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正要再骂下去,忽然想到之前已经罚跪过阿箬一次,如今阿箬已经被成了自己人,怎么会再次讥讽莲心,况且莲心的婚期一拖再拖,怎么就拖到今天还没成?贵妃方才鼓足的气势,忽然灭了许多焰火
此时阿箬也猛的记起来自己仿佛已经因为讥讽莲心受罚过一次,怎么这次还会这样?
哟,为何贵妃娘娘和娴妃默然于此?这天暗下来,飘了些雨了
阿箬没记错的话,这是……雨中扶起她的
奇怪,我的头好痛,这些明明经历过一次
阿箬说着便瘫坐在了地上,嘴里念念有词
阿箬,你怎么就屡教不改呢?这祸从口出,你不久前才因此事获愆,今朝又敢再犯,是没把本宫放在眼里吗?
罢了罢了,嫔妾看现在都要下雨了,要罚什么也得过会再罚
还未等贵妃开口,宜修便抢先一步站了出来,嘴角微微上扬地深深一福
依臣妾看,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可阿箬实在太不懂事了,同样的事情犯了那么多次,若是不重重罚她,不仅莲心一人,恐怕整个后宫都会感到有失脸面,侥幸逃过处罚,阿箬日后也难以在宫中立足了
心非木石岂无感?娴妃,马上便要下雨了,阿箬是你的陪嫁宫女,你也忍心?
见娴妃的脸上毫无怜悯之意,而是更加斩钉截铁,贵妃不觉了慌了起来
那你说要拿她怎样?本宫也没法子了
要是阿箬有个什么闪失,那便是你的事了,出了事,可别来寻趁本宫
若像上回一般让阿箬雨中罚跪,臣妾于心不忍,但这阿箬仗着身份,不被臣妾驭服。不如将阿箬送去给贵妃教导,贵妃要打要骂,臣妾一律不管,只求贵妃教导妥当,那便是阿箬与臣妾之大幸了
贵妃一听,心里便踟蹰着,如此一来,阿箬便与自己扯上了关系,那日后阿箬告发娴妃,岂不是给自己招惹嫌疑?
那可不行,宫有宫规,贵妃座下多少宫女,那都是定好的,本宫若为你二人私利将宫规祖制视若无物,便成了千夫所指,娴妃,你自己的宫女管不好,那是你自己的过失!
既然是臣妾的宫女,早该由臣妾来罚,虽这丫头无福,攀不上贵妃教导,可是贵妃当初执意要拿她罚跪时,却不见贵妃这样泾渭分明啊?莫不成这后宫早已由贵妃做主,宫规便是咸福宫的规矩?
你……你好大胆子!
娴妃娘娘这样说是误会贵妃了,贵妃娘娘当日也是为了莲心一时着急,这宫规本由人定,自然也通人情,阿箬当日受罚,难不成不是娴妃默许的吗?因而阿箬淋雨,娴妃也狠心没有派人给她撑伞,我们这些人都以为是娴妃娘娘特意如此,竟折腾得她一连伤寒了好几日。贵妃娘娘也是心软了,所以这次才开恩要娴妃娘娘亲自教导,再说,二阿哥病重,贵妃娘娘也常去探望,自己宫里的事情都顾不上来,风吹日晒下来,嫔妾看着也心痛不已了,娘娘这时反倒要将阿箬这个教导不善的丫头……?
奴婢会教导宫女,何不让奴婢教导阿箬?
(震怒)贞淑,你说什么胡话?此事也是你能自专的?
贵妃这样说,奴婢不知道该说什么,奴婢只是尽己所能,为贵妃分担罢了,奴婢做事,但求问心无愧
你要是再敢嘟嘴,本宫就命人扇你
娘娘,这世间从不能找到两片相同的树叶,就如每个人的出身,外貌,品德,才艺也都是各有千秋,不尽相同,娘娘虽不满奴婢嘟嘴,可未必其他人不满,若奴婢为了娘娘而改变自己,恐怕原本喜欢嫔妾的人因此也要不快。人生在世,既不能求全至善,倒不如坚持本心
如懿用着贞淑的嘴,却自说自话,此时雨珠已经落在了几人身上,贵妃听了此话无语,只能狠狠瞪着贞淑,嘉贵人的眼珠已经静止在贞淑的嘴上,镶金嵌宝的护甲不断地颤动着
宜修默默微笑着,她的猜测已经确定了一半,仪贵人此胎必定不保,而始作俑者,或许便是站在她身前貌似仗义执言的二位
雨渐落,空气中满是暗哑,贵妃与嘉贵人各有茉心,丽心撑着油纸伞,趁雨势还不大时各自回宫,“贞淑”则被撇下,惘然间,见自己与阿箬相对而跪着,便连忙站起身来,如懿可不愿意向阿箬跪着
阿箬,你好自为之吧,不要以为凭着你一张嘴,便可搅乱后宫
(我招惹你了???)
贞淑姐姐才是呢,嘉贵人都想把你送回母族了,你还屡屡挑事,姐姐不知好歹的本事,真不是想学就学的来的
(叹了口气)也罢,你这样的人,本宫不罚,自有人来罚,本宫只想让你迟早知道,什么是分寸之内,规矩之中
奇怪,为什么我觉得,她和乌拉那拉氏有点像,可是我身后的这个真正的乌拉那拉氏,却不像之前的乌拉那拉氏……这是……啊啊啊
阿箬一想到这,觉得头皮发麻,忽然就倒地不起
大阿哥下学归来,碰上自己的母亲娴妃正在伞下微笑地看着倒地不起的阿箬,不寒而栗,连忙大叫着回到延禧宫
惢心,上回阿箬受罚时,有谁在侧来着?
回主儿,只有娘娘和贵妃,后来又是双喜看着,其余的奴婢就不知了
把阿箬带回去吧,记着给她服本宫准备的姜汤
大阿哥直奔延禧宫而去,却看见延禧门入口处莲心穿着洋红撒花嫁衣款款走着步,怀里还抱着一个大箱子
不,不,这是什么?!
菱枝听到声音,急忙拿了个青白肷斗篷出来,后面水芝撑着伞
大阿哥,外头下雨呢,您怎么只身一人就冲过来了,快进屋里
莲心……莲心怎么走进去了?
菱枝刚为大阿哥披上斗篷,听到这话,与水芝相视而笑,忙轻轻点了阿哥的头
哪有的事?大阿哥,刚刚分明只有仪贵人过来给娘娘请安,由于雨大了,我们几个让她在里头先坐了会,又拿了牛舌饼和枣花糕,环心要回宫拿伞,想是她回来了吧?
原来如此!菱枝姐姐,你又做了点心啦?我也要吃
好好好,大阿哥快进来,到屋里吃
几人方走进屋里,竟看到仪贵人不在炕上,菱枝便到寝殿来寻,见仪贵人对着镜子梳妆,有些诧异
啊,是菱枝啊,我借你们主儿的口脂一用,一会儿原样送新的来
仪主儿,您不是说您在孕里不用梳洗打扮吗?我们主儿一会儿来了,若怪罪起奴婢们来怎么办?您还是抹掉吧
说着,菱枝便笑盈盈地走过来要帮仪贵人涂掉口脂。一边的水芝照例多煮了姜汤,便给大阿哥舀了些
仪贵人微笑着对着菱枝,菱枝细心,见仪贵人天鹅一般的项上也沾了些脂印,便用玫瑰水轻涂了些,谁知那印儿顽得很,轻涂一下还涂不掉,菱枝不敢使劲,只是苦恼
(对镜子指出)主儿,这一块,您自己擦擦吧,奴婢不敢轻举妄动
嗯?哪一块
仪贵人说着,就转过身去看镜面
(尖叫)
仪贵人,您刚才是背对着镜子的,奴婢怎么能看到您正面的脖子?
嗯?是吗?
菱枝以为自己眼神坏了,可她定心而佇,惟见镜子里这时投射的,却是仪贵人的背面,菱枝擦了擦汗,忙要出去
等等,不要走呀
(蜷缩在墙角)仪贵人,您……
很害怕我吗?我告诉你吧,我本就不是人
那您……不,不,仪贵人,我没有害您,您饶了我
没有害我?那害我的人是谁?!我在潜邸里那一日不是本本分分地侍奉皇上还有富察氏,为何富察氏想的是利用我的孩子,为何高佳氏与我无冤无仇,却要谋害我的孩子呢?那一碗碗红花牛膝汤喝下去又怎样?我恨意未绝!我喝了幻象酒来到这儿,我就是要睁眼看看,她们有多么残忍!
仪贵人,奴婢支持您,您别靠近奴婢,奴婢帮您报仇
(越说越大声)你报仇?这吃人的后宫哪里是你一个人的力量就能撼动的?我受不了这里压抑的日子,受不了这里阴森森的礼制,更受不了这里冷淡的人情——当年我有孕的时候,她们便笑嘻嘻地要陪我热闹,我小产后,便只留我孤零零一个人,景阳宫也成了冷苑!我恨到不行了!这吃人的深宫,咋噬人的一切一切!
仪贵人……您
菱枝看着仪贵人的尖舌越伸越长,惊吓得晕了过去,仪贵人则悬空起来站立在梳妆台上,忽然凌空而起,透过一扇纸窗飞了出去
仪贵人为了避免重重宫墙和宫女太监的阻碍,便扶摇直上九万里,到高空中飞行,直到一种莫名的感应降临到自己身上,便徐徐蹿了下来,抬望眼,竟是启祥门,前世,便是嘉贵人为自己增添了红花牛膝的药量,放下了压倒自己的最后一棵稻草
她没有通过里三层外三层宫女太监的包围,幸运地越过了皇上和皇后秘布在每个宫的人手,直接从后院钻墙洞用缩身法到了嘉贵人的床底
嘉贵人,我的身体告诉我,是你害了我的孩子,我要为我的孩子报仇!
仪贵人说着,便骨碌一下从嘉贵人床底滚出来,接着便大叫不止
啊,我的孩子……
彼时嘉贵人正在午睡,闻声先是被唬了一跳,看见地上已是一大摊血,便让丽心立刻过来,丽心会意,先用抹布把仪贵人的嘴堵住,又让人把仪贵人抬到延禧宫
因着仪贵人是含恨而终,且又是无辜之人,那下酒的人本只是点通其性,让她重回后宫,平安生儿育女,仪贵人却半梦半醒苦苦哀求不想回去,那人动了恻隐之心,给了一杯用冯虚崖上生长的影梁所酿之酒,使得仪贵人得了法术,让她一历即还。仪贵人冲入启祥宫,心生心愿了结之意,不想再滥用此术,那法术也随她的心意忽而散去。仪贵人没想到睁开眼会看着几个脸生的太监秘密抄小道把自己抬着,而自己却毫无挪动的力气,便用气息大叫了几声
此时正下着倾盆大雨,烟雨将整片林子打成深绿色,仪贵人被几个太监粗卤地砸到一辆带轮的推车上,人已经是气息奄奄了,那几个太监见延禧宫快到了,便沆瀣一气,奋力把那车一推,便不管不顾地跑了
如今可还有悔意?
从入府的那一刻起,我便悔了。回来一次,不过再看一次这深宫后院的人,有多么令人作呕
尊上究竟是谁?我还有一件事未了,您给我看了那面镜子,我才知道自己是被谁所害,上一世我险些误伤了无辜的娴妃,我想帮她一把,这样,我便谁也不欠了
无论如何,事情一过,我都不愿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