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民间到处都是彻查春闱舞弊之案的呼声,也不知道是谁带的头,都说这次春闱是因为有人舞弊,所以朝廷才不敢公布考生文章。若是再这样下去,只怕要出大乱子啊!”
早朝的时候,春闱之事再次被提起。满朝文武,你方唱罢我登场,讲的全是这件事。
皇帝烦不胜烦,但是又不能够让所有人都闭嘴!
若是可以选择,他宁愿换种方式来培养自己的势力,谁能够想到,不就安插了些自己人进去,竟然会把事情闹得这么大!
难道以前母后在的时候,没有这般做过吗?
不然,朝堂上那么多支持她的人,难道还是发自真心吗?
皇帝检讨了一下自己,觉得他的初衷没有问题,哪个帝王不想要拥有自己的势力呢?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可是皇上!
只不过这次的确是太着急了些,一下子塞了太多,有些贪心了。
这些百姓们也真是的,整天闲着没事,跟着乱起什么哄,给他增添了这么多的麻烦。
“依诸位爱卿看,此事该如何解决?”皇帝累了,说话都有些有气无力。
最近因为春闱的事,他是吃不好睡不着,连后宫都不去了,每天就把自己关在御书房里面思考人生。
若不是他钦点的会元,胸无点墨,他又何苦迟迟不公布春闱文章啊!
当官最重要的是什么?是文采吗?那都是些华而不实的东西,根本不禁用。
在他看来,当官最重要的,就是忠君!
冯帧别的不说,忠君这一点,满朝文武谁都比不过!他是国舅家的人,所有的荣辱与未来,都系在他这个皇帝的身上,他们不是傻子,知道该怎么做才是最好。
所以,他用得放心。
那些真正的文人,皇帝心中其实很看不上。
每天在那里伤春悲秋,动不动就拿江山社稷的未来说事,好像自己哪里做的不好,就会马上遗臭万年一样!
那嘴巴仗着喝过墨水,说出来的话,比碳都黑!上头的时候,连他这个皇上的面子都敢不给!
偏偏大盛又是个崇文的国家,从开朝以来,对文人就是礼遇有加。别说是他这个皇帝了,就是前头的皇帝们,也从来不会在文人的身上动刀子——
让他连出气的地方都找不到!
看着
瞧这架势,势必要给那些刁民们一个交代。他是皇上,就算这件事是他做的,但是也不能够让大家知道,所谓的真相。
文章一旦公布,冯帧就站不住脚。
春闱舞弊,是铁定的事实!
是时候,找个合适的人了……
“闻大人,你是本次春闱的主考官,依你看,该如何来做?”皇帝点了闻知的名,这位翰林院的新秀,当初也是他亲自选定的主考官。
太后在的时候,就常说闻知有文人之风,假以时日,可与秦相比肩。
闻知默默出列,他在翰林院正当青年,玉树临风,光是站在那里,都颇具风采。
怪不得当初,会得太后的青眼,皇帝如是想道。
“启禀皇上,微臣认为……”闻知刚刚开了口,就不由得停了下来。他的双手在止不住的发抖,虽然极力克制,但生理上的反应,却不是意志力能够克服的。
他在紧张。
站出来的一瞬间,他甚至都不敢同皇上对上视线,哪怕他知道,此时的皇上是想要看到他的。
闻知深深的低着头,用尽了力气才将话说出口。
“微臣认为,应该公布春闱文章,让天下人,一看分明。”
“微臣附议!”
“微臣附议!”
所有人都赞同这样的做法,本来这就是春闱的惯例,而且,也只有这样,才能够让大家知道,所有考生到底是个什么水平。
春闱究竟有没有猫腻,其中有没有人舞弊,一看便知!
闻知不敢再开口,哪怕所有人都同意他的做法,他的心里,也没有半分的波澜。
他知道,他被放弃了。
外人都说,他是翰林院新秀,封侯拜相,不过是时间的问题。又是太后亲自扶持起来的人才,未来可期。
但是只有他知道,在皇帝登基,太后逝世之后,这一切都成了镜花水月,只不过是他午夜梦回中的泡影。
他其实已经做好了,在翰林院做冷板凳的准备。
其实也就是平日里清闲些,重要的大事上,插不上话。想明白了,也就没什么了。
总比那些已经在重要位置,还被斗下去,至今都在流放的人要好。
他家中还有温柔胆小的妻子,刚刚怀孕,经受不了一丝风浪。所以哪怕别人都说他失了斗志,没出息,他也认了。
太后说过,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不该拼命的时候,别急着往上冲。
如果你的命没有办法改变结果,多一条,也只是浪费。
他一直记着,一直苟着,有些时候,也会怀念以前作为新秀意气风发的时候。但也明白,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被皇上选为主考官的时候,他的心里,忐忑多于欣喜。
同僚们都恭喜他,被皇上看重,将这样重要的事情,交给了他。
但是,三位主考官里面,他资历最浅,却担任最重要的主考,已经很有问题了。
那段时间,他连觉都不敢整夜整夜的睡,考生们在里面考,他在外面陪,就是担心会出什么问题。
谁知道,考的时候很顺利,没有什么幺蛾子。
但是评卷的时候,却出事了!
闻知永远都忘不了,皇上身边的内侍,从自己手中拿走考生文章时的无力感——他什么都知道,但是,他什么都不能说!
正如此刻,他站在百官的中间,听着大家义愤填膺。
他看似是局内人,实则,早已抽身而出。
别人以为他刚正不阿,实际上,踩在淤泥里的人,正是他!
“闻大人,朕命令你彻查此事。春闱一案,至关重要,全天下的人都在看着呢,你明白吗?”皇帝的语气逐渐加重,紧紧的盯着闻知那单薄的身影。
只见他的肩膀顿了顿,然后慢慢的,垮了下去:
“微臣,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