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用过午膳,芸熙带着弘昀进了宫。
芸熙特意让车夫把马车停在神武门,带着弘昀下了车。
“额娘。”弘昀拉着芸熙的手,边走边晃道,“今日为只带我进宫?”
“因为额嬷想你了呀。”芸熙握紧了弘昀的手说道,“额嬷最近身体有些不好,一会见到她记得说些好听的话逗她开心。”
“嗯!”弘昀仰头看着芸熙笑容灿烂,“额娘放心吧。”
“格格。”
如雪在一旁轻轻的一声提醒,芸熙余光扫到了远远走来的熙贵人。
现在的江云柔果然今非昔比啊。前呼后拥,锦衣华服,一派宫廷贵妇的势头。
似乎江云柔身边的婢女提醒了她,在她要转身看过来时,芸熙蹲下了身子掏出了香包在手上晃着说道:“昀儿,额娘给你做了一个新的香囊,你看看你喜欢吗?”
额娘亲手做的,弘昀如何能不欢喜?连忙似小鸡啄米一般连连点头,晶亮的眼睛闪烁光芒要将那香囊拿过:“喜欢,喜欢!额娘做的,昀儿都喜欢!”
弘昀的声音,轻易的就引起了江云柔的注意力。生下弘昀没多久便与他骨肉分离,再见面时,他拉着芸熙的裙摆向身后躲去对她毫无印象。
这怎能让她不唏嘘?
之后的几次见面,她都无法放肆的看着他,只有天知道她有多么想将他拉到怀中抱一抱,亲一亲,问问他好不好,知不知道她就是他的亲生额娘。
可她不能。现实不允许,身份也不允许,她只能一次又一次眼睁睁看着儿子亲昵的喊芸熙额娘,面带微笑的心如刀绞。
那个微笑,是她面对镜子锤炼过千遍的,唇角翘起,牙齿微露,眼眸微垂时波光闪动,似有一些羞怯又带着一丝亲切,最为动人。
如今这个距离,应该是安全的吧。
就在她放肆看着远处的母子情深时,忽然看到了芸熙手上那个即将递给弘昀的香囊。
犹如盛暑的天让人当头浇下一桶冰水,心头陡地一跳迈开大步跨向芸熙一把抓过香囊对着弘昀大声吼道:“这香囊你不能拿!!”
这一声大吼,吓坏了弘昀,几乎瞬间便抱着芸熙的腿哭了出来:“额娘……”
“昀儿不怕,额娘在呢。”芸熙将弘昀抱起,柔声细气的哄着,“再哭可就不是男子汉了哦。”
一听这句话,刚刚还在嚎啕大哭的弘昀立即强迫自己停下哭声,一抽一抽的抱着芸熙的脖子不肯撒手:“昀儿是男子汉…”
“真乖。”芸熙抽出帕子替弘昀擦干泪痕,又亲了两下之后将他递给了一旁的如雪,“如雪,带昀儿去那边等我。”
江云柔见状,也挥手退了众人:“你们也走远些。”
众人纷纷碎步退出,芸熙浅笑福身:“臣妾给熙贵人请安。”
“你是故意的。”江云柔咬着银牙说道,“你怎么能那样做!他是我的儿子!”
芸熙抬眸看着江云柔声音温柔冷淡:“现在,他是我儿子。”
“那又怎样!?”江云柔因为情绪激动而脸颊通红,再不见平素那人淡如菊柔情似水的娇媚模样,“你为何要害他!”
“害他?”芸熙佯装懵懂,“我怎么害他了?做额娘的给自己的儿子绣一个香囊,怎就成了害他?”
江云柔逼近芸熙,双手拉着她的衣袖压低了声音:“那是十八阿哥身边嬷嬷做的香囊,怎就成了你做的!”
“你承认了?”芸熙冷笑扶开了她的手,“那香囊里什么东西让你如此紧张?”
江云柔顿时语塞,良久之后甩出一句:“你心中明了,又何须再问?”
“他不过一个七岁的孩子,你怎能如此狠心!?”芸熙气急抓起她的手腕,低声吼道,“你到底为什么进宫!?”
“我从前未曾得见皇上天容,自然抗拒。”江云柔此刻已经恢复镇定,淡淡看向远方说道,“后偶然得见,一见倾心,遂入宫为妃,侍奉两侧。”
这话,说的实在是好听极了。
皇上,再是天颜…也是个五十开外的老头子了…谈真爱,是不是有点扯?
芸熙嗤笑出声:“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我为何入宫,与你无关。十八阿哥的事,也与你无关。”江云柔原本冷着的脸,在看向芸熙的时候多了几分真诚,“芸熙,你对我的恩情我此生都难以报答。弘昀在你膝下承欢,我见他健康快乐与你也甚是亲昵便知你对他必是颇为用心。那个嬷嬷已死,十八阿哥也还好好活着,我求你,求你不要这样对我的儿子……”
“你自己看看,这香囊可与那个一样?”芸熙看着江云柔,半晌之后轻道,“江云柔,你为何入宫确实与我无关。只是,对一个七岁的孩子下手,你怎么下的去手!”
“我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原因。如果是为了皇位,大可不必。十八从来不是绊脚石,也不会是绊脚石。至于弘昀,他是我儿子,做额娘的怎会亏待自己的儿子。”芸熙转过身去轻轻说道,“我的话,言尽于此。告辞。”
芸熙说完,转身离开。而江云柔,则看着手中的香囊端详了半天之后长舒了一口气——
香囊中的香料并无半分不妥,只是用的布料与那老嬷嬷的一致。
江云柔握紧了香囊暗叹:芸熙,看来,你今日是有备而来。我从来都是身不由己,只希望不要有与你作对的那一日。
“额娘。”弘昀看到芸熙走来,连忙挣脱如雪跑向芸熙像个小大人一般上下打量,“额娘,你没事吧?”
“我没事呀?”芸熙笑着弯下身子将他抱起,“熙贵人刚刚是看错了,以为那个香囊是她的呢。”
“哦。”弘昀撇撇嘴,抱住芸熙的脖子吧嗒在她脸上亲了一下说道,“额娘你别怕,等昀儿长大了保护你。”
略显幼稚却又真诚的话,却让芸熙心中荡开温情的涟漪,遂将弘昀抱的更紧了些:“额娘…只希望你们能平安一生。”
……
从这之后,似乎平静了许多。小十八身上也没有了奇奇怪怪的香囊,身边的嬷嬷也都勤谨了许多。
芸熙有时算着日子,也在默默盘算:这样算不算是替小十八躲过了一劫?如果小十八没有早逝,是不是...就间接改变了他们所有人的命运?
只是,这样的假设,不到最后一刻都无法做出肯定。
直到,康熙下了诏令要巡幸塞外。
颁下巡幸塞外的旨意的时候,宫中传来小十八生病的消息。
“小十八病的严重么?”胤禟下朝回家,芸熙迎了上去一边替他净手一边说道,“什么病?”
“似乎是夜里着了凉,有些发热。”胤禟弯腰含住了芸熙的嘴唇,深深的一吻之后挑眉笑道,“又跟着瞎操心。太医说了,不过是小病,将养几天就好了。皇阿玛还说一定要带着小十八去塞外呢。”
刚刚那一吻,吻的芸熙气息紊乱脸上红霞漫天,眼眸中亦有水波泛起涟漪,波光粼粼的看的人心头一软:“阿禟,小十八都病了,就不能不去塞外么?”
“恐怕不行。”胤禟心头一阵荡漾,又伸手将她搂入怀中将自己的吻覆了下去,“他很快就好了。”
婉转承受着胤禟铺天盖地的吻的芸熙此刻脑子中就像是被人灌下了一锅浆糊,一肚子想说的话都被胤禟结结实实的堵在了舌尖上。
果然,御驾启程前胤禟兴冲冲的回家告诉芸熙:“小十八已经好了,太医说比之前还活泛呢。”
芸熙脸上扬起喜色,心中连连暗道:“好了就好。也许真的不是什么大病,也许一切都是她杞人忧天罢了。”
銮驾启程那日,芸熙特意做了糕点放在食盒中进了宫。
来到胤祄的马车前,还未出声便见胤祄刷的一下掀开车帘,露出一个比天上阳光还灿烂的笑容唤道:“九嫂!”
他这猛地出声,吓了芸熙一跳。连连拍着胸口嗔道:“你这鬼灵精,怎么知道是我?”
只听车厢内一阵嬉笑声,紧接着他便来到了车门处跳了下来全然不顾身后小太监的声音,轻盈如林间小鹿一般跑向芸熙扑进了她怀中:“九嫂身上的香气,非同一般,胤祄自然记得了。”
胤祄长相像王贵人多一些,天生一双会笑的眼睛,毛茸茸,湿漉漉的像小猫一样看的人心头返潮直滴答水。只听她抱着芸熙的脖颈趴在耳边轻轻说道:“九嫂,你喜欢小兔子吗?等我去塞外,给你抓一只小兔子回来,好不好?”
“好。”芸熙再也忍不住在他的脸颊上轻吻了一下说道,“九嫂等着你的小兔子。”
说完,芸熙挥手示意如雪将糕点盒子递给胤祄身边的嬷嬷:“这些是九嫂做来给你路上吃的点心,别贪多,出门在外仔细吃坏了肚子。”
“九嫂放心吧!”胤祄跟着嬷嬷走向马车,对着芸熙挥手道,“九嫂保重!”
銮驾缓缓移动,直到老远胤祄还探着头向后张望看着芸熙,直到出了紫禁城。
自小十八出宫之后,芸熙便老能从胤禟那听到一些巡幸的消息——
“銮驾已达热河,小十八一路精神甚好,兴奋的像是林间奔跑的小鹿。”
“小十八跟随皇阿玛巡猎,拉弓射箭已不在话下颇得皇阿玛欢心。”
“热河传来消息,小十八生获了一只纯白的小兔子,说是要等回京城的时候亲自送给九嫂。”
每每听到这些,芸熙都会恬静微笑,心中喜悦的念着阿弥陀佛,苍天怜悯。
直到有一天,热河急报传回京城速诏太医前往打碎了芸熙心中一直以来的期颐——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十八子病重,速至热河行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