,女主持嗓音矫揉造作,夸张刻意地大笑。
陆西骁拉下车窗,任由寒风吹乱他头发,百无聊赖地随意翻看手机。
点开相册时他愣了下,里面还有一张周挽的照片。
是他生日那天,周挽送了他一副相框后拍的。
说要拿那相框装她的照片也不过是当时随口的调侃,陆西骁甚至都没将这张照片洗出来。
照片里,少女表情错愕,眼睛睁大。
她向来都是平静素淡的表情,这张照片定格下的错愕神情很少见,看久了倒还有几分可爱。
“师傅。”陆西骁出声,“这附近有照相馆么?”
“照相馆啊,二中旁边倒是有一家,不过跟你这地址是反方向啊。”
“没事,先去照相馆吧。”陆西骁说,“麻烦了。”
了。”
*
一大早学校里就出了件事。
说是高一一个女生早恋被叫来家长,原本这样的事在高中并不算多稀奇,但那女生妈妈态度强烈,一来学校就直接扇了那女生一巴掌,嘴里骂得话都格外难听,大吵大嚷地叫骂,不堪入耳,最后反倒是老师来劝解。
在学校,这样的事很快就被传开。
听说那女生是单亲家庭,跟了母亲,被外婆带大。
母亲是公立小学老师,脾气火爆又对女儿寄予太多期望,望女成凤。
“好惨啊。”顾梦说,“那个妈妈明明都没有陪着她长大,却给她那么多压力,一来学校就打人,我要是那个女生都觉得丢脸到想转学了。”
旁边另一个女生也转过来参与这个话题:“那时候我正好在三楼,听到她妈妈骂她了,我就没见过能骂得那么恶毒的,好像那不是她女儿一样。”
班主任用力敲了敲门板,大家安静下来。
“今天的事大家应该也都已经知道了。”班主任站在讲台上说,“你们现在都在高中的关键时期,谈恋爱这样的事儿等到大学没人会再管你,现在都给我把心思收一收,专心放到学习上来!”
班主任视线从左到右扫过来,“我丑话说在前头,最近学校严抓早恋,被发现了就都给我叫家长。”
一班班上也有几对偷摸谈恋爱的,大家视线不经意间扫过去。
周挽低着头,忽然抽屉里手机振动了下。
上学时基本没人会给她发信息,都忘记调静音了。
她手忙脚乱地拿出手机调成静音。
——“6”发来一条信息。
周挽愣了下。
6。
陆西骁?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
她点开。
[6:中饭一起?]
周挽指尖停顿,迟疑。
她不知道为什么陆西骁又来找她,这些天他都没来学校,还以为他早就已经交了女朋友,没空再理会她。
[周挽:我在学校,中午出不去。]
[6:我也在。]
“……”
之前学校里就有挺多同学误会他们之间关系的,班主任又说最近学校在严查这方面,周挽不想徒惹是非。
[周挽:晚饭可以吗?竞赛课结束后大概六点钟。]
[6:行。]
第四节语文课结束。
周挽和顾梦一块儿去食堂吃饭。
因为刚才陆西骁那条信息,周挽路上留意周围,他从来不穿校服,走在人群中很显眼,但周挽没找到他。
吃完中饭,顾梦又去小卖部。
“挽挽,你喝奶茶吗?”
她摇头。
顾梦买了杯热珍珠奶茶,一道回教室。
随着日子进入到12月,学校花园旁的早梅开花,红白相间,空气中散开淡淡的梅花清香。
“诶,那不是陆西骁吗。”顾梦忽然手肘撞了撞周挽,小声嘀咕,“他今天怎么来学校了。”
周挽抬头。
陆西骁穿着件黑色夹克,眉间微蹙,冬日苍白的阳光打在他脸上,映得皮肤更加冷白,看上去不耐烦又倦怠的样子,像是刚睡醒。
像是察觉到什么,陆西骁抬头,看向周挽。
他朝她侧了下头,刚要走过来,忽然周围人群中爆发出一声惊叫——
“快看楼顶!”
底下众人抬头,便见楼顶站着一个人,女生,穿着校服,大风中衣摆被吹得掀起,看上去愈发摇摇欲坠,让人心慌。
“谁啊这是?!”
“不会是要跳楼吧?”
“快去叫老师!”
“好像是薛析啊!”
周挽在震惊下脚被定在原地动不了,只听到周围的议论声,说薛析就是早上因为早恋被叫家长的那个女生。
还听到人群中有人说她平时性格就内向自闭,遇事悲观,有抑郁症。
周挽看到陆西骁猛地转身,快步上楼。
她下意识跟着跑过去。
“挽挽!”顾梦在身后叫她,周挽来不及应。
陆西骁步子大又快,周挽追不上他,到最后一节台阶时已经气喘吁吁,通往顶楼平台的门开着,封死的链条被绞断。
周挽头发被风吹得凌乱,几乎喘不过气,跑过去。
陆西骁就站在门口,他脸色看起来更白了,眉头紧皱,手用力撑住墙才勉强支撑住身躯不滑落,手背青筋分明。
周挽想起来了,他恐高。
但她没有想到,陆西骁会最快一个赶到楼顶救人。
……
楼顶风大,在耳边呼啸,阳光也大,让人睁不开眼。
陆西骁咬紧牙关,尽量让自己能够站直了走上前,但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地却是从前母亲从楼顶一跃而下的样子。
也是这样的盛阳天,抬头时直视阳光,睁不开眼,看不清人脸。
随着沉闷地“砰”一声,眼前都被血色晕染开。
脑海中的画面像是什么封印咒语,让他根本挪不动步子,也无法抬头去看,甚至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浑身都冰冷,身体不易察觉地颤抖。
就在这时,他听到身后传来的急促脚步声。
可陆西骁没力气回头去看,脑袋昏沉,意识不清。
直到下一秒,一个温热的掌心紧紧握住他的手,有人站在他前面,挡去那刺眼的阳光。
他闻到周挽身上独有的洗衣液上的花香气味。
少女小小的身量,站在他前面,单薄又坚定,头发扎起,后颈白皙。
周挽用力攥着他的手。
他那一颗失衡的心脏在一阵震颤后终于慢慢的归于正常的心率。
“薛析。”周挽回想刚才听到的人名,轻声唤她。
女孩已经跨过天台四周的围栏,坐在栏杆上,因为年久失修,吱嘎吱嘎响,声音刺耳,让人生怕下一秒就会断裂掉落。
听到周挽的声音,女孩回头。
她知道周挽,通过年纪大榜上的表扬名单,以及最近学校的某些传闻。
但她和周挽不算认识,从来没讲过话。
周挽不敢贸然靠近,心跳很快:“你还很年轻,才高一,之后还有很多精彩的人生等着你,你先下来,不要站在那边,很危险。”
女孩不为所动,回过头,看了眼底下乌泱泱的人群,有同学有老师。
“我不是你,我成绩不好,长得没你漂亮。”薛析自嘲地笑了下,“也没有你那样的未来和人生,我妈妈强势,控制欲强,只要我不按她说的做就打人辱骂,我在她眼里就是她的附属品,我不想再这样了。”
周挽稍顿。
接着淡声道:“你羡慕我吗?”
薛析看了眼周挽,又看了眼此刻她身后的陆西骁,他是学校女生都津津乐道的风云人物。
“当然。”薛析说,“我羡慕所有人。”
当人长时间沉浸在一种情绪中时就会走不出来,始终在胡同中迷乱。
周挽说:“我父亲在我十岁那年生病去世,我母亲也在那一年抛弃我离开家,这些年我和我奶奶两个人一起生活,奶奶得了重病,每个月靠透析维持生命,年纪大不能做移植手术,不知道能坚持到哪一年。”
“这些年我都自己想方设法挣钱、拿奖学金,好让奶奶不用那么辛苦。”
周挽眼底像是有某种吸引力,让人沉静下来,她嗓音很轻很淡,并不是刻意描绘自己的苦难,只是平淡的叙述事实。
“你觉得我就能看到自己的未来和人生吗?我连梦想都不敢有,也不知道自己会去往哪里,也曾经和你一样想过放弃一切,但我不想让我爸爸和奶奶失望,所以很努力地走到了现在。”
薛析平静下来,无言地看着周挽。
周挽:“所以不管怎么样,至少你可以为了自己去活的漂亮一点,我们现在看到的世界都太小了,等再过几年,或许我们就能看到更广阔的世界,就会有不一样的心境,就会有现在完全想象不了的未来。”
周挽缓缓向她靠近,慢慢伸出手。
“薛析。”她轻声,“再坚持一下吧。”
女孩手抬到一半,仍在犹豫。
底下的人越聚越多,有老师也跑上来,有人喊着“她妈妈来了!”,薛析母亲和老师飞奔着上顶层,冲出来。
薛析猛地收回手,攀住不锈钢栏杆,栏杆晃动,响声尖锐刺耳。
“不许过来!”薛析尖叫。
母亲满脸是泪,被她这一下动作吓得跌坐在地上,哀求着她不要跳。
周挽回头看了眼她母亲。
在母亲旁边的,还有一个男生,是和薛析谈恋爱被叫家长的那个男生。
“薛析。”周挽回过头,“好好跟你妈妈谈一谈吧。”
“一样的。”薛析哭着摇头,“都是一样的,只要我从这里下来,她还是会打我骂我,她根本就不懂!”
“可你男朋友呢?”周挽忽然问。
薛析沉默,红着眼看眼前那个惊慌失措的少年。
周挽:“如果你今天真的从这里跳下去了,你有想过他吗,不管是真是假,他都会成为你自杀的背后推手之一。”
“更重要的是,你就这样在他眼前跳下去,他会有这一辈子都无法磨灭的阴影。”
说到这,周挽忽然停顿了下,心脏用力一跳。
阴影。
她从来没想过陆西骁为什么会有恐高症。
他明明什么都不怕,为什么偏偏会怕高,为什么会不管不顾冲上楼救人,又为什么会浑身发冷脸色苍白,动都不能动。
无意中,她好像又窥见了陆西骁的秘密。
周挽回头看了眼。
天台上已经聚集了很多人,楼底吵吵嚷嚷,消防员已经赶到,喊声哭声交织成一片。
陆西骁就站在那,没什么表情,眉心还微皱。
这样的情况下,没有人注意到角落的他,也没有人知道他才是最先赶到这里的。
周挽心头蔓延开一种难言的涩意。
她回过头,重新看向薛析,细细观察她表情:“你知道有些阴影是不可能消除的,回来吧,薛析,一切都可以重头来过。”
世界很大,未来也很远。
薛析红眼定定地看着周挽。
忽然,她蹲下身,站在那狭窄的楼顶边缘,痛哭起来。
周挽走到她身旁,弯下身,终于攥住了她冰冷的手。
她妈妈和老师们在这一刻齐齐冲上前,将她从栏杆那头抱回来。
周挽被人群挤到一边,楼底下响起大家的欢呼声,楼顶的风那么大,阳光那么刺眼,让一切都蒙上一层不那么真实的光影。
周挽回头看向陆西骁,缓缓朝他走去。
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陆西骁。”周挽去牵他的手,看着他的额头的汗,轻声问,“你没事吧?”
他开口声音很哑,像精疲力尽:“嗯。”
周挽扶着他下楼,走下两层楼后他脸色才终于缓和了些。
“陆西骁。”
周挽脑袋里有点乱,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他,“她没有跳。”
“嗯。”
“是我们一起救了她。”周挽轻声。
陆西骁侧头,对上她眼睛,清澈见底,平静又柔和,像是一汪无澜的湖水。
他沉默地看了周挽一会儿,然后移开视线,淡声:“走了。”
周挽一顿,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少年身量挺拔,脊骨笔直,又回到了那坚不可摧的样子,丝毫不见刚才在楼顶时的脆弱和慌乱。
*
学校里发生这样的事必然是轰动的。
全校老师开会后纷纷告知学生们不要将这件事传到学校外,降低事件影响度,而周挽则被点名表扬。
其实如果不是看到陆西骁跑上楼,周挽或许也没那么快反应过来,何况最先赶到那里的是陆西骁。
周挽本想告诉老师,跟她一起上去救人的还有陆西骁。
可又担心学校里有些人会联系到他母亲的事,陆西骁大概也不想在这样的事件中多掺和,所以最后周挽什么都没说。
那件事情的最后,听说薛析的妈妈哭着抱住女儿,不停地跟她道歉,也终于重视起女儿的心理问题,决定暂时办理休学看病。
薛析整理好书包,跟着妈妈离开学校前来找了一趟周挽,跟她道谢。
“不用谢我。”周挽朝她轻轻笑了笑,“好好治病,下次见。”
“不知道下次还能不能见到。”薛析说,“等看完病,也许我会办理转学,换个环境重新生活。”
周挽点头表示赞同,但又停顿了下,问:“那你男朋友……”
“我刚才和他聊过了,我们都决定先分开。”薛析耸了耸肩,笑,“他出生在一个很幸福的家庭里,性格阳光温暖,这或许也是我喜欢他的原因,但其实我和他并不适合,而且这件事闹得太难堪了,我不想这样继续,如果还有以后也希望是我治好了病,在一个很轻松的状态下重逢。”
或许让薛析钻进死胡同的从来不是恋爱被阻,而是数不清的稻草都压在她身上,今天只不过是压断脊梁骨的那最后一根。
周挽目送她离开,走出校门。
阳光依旧明晃晃的。
她漫无目的地想,如果有一天自己到了她的地步,最后一根稻草会是什么?
……
一整个下午,周挽都没有再见到陆西骁。
经过七班门口时,她悄悄看向那个座位,没有人。
他又走了。
也不知他还记不记得约定一起吃晚饭。
五点钟,放学铃响,众人装着满满的作业和八卦谈资放学回家。
而周挽则和姜彦一起继续接下来一小时的物理竞赛培训。
学校专门请来的竞赛老师也听说了今天学校发生的事,问周挽怎么回事,周挽一一说了。
老师问:“我听你们物理老师说,那女孩子还是你劝下来的啊?”
“嗯。”
“幸好幸好,不然这么年轻的生命,太可惜了。”
一旁姜彦打断这个话题:“张老师,这道题怎么做?”
“哪题?”张老师靠过去,“我看看。”
自从周挽辞去游戏厅的工作,每天更多的时间投入到学习中,竞赛成绩便有了明显的提升,昨天那张卷子比姜彦还高了8分
于是姜彦也更刻苦努力的学习,除了吃饭和上厕所,都坐在座位上埋头刷题,就连今天学校发生了这样大的事,也丝毫没有影响到他。
一小时结束,姜彦还要留校做会儿题,周挽先离开。
晚上六点的学校很安静,有高三部的学生正在上晚自习。
周挽低着头往前走,出校门,又走了几步,眼前余光里出现了一双鞋。
她脚步一顿,抬头。
陆西骁懒散地靠在树干上,嘴里叼了支烟,听到声音抬眼,眼皮压出一条锋利狭窄的褶皱。
见到周挽,他站直了些,拿下烟,淡声问:“吃什么。”
周挽走到他跟前:“都可以。”
“烤肉?”
周挽点头:“好。”
*
学校旁边刚新开了家韩式烤肉。
陆西骁懒得点菜,直接点了份双人套餐,又另加了两道招牌,菜很快就上了,堆满一旁的推车。
服务员问需要帮忙烤吗,周挽不想麻烦别人,跟人道谢拒绝后自己烤。
她很少吃烤肉,但和同学去的时候都是她负责烤肉,还算熟练。
陆西骁就坐在对面看着她烤,时不时喝口冰水。
小姑娘脸被热得红扑扑,眼睫垂着,他才发现周挽眼睫毛很长,在头顶灯光下落下一片浓密的阴影。
过了会儿,陆西骁开口:“行了,先吃。”
“你先吃。”周挽用烤肉夹夹到他碗里,“我把这个烤完。”
陆西骁啧了声,夺过她手里的夹子。
“你会吗?”周挽问。
“昂。”他把盘上烤完的肉都放到周挽碗里。
后面大多都是陆西骁在烤,周挽在吃,没一会儿,她便说饱了。
陆西骁抬眼:“真饱了?”
“嗯。”
“那走。”
还剩很多肉片没烤,扔了可惜,趁陆西骁去付钱,周挽去拿了打包盒带走。
走出烤肉店,周挽将打包盒递给他:“这个你放冰箱里吧,天冷了,可以自己煮火锅吃,不过也要尽快吃掉。”
陆西骁没接,侧眼扫她,轻笑了声:“没锅。”
“你家厨房里有,用电磁炉就可以。”周挽之前看到过。
陆西骁挑眉,还是没伸手,嘴角微提,却没笑意,更像是自嘲。
周挽顿了顿,说:“等到周末,我可以去你家一起吃。”
“哦。”陆西骁接了打包盒,又抬下巴示意对面的便利店,“买瓶水。”
他走进便利店,轻车熟路地从货架里拿下两瓶矿泉水,结账。
周挽没进去,在便利店门口等他,他出来时周挽正坐在一旁的小秋千上,轻轻晃动着。
她微仰着头,两手抓着秋千绳,脚尖离地,侧脸白皙又柔和。
陆西骁在旁看了她会儿,喉结轻轻滑动。
“周挽。”
她起身,回到他身边:“走了吗?”
陆西骁拧开其中一瓶水,递给她,周挽道谢,喝了口,粉唇粘上水珠,向被水晕染开的水粉画。
陆西骁移开视线,皱了下眉,又重新看向她。
过了会儿,他淡声:“怎么不问我?”
“问什么?”
“今天的事。”
没想到他会主动提起,周挽停顿了下,看着他眼睛:“你恐高的事吗?”
陆西骁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表情淡漠,看不出到底是什么情绪。
周挽就这么静静仰头看着他,视线平静又坚定。
半晌,陆西骁忽然侧头笑了。
他笑声低哑磁沉,闷闷的,带着鼻音,像是从胸腔震出来的。
“知道太多的人可会被灭口。”他笑说。
周挽确实和其他所有人都不同。
她话不多,两人在一起时多是沉默,各做各的事,交流实在算不上不多,但周挽却是最懂他的那个,大多时候他什么都没说,她便都懂了。
中午时,她对薛析说如果就这么跳下去,她男朋友会留下一辈子都无法磨灭的阴影。
说完这句,她回头看向陆西骁,神色微怔,带着点不可置信和恍然大悟。
那一刻,陆西骁便明白,她知道了自己为什么会有恐高症。
那种感觉很奇妙。
他不喜欢被人扒开伤口,但周挽并不会,她只是看到了伤痂而已。
昏暗的路灯交叠,阴影和光亮交织,随着天空飘动的云而缓缓移动,逐渐重合,将两人影子的边缘都模糊虚化,难分你我。
陆西骁抽出一支烟,低头,一手挡风,点燃。
他两颊微陷,深吸了口,又呼出,淡声:“我妈跳楼自杀后,我才开始恐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