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棂,洒在金玉缘的戏台上。南宫无忌如往常一般,每个星期都会来这里,他最爱的便是那曲《雪中梅》。
他依旧坐在最前排,目光专注地看着台上的表演。每次戏结束后,他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看着自己。这次,他终于知道了是谁。
南宫无忌刚想离开时,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叫住了他:“先生!”他转过头,看到暮惹已经卸了妆,穿着一身红色的戏服,不娇柔,不造作,却透着一份坚毅,宛如雪中的梅花。
南宫无忌问道:“有什么事吗?”暮惹微微低着头,说道:“谢谢。”南宫无忌看他有些窘迫,知道他是为那件事来道谢的。
南宫无忌并不想接受这个谢,因为那件事本就由他引起,他便直说:“其实你不用谢。”
“但……”暮惹想给他谢礼,可却什么也拿不出来,客人赏给他的东西,全被管事要了去,南宫无忌看了看手上的洋表,说道:“如果你觉得过意不去的话,那就去为我沏一杯茶吧。”
暮惹听到后十分高兴,他骨子里的教养让他无法忘记,他喜爱茶艺,技艺也十分高超。
暮惹走后,南宫无忌等了许久也不见他来,看了看表,时间不早了,他对店员说道:“若是暮惹先生沏茶来,便跟他说,让他替我喝了。”随后赏了些钱给那人便离开了。
待暮惹端来茶时,却看不到南宫无忌的身影,听到店员的话,暮惹也只是笑了笑,他明白上校很忙。
暮惹没有别的心思,只是单纯地想谢谢这个,但碍于那人的身份,他犹豫了。
因为他现在只是一个戏子,若是被人看见,免不了会被说三道四。
暮惹已经好久没有被人如此尊重过了,把他当作一个人,而不是畜牲、玩意、戏子,更不是叛国贼。
在这个半封建的时代,他对暮惹来说是与众不同的。“先生”是暮惹对他的称呼,或许以后见到,他也会这样叫他。
南宫无忌很喜欢听暮惹的戏,他虽年少,手中却早已沾满了鲜血。他不知道上战场杀人是否正确,那些乱党真的是乱党吗?只不过是不同派系为了自己的利益在斗争罢了,这是国人间的斗争,他伤害的是自己的同胞。
南宫无忌别无选择,他只能上战场,保证这片土地的片刻安宁。
他觉得暮惹的戏给他一种坚强不屈的感觉,仿佛寒冬中破雪而出的梅。或许是经历过那场变故,让他身上有一种吸引南宫无忌的气息。
他们两人互相吸引着对方,或许真能在这动荡的社会中得到一丝慰藉。
暮惹在金玉缘有一个好友,名叫阿晋。阿晋是仆人之子,后来被那家主人送来这里打杂。
暮惹与阿晋第一次见面时,阿晋狼狈极了。他总是被人欺辱和排挤,不爱说话,人看起来闷闷的。
那次见面,阿晋在偷偷地哭,暮惹有些同情他,便向管事要了他。
暮惹很爱惜他这个唯一的朋友,至少他心底是这样认为的。暮惹对阿晋好,既是出于教养,也是出于内心。
“暮惹,我们……是朋友吗?”这是阿晋最常对暮惹说的话,“当然了。”暮惹总是笑着回答。
可他却不知道,阿晋从未相信过他。这是另一个《农夫与蛇》的故事,有些人不值得被拯救,因为黑暗早已将他吞噬。
第一个星期南宫无忌来听戏时,这次戏结束后他并未离开,反倒像是在等人。
暮惹看到南宫无忌,想去打招呼,但他觉得既然上次出于礼貌已经谢过先生了,这次便没有理由再主动去找他了,免得被人说是巴结。
而且南宫无忌身边也不缺上去搭话的戏子,暮惹想安分地做他的戏子,这确实是他所喜爱的,既能唱戏,又能养活自己。
暮惹下了戏台,准备卸下那些繁琐的头饰,他便招呼阿晋过来:“阿晋,能帮我取下头饰吗?”
阿晋比暮惹高一些,当他快要碰到那头饰时,一只手挡住了他。阿晋看过去,吓得赶忙低下头,那人示意他退下,阿晋连连退了下去。
被这样使唤,他早已习惯。以至于在生活中,他也活得很卑微,那种卑贱仿佛天生刻在了他的骨子里。
他也麻木了,他没有做错什么,因为从一出生他就是仆人,是被人指使的、卑贱的。
暮惹低着头,他并不知道身后已经换了人,他兴高采烈地说道:“阿晋,西街张婶子铺那出了栗子糕,你爱吃吗?记得小时候父亲常买给我吃,你想吃吗?我多攒点钱,买来一起吃,好吗?”
暮惹一直说着,他知道阿晋不爱说话,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暮惹觉得今天阿晋取头饰的速度有些慢,平日不用这么久的。“为什么那些人要往这边看,往日不也是这样吗?”暮惹感到很不解。
“好了。”一个让人避之不及的声音传来。阿晋呢?
暮惹转过头,他终于明白那些人为什么窃窃私语了,他本能地拉开了与南宫无忌的距离。
“怕我?”南宫无忌挑了挑上扬的眼尾,暮惹有些害怕那些人投来的目光,是不屑的、鄙夷的、不善的。
暮惹不敢与南宫无忌对视,说道:“没有,先生。”南宫无忌看出他在怕什么,低声说道:“怕,就找一个好地方。”
南宫无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他想了解暮惹。前些日子因为军务,他有些忙碌,不过近来已经解决得差不多了,他心中的一些事情也有时间来考虑了。
暮惹有些纠结,但还是将南宫无忌带回了他的休息室,也是他的卧室,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南宫无忌依然坐在那张椅子上,暮惹为南宫无忌沏了一碗茶。南宫无忌品着茶,这茶叶是下等的,但沏茶的手法却是上等的,茶倒也不错。
暮惹知道这茶与南宫无忌平日喝的相差甚远,暮惹不愿多留南宫无忌,上次他来被一些人乱说,不过后来都被管事压了下去。暮惹知道那人没做什么,也知道那人说的是谁。
暮惹问道:“先生,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你还穿着戏服?”
“晚些还有一场戏,先生,我的话你还没回呢。”
“倒也没什么,帮你取头饰,和,喝那杯你替我喝的茶而已。”
南宫无忌只是想喝那杯茶,那是暮惹自愿为他沏的茶。
南宫无忌看了看表,他也不想给暮惹带来麻烦:“时间不早了,我走了。”南宫无忌走到门口,又说道:“少沏些茶。”
暮惹觉得自己坏透了,对先生如此避讳,连基本的待客之道都忘了。反而先生,还那么有礼。
最后那句话,只有暮惹懂。暮惹日夜练戏,手上有许多伤,加之沏茶的道具简陋,他已不知为客人沏茶烫了多少次手了,那双手早已没了曾经的模样。
那句话,对暮惹来说,又是那么贴心。
暮惹觉得,先生是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