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这些新入金玉楼的奴隶们被洗刷干净后穿上了新衣服。
一群人下饺子似的挤满一个四方的大浴池,氤氲的水汽升腾而起模糊了人们的视线。凑在薛遑宁身边的塔娜看着若隐若现她的身体,镜花水月一般,美好到不可思议。
塔娜在水中把薛遑宁带到浴池偏僻一角,看着薛遑宁回望她的懵懂眼神,不知道说什么好。
阿宁,怎生的如此……除了面容平平,身体简直无一处不美,没有一点瑕疵。
塔娜皱起眉,“阿宁,可不要被人看见自己的身体。”心中又升起担忧,在这种地方,阿宁她怎么可以保全呢?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众人洗完,穿上了统一的墨绿色的形式简单的服饰。
女子的裙装看似简单却剪裁得体,穿上后显得出女子身姿曼妙,腰细了,身量看着也被放长了。每个女子被洗干净,换上新衣服后再一次站到了桃芙面前。
她顾盼生姿,眼波流转在面前鲜妍的年轻女孩们身上。
“都不错,洗干净,穿上好衣服也像模像样的。”话锋一转,暗藏锋芒。“不过,你们这些人现在只是最卑贱的人。我金玉楼来往的非富即贵,你们这些人入了我金玉楼,贱骨头就得被打碎换上一副新的……”
“以后都给我好好学规矩,安分守己,运道好了说不定能得到大人们的青眼,要是心思大的,野的,不服管教的……呵呵,要想想自己的骨头硬不硬。”
桃芙媚眼一扫,吩咐手下这几日好好调教。
站成一排受她检阅的新奴隶们噤若寒蝉。虽然不是什么好地方,但有机会活下去,她们就想活!
塔娜心想,怪不得部落的老人都说,女人越美就越危险,越毒呢!这个美若天仙的桃老板好可怕,虽然她一直笑着,但她觉得比冷脸还可怕。
桃芙在离开时又向人群中一扫,正好与薛遑宁四目相对。她怔愣一瞬,那双眼睛的颜色……
她回神后没有丝毫异样离开了。
————
次日清晨。
薛遑宁与塔娜被安排擦大厅的所有栏杆柱子,塔娜领着薛遑宁干活,一开始她就发现薛遑宁肯定是个受家里宠爱的女孩。
她对于一些常识人伦和粗活完全不通,不懂。塔娜感觉自己身上责任很重,她要教遑宁懂事,会干活。
塔娜不会想到,这是某个位高权重的男人刻意引导的结果。他不去教导伦常,男女之别,甚至以薛遑宁的懵懂诱导她,从而常常偷香。
薛遑宁虽然笨拙,可一直兴致勃勃跟着塔娜一直学习。这些东西对她来说陌生、新鲜,但干这些东西莫名心里踏实了点。
她边做时不时还扯扯塔娜的袖子让她看,自己做的对不对,好不好。塔娜回夸一句,她就充满电一样,开心的继续跪坐在木地板上,上下擦着栏杆。
那一双紫水晶一样的眼睛,又亮又润。
塔娜边干活,边看着她微笑。
陡然听见砰的一声,似有重物从高处坠落。
两人侧目看去,只见一楼大厅的地板上爬了一个人,从她身下冒出一滩血朝外扩散。那人睁大的眼睛正死死盯住薛遑宁与塔娜的方向,塔娜把薛遑宁搂到怀里。
“阿宁,别看。”
可她已经看到了。
闭上眼睛,似乎还有那人扭曲惊恐的面容,她的表情凝滞在了她死亡的那一刻。她穿着和薛遑宁她们一样的衣服,很年轻,长的有几分漂亮,人也好,薛遑宁记得她还冲她笑过,给她匀过口粮,在昨天晚上洗澡的时候她们还一起打水仗。
在之前押送奴隶的车上,她还哼着一首很好听的小调……
“度哇,度里哇。度哇,度里哇……”
那首清甜带着浓郁感情的歌谣此刻飘忽在她的耳边,她略微羞涩的音容笑貌覆盖了刚刚看见的扭曲带血的面庞。
她是怎么了?
薛遑宁只能听见塔娜在耳边说话的声音。
“别怕,别怕。”
她怎么会怕?那个姐姐是一个很好的人,她为什么会怕呢?
塔娜说话真奇怪啊。
然后薛遑宁感觉到了嘈杂的金玉楼陷入沉寂,气氛降至冰点。
歌舞升平中的人们或受到惊吓,或面色铁青,神态各异。女子花容失色躲了起来,顺势趴到身边恩客的怀里。
从三楼探出一个人的身子,是个锦衣华服,气势逼人的女子。她十分娇纵心藏恶意。
薛遑宁被环罩在塔娜怀里,看到的只有她胸前的布料与散落的发丝,随着呼吸起伏不定。
塔娜也受到了惊吓,她只是强装镇定,实际上她刚刚真想尖叫。
那女子的声音由上而下传遍金玉楼。“什么时候金玉楼出了这种手脚毛躁的人了?不小心碰着本小姐不说居然还不赔礼道歉。说她一句,居然就寻死了。没意思……”
从头到尾看的一清二楚的桃芙自然清楚她这一番话简直是指鹿为马,白的说成黑的。
可是,这人她怎么开罪的起,这是爷得供着。
挤出笑容,扇子舞出风,莲步轻移凑到女子身边。“孙小姐,都是我管教不当,这人是这几日才进楼的,手脚毛躁,争强好胜,惹了您不快,她万死也不够。”
“您别为这小事挂心了,莲公子还等着您呢。”
那女子闻言面色稍霁,冷哼一声带着浩浩荡荡的仆从离开。
桃芙叫人撤了尸体,洗清血迹,熏上浓重的香。说了几句宽慰客人的话,众人再陷入纸醉金迷、觥筹交错中,丝竹管弦繁奏,舞女纱衣飘飘。
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
的确有人因为兴致被打扰想出气,可一看到那从三楼探身的始作俑者,思量她背后的身份,都不敢有动作。
一个个缩着脑袋不敢说话。
还能怎么样,继续快乐就完了。
那样的地头蛇,祯州刺史的女儿,身份尊贵又显赫,他们怎么敢招惹。死一个奴隶而已,他们能说什么,要是想,这邪性蛮横的贵女只怕也会要他们的命!
这个社会腐朽,庞大的巨木已经被许多蛀虫啃食,可巨木的拥有者却沉浸在昔日庞大坚硬的巨木幻梦中。
大厦将倾!
有人清清楚楚地听见了。
那女子明明哀求着说:“小姐,我没有碰到您啊!我真的没有!求您饶我一命,我是冤枉的!……”倾着身子去够孙小姐的群摆,她厌恶一撤,然后冷冷地吩咐豪奴把那可怜的女孩架起来从三楼像丢垃圾一样丢下来。
脑浆崩裂,死不瞑目……
可怕啊!
塔娜等到尸体被移走,血迹被清洗干净之后,才让薛遑宁从自己的怀中离开。她紧盯着薛遑宁的眼睛意乱心慌说道:“没关系的,这种事情经常会发生。你只需要看开一些。”
看开什么?她不解。
“玉李,她……她死了。死了就是再也不会回来了,你也再也见不到她了。”
薛遑宁叹口气,有点难过。见不到了呀。她还没有跟她说再见了。
明显此刻她并不理解什么叫做死亡。只是借着赤诚的感情感到难过。
看着眼前少女的面容暗淡,塔娜忍不住去安慰她,勾起一抹勉强的笑。
“她或许去了一个很美好的地方,那里都是快乐,没有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