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操场跑道已经被桌子围了一圈。
林舒头顶遮阳帽,蹙眉看向白青怀里鼓得快炸裂的书包。
“你是小学生吗?一个运动会带这么多零食?”
“你看看你,头发长见识短了吧?”白青在她身边坐下,猛地拉开拉链,一一拿出里面的东西,“小喇叭,大喇叭,喉糖……还有这个。”
白青把手伸到书包底端蹙眉掏了半天,从书包里掏出一对镲:“当当当当!”
“……我就一个要求。”林舒嘴角抽了抽,竖起食指,“你可以坐得离我远点吗?”
“这个声不大,你看。”白青打了下。
林舒忙堵住耳朵。
“本来想借个25cm的,结果晚到一步被人借走了。”白青满脸遗憾地摇头叹气。
话音刚落,手中的镲就被夺了去。只见邓成伦一下子跳到桌子上,拿着镲用力打了几下。
“今天所有人都给我们特哥好好加油,事后重重有赏!”
白青抢回镲,白了他一眼:“那还用你说?”
邓成伦一脸认真:“我的意思是,这次要格外卖命!”
人群中有人问道:“今天哪特殊啊?还得卖命?”
“让你们加个油,怎么事这么多呢?”邓成伦不耐地蹙紧眉,手指指过一圈,“都给我扯脖子喊就完了!”
白青猛地吹了下喇叭:“喂,今天特哥都参加什么项目了,透露下,我们也好早点准备啊。”
林舒揉了揉耳朵,默默把凳子往旁边挪点。
“所有男子跑步项目加标枪!”邓成伦跳下桌子。
林舒闻言狠狠怔住:“所有?”
那不是要累死了?
白青叹了口气:“要是黎子越在,特哥还能清闲点。”
“就算没有黎子越,也还有别人啊?没必要把所有项目强加到一个人身上吧。”林舒眉心不觉蹙紧。
“这种事就是能者多劳的。”白青怔了半晌,才拧开矿泉水瓶,“你这么激动干嘛?”
“……我只是觉得不公平。”林舒小声说道,随后转回头,把校服衣领立起来遮住半张脸。目光却不自觉飘得很远,正看见厉言勋和几个人已经站在起跑线那。不知是不是阳光太过刺眼,眼前的画面,恍惚间与昨天下午他被撞时交叠,她不觉咬住下唇。
这两天可是场硬战,你最好是真的没事。
而彼时,跑道上,厉言勋活动着手腕脖子,目光不屑地看向前方。
“一定要和我比高低,就不怕输了更丢人?”
肖晋眼底划过一丝冰冷:“送你一句话:胜败乃兵家常事。你很快就会用得到。”
厉言勋轻笑出声:“不好意思,从小就不听课,没学会过‘败’字。”
“各就位!”
两人几乎同时屈体以手撑地,厉言勋的双脚轻踩上助跑器,眉心微不可见地蹙了下。
“预备备!”裁判举高发令|枪。
太阳灼热下,面前跑道上的空气都已扭曲。
发令烟屏前飘出白烟,随后枪鸣声传出,屈体的人,如离弦之箭,冲出起跑线。
瞬间,操场上各种乐器齐鸣,空间似乎从跑道向四周炸裂开来。
邓成伦脑袋上系着红领巾,衣袖撸到胳膊肘,在桌子前用力疯狂敲打着鼓。
全班都站在凳子上呼喊着“厉言勋”,白青打镲的声音把林舒的耳膜震得生疼,她索性也颤巍巍的站上凳子。
等她目光落在跑到上,厉言勋已经跑到第二圈。肖晋紧随其后,两人相差不过一步的距离。
不知道为什么,林舒总觉得厉言勋今天不在状态。尽管她很清楚跑800米不可能像100米那样从头冲到尾,她依然觉得现在这样不该是他的水平。
“我的天啊,肖晋居然反超了!”白青怔了下,立马更用力打镲,“厉言勋加油!加油……”
林舒被惊回神,就看得厉言勋和肖晋两人已经跑过最后一个弯道,厉言勋在外跑道,只落后肖晋半个身位的距离。
她的手心隐隐渗出汗来。
到这时候,身体恐怕已经达到极限了,厉言勋还能再发力吗?
正想着,距离已经有越拉越大的趋势。
林舒渐渐陷入前所未有的焦虑,突然手臂被白青撞了下,她一个不稳,差点摔下去,等她再站稳,两人都已冲破终点。
“谁赢了?”林舒抓住白青的胳膊,表情严肃至极。
“我也不知道啊……他俩几乎是同时到达终点的。”白青目光有些呆滞,镲握在手里垂在身体两侧,轻叹口气,“就得看裁判怎么判了。”
林舒再向终点看去,果然几个裁判围在那像是在商量。而此时,厉言勋并没有在人群中,而是靠站在主席台旁的阴凉处,微扬着头,后脑勺抵在水泥壁上。直到教练朝他招手,他才缓缓走进人群中。
所有人都在屏息等着结果,身边异常安静,仿佛都能听见风刮过耳边的声音。
一分钟后,厉言勋从人群中举起右手,竖起拇指。
“啊!!!!”班内瞬间爆发出一阵接一阵的尖叫。
白青突然搂过林舒的脖子,疯狂地摇晃。林舒被晃得发晕,却也长舒口气,不觉间嘴角爬上笑意。
很快邓成伦便扶着厉言勋走回来,厉言勋一回到座位就被人团团围住,又是扇风,又是递水擦汗的,现场好不忙活。
有人说:“特哥这是独孤求败啊!”
“嗨。”厉言勋两只胳膊往旁边座椅靠背上一搭,翘起二郎腿,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特意学着粤语腔,“洒洒水啦。”
林舒隔着人群,默默白了他一眼,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看来她是多虑了,还知道表现不屑,他可好着呢。
坐回位置,林舒打开书包,才发现水喝光了。她抬头看了眼头顶的大太阳。
这天气,没水怕是能干死。
她默然转身绕过疯狂的人群,朝超市走去。等她握着两瓶冰水走出超市,刚踏出楼梯,远远就看见花坛边坐着个人,双手扶在花坛边低垂着头。
好像有些熟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察觉到她的出现,她才蹙眉看了阵,就见那人缓缓抬起头来。
看到那人侧脸,她转身就走。但只走出几步,眼前突然闪过一个画面,脚步不受控制地顿住。
他是不是……
林舒蹙眉咬住下唇,脑海里两个声音交杂。
就算是,也和你没关系吧?你不是一直想和他划清界限吗?
可是……
半晌,她长叹口气,转身跑回去。
她就是做不到,明明知道却置之不理。
跑到厉言勋身边,林舒把冰水塞给厉言勋,在他面前蹲下身,目光迅速瞥了眼他的左脚踝。随后起身拉过他的胳膊,架在自己的肩膀上。从始至终,她都没看他的脸,直到耳边突然染上温热的气息,她狠狠怔住。
“干什么”
林舒微垂着头:“带你去医院。”
“我没事。”厉言勋满不在意地推开她,转身就要往操场走。
林舒盯着他的背影,莫名一股气|顶|上|喉咙,便喊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如果你今天就跑废了,以后连我都跑不过,我看你还拿什么神气!”
厉言勋目光一顿:“我没时间和你在这扯皮。”
说完就要走,林舒也不知道脑子里哪根弦没搭对,想都没想就跑过去,拦在厉言勋面前。但她的气势在对上他目光时,便瞬间泄了气。
厉言勋默然盯着她,眉峰微挑。似乎在等她解释自己的一系列反常行为,可是她脑子已经完全乱了,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林舒微微挪开目光,看向不远处地面:“反正……就,必须去医院!”
话音刚落,她就想抽自己一嘴巴。就这种鬼话,厉言勋能听都怪了!
“转过去。”
地面两人的影子突然交叠,林舒转回头才发现厉言勋居然往前迈了一大步,正微垂头看着她。这距离,好像他再抬点下巴,唇就能碰到她的额头……
林舒头脑一片空白:“啊?”
厉言勋无奈地叹口气,双手握住她的肩膀,把她的身子转过去,随后胳膊搭上她的肩膀。
“校医院在你身后,你刚刚死杵着,难道准备带我去翻墙?”
“……”
她居然忘了这码事……但他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自己走不了,还那么多废话!真是!”
林舒刚白了厉言勋一眼,随后肩膀的重量便瞬间扩大N倍,她差点一口老血喷出去。
看她脸颊涨得通红却还硬撑着,厉言勋禁不住轻笑出声,见她瞪过来,又干咳两声看向别处,若无其事般吹起口哨。
但其实没走几步,他身体的重心便悄悄偏了回去。
两人好容易走到校医院外科诊室,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林舒里外找了好几圈,都没看到大夫人影,直接蒙了。
人都硬架过来了,现在怎么办?大眼瞪小眼吗?
似乎是看出她的焦虑,身后坐着的人干咳两声。
“老杨肠胃不好,估计是又中招了,这一去还不知道得多久。不如你帮我做应急处理?”
林舒转回身,将信将疑地看着他:“你跟大夫很熟?”
“我对这更熟。”厉言勋用目光指了指里屋,“你去里面拿个冰袋来。”
“随便动人家东西好吗?”林舒说着,却已经走近门口,撩开布帘。
“怕什么?出事我担着。”厉言勋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林舒看了他一眼,虽然心里打鼓,却也走进去。等她拿到冰袋走出来,厉言勋靠着墙坐在诊室的床上,左腿搭在圆椅中,目光四下打量着,像是在打发时间。
“就直接敷上去吗?”林舒握了握手中的冰袋,眉心微蹙,“会不会太凉?”
厉言勋满不在意地摇了摇头:“没事,我皮糙肉厚。”
“哦。”林舒拉过另一张椅子在他腿边坐下,握着冰袋敷上他的脚踝。
窗外操场嘈杂,屋内却异常安静,安静得让林舒觉得很尴尬。
犹豫片刻,她干咳两声:“要是觉得太凉,你就吱一声,我调整下。”
只顾着厉言勋的感觉,她却忽略了一点:自己的手心也已经微微泛红。
“我是第一个吗?”
“什么意思?”
林舒漫不经心地问了句,结果话音刚落,她坐的滚轮椅子突然滑动,“咣当”一声撞在床边。她低头看去,才知道是厉言勋拽了椅子腿。
“你是想吓死我吗?”
她捂着胸口,再抬头正撞上厉言勋的目光。彼时,他的身子向前倾着,两人的脸近在咫尺。她能清晰地看见他微微颤动的睫毛,甚至能在他眼中看见自己。
忽而一阵风温热吹来,窗帘被拂得很高,淡蓝色边沿如海浪波动,相互拍打着“哗哗”作响。
“我说。”
身体像是被定住般动弹不得,林舒想要收回目光,却只是微微向下偏移,正看得厉言勋的喉结轻动了下。
“我是不是第一个,被你这样对待的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