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方贝贝出了声,“怎么才回来?我们等了你很久。”
贺文钊面无表情地拿出钥匙,声音冰冷如霜,“等我干什么?有事没事,别来找我。”
“哥,妈……她知道错了,”方贝贝委屈道,“看在我们等了你那么长的时间,聊几句,行不?”
“没必要,”贺文钊听出开门的动作,转头道,“下山去。”
一点儿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天这么黑了,我不敢开车了,”方贝贝上前拉住贺文钊的袖子,“我们今晚得留下来。”
贺文钊抽回袖子,“那你去我办公室边上的宿舍,之前你一直住的那个地方。”
“行!”方贝贝的语气立刻变得开心起来,挽住柳蓉的胳膊,“妈,走,我带你去宿舍。”
两人离开,贺文钊才开门,进去后也不开灯,直接做在门槛上。
姜小米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能感觉出他沉重的情绪,“先洗洗去,早点休息。有什么事情,明。”
“坐,”贺文钊指着门槛说道,“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姜小米犹豫了一下,在他边上坐下了,“说来听听。”
“我出生那年,村子才解放没多久,没的吃没的喝,是我爸冒着生命危险去找吃的回家,”贺文钊想起这些,心里不禁发酸,“为此还断了一条腿……”
这些事情,姜小米的记忆力没有一点儿信息存在,快三十年了,不会有人记得了吧。
“她出了月子带着家里所有能吃的东西离开了,那天晚上,我爸出门找她,冻死在路边,”贺文钊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奶奶养我长大,从不和我说我爸妈的事情,是我找人问来的,从一个地方知道或许信息有偏差,但是从五个十个人那里听说,那就不会错了。”
“都过去了,”姜小米搭在他的胳膊上,“遵从自己的内心,没人强迫你。”
“你不觉得我冷血吗?”
“我不发表评论,至少你对我不冷血,”姜小米很清楚‘未经他人苦不劝他人善’的道理,“早点休息,没有什么是睡一觉搞不定的。”
说完,站起身,打算去洗漱。
“小米,”贺文钊拉住她的手,紧紧地,不想松开,“我不知道她找我什么事情,但是可以肯定不是好事情,如果我做了什么事情让你觉得心里不舒服的,你要告诉我。”
“好,”姜小米安慰道,“你做你觉得对的,我或者别人,任何人的看法都不重要。”
“这种事情搁谁身上都会被说是无情无义,我毕竟是她生的,”贺文钊松开手,低沉的声音寂寥,“生我不养我,抛弃我,那么我也可以做到只为她送终而没有办法养老。”
据姜小米所知,遗弃罪是很大的罪名,只可惜五六十年代还不明确,所以贺文钊的恨是有理有据的,作为朋友,她的心里只有心疼。
“文钊,你说,我们在某一定程度上是不是很像?”
“嗯?”贺文钊没想到她又坐下来,而且离他更近了。
姜小米歪头靠着他的肩头,轻松道,“我是几岁的时候被我妈放在许然姐家的,从那时候开始,我再也没见过我妈,我算不算也被她抛弃了?”
“你母亲……”贺文钊好像有几分印象,思索片刻,道,“我记得她,她……应该是个好女人,我看着她牵着你的手到我们村,你才到她的腰间,梳着两股辫子,干干净净的,我当时就想你母亲应该很爱你,所以把你打扮得这么可爱。”
记忆力,姜小米对原主的母亲印象不深了,但是对许妈妈却是有着深刻的记忆。
许妈妈待她很好,犹如亲生,甚至超过许然。
“谢谢,”原来原主有个爱她的妈妈,姜小米发现自己是幸运的,“你现在可是厂长,有能力有手段,自己能养活自己,不需要依赖任何人了,也不必对别人卑躬屈膝,做自己认为对的就好。”
这话,让贺文钊心中拉扯的负疚感瞬间消失。
他隐藏在心底的对柳蓉的道德感浮现时,心里总是折磨的,但姜小米的话,让他清楚,在没有道德的人的面前,所谓的道德就是对自己的伤害。
“早点睡,”姜小米去洗漱,回来时,看到他在抽烟。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他抽烟。
许是真的苦闷了吧。
今晚是打发了,也不知道明天会是个什么情形。
上次因为有她帮着说话,在场的人才打消对贺文钊的偏见,因此明早必须要在柳蓉起床之前的让她守好那张嘴。
可能是心里有事,天没亮,姜小米就醒了。
出门一看,贺文钊也不在躺椅上。
外头的风很大,不知道为什么夹杂着嘶喊声。
不好,该不会是柳蓉出了什么幺蛾子吧?
姜小米加了件衣服,出去时,被凉风吹得打了个寒颤,身子还发抖起来。
这天儿忽然冷起来了。
去办公室的路上,有几人拿着手电筒去砂石场。
那里是家属女眷砍小石头的地方。
声音怎么会从那边传过来?
“王嫂子,怎么回事?”她拉住一个人问道。
“有人要自杀,”王嫂道,“砂石场外头是很高的山崖,三层楼那么高呢。”
“听说是谁了吗?”
“好像是……对,昨天吃蛋糕的时候,说是贺厂妈妈的女人。”
果然是柳蓉。
也不知道这是闹得哪一出。
脚踩在砂石上,很硌脚,甚至有点踩不稳。
这种地方,除了来干活,很少人过来。
这柳蓉真的会来事儿。
逼贺文钊就范的决定真够坚定的。
“你怎么来了?”贺文钊见到她就皱紧眉头,“这儿冷,你回去。”
“赵厂找你有事,让我来喊你,”姜小米随后扯了个谎,“这边交给我。”
“老赵找我?”贺文钊半信半疑。
“对,好像是说这次城里领导来审查的事情。”
贺文钊怔了怔,“行,那这里就交给你了,她要是真的想死,别拦着她,反正我会给她收尸的。”
“哥,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妈她……”方贝贝快要哭了。
贺文钊却是连一眼都没看就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