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过之后,七月初的夜,恢复了闷热。
钦天监院墙外,一名黑影鬼鬼祟祟搭了一把梯子,爬到墙头上,再搬起梯子放进院内,顺着梯子滑下去,而后蹑手蹑脚靠近一间仍亮着烛火的屋舍,很难想象他这样的身手,居然没被守卫发现。
黑影刚解开背上一个竹筒,便被路过的一名巡卫发现了:“有贼!”
然后以钦天监正慕容德为首的一群老头,从各自的书房中冲出来,一起痛打潜入的贼人。
一群老头卷起衣袖,抢着老拳狂殴贼人,不停痛骂:“王八蛋,偷到我们钦天监来了?”
“踹死你,踹死你,敢来我们钦天监偷东西?”
“让一让,让一让,让为兄也踹一脚。”
“……”
一名在外面的老头,挤不进去,于是双指并于胸前:“老子作法弄死你。”
“……”
为首的守卫看着一群老头,将潜入的小贼的打得嗷嗷叫,哭笑不得地劝道:“诸位大人,你们再不停手,贼人就被你们打死了。”
一群老头终于停手了,气喘吁吁让开,几名守卫立即上前,将被打鼻青脸肿,踩得一身脚印的贼人扶起来了。
慕容德喘着大气,冷笑道:“此贼胆敢潜入钦天监,必是大盗,本官要亲自将此贼押送刑部。”
守卫们自然不敢反对,干笑着点头,您老开心就好。
钦天监的主簿,五官正五官灵台郎,五官保章正等六名老头,表示要一同前往。
于是,钦天监的长官们,押着一名小贼浩浩荡荡来到南京刑部。
南京刑部尚书边宪都被惊动了,亲自到大堂迎接一群老头。
边宪今年整六十岁,乃是明成化二十年进士,初授青州府推官,后升任湖广道监察御史,奉命巡视山西,裁制权贵,遏止高官滥用职权,一生政绩卓著,乃是一位很受尊敬的老尚书。
慕容德傲然道:“边尚书,本官亲手抓获了一名潜入钦天监的贼人,亲自给你押过来了。”
边宪看着跪在一群老头身旁,被打得鼻青脸肿,并被大花大绑的年轻贼人,笑道:“此贼真是慕监正亲手抓的?”
钦天监一群长官说道:“我们帮着慕监正一起抓的。”
为首一名守卫尴尬道:“确实是一群老大人抓到的贼人。”
“……”
边宪目露愕然,钦天监一群长官,最年长的已近八旬,最年轻的也五十多岁了,一个个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士老头,他们是如何抓到一名年轻贼人的?但凡一个壮实点的年轻人,打他们一群老头,还不是一拳一个?
如果是那种能扛的,站着不动让一群老头打,都能活活累死一群老头。
“你们是如何抓到贼人的?”
春官正老头说明道:“先是一名巡卫发现了贼人,吾等闻声冲出书房,看到贼人后,吾等便一拥而上,痛击了贼人,将其制服。”
一群老头与有荣焉的附和道:“我们钦天监的老家伙,可不是吃素的。”.
“……”
边宪已联想出画面了,哑然失笑。
边宪料想钦天监一群老大人抓来的贼人,估计只是一名不长眼的小蟊贼,连一群老头都打不过?这么弱不禁风的贼人能干点啥?但人是钦天监一群老大人亲自押过来的,为了表示尊重,他决定亲自审问贼人。
边宪命手下备好法堂后,开堂审问了贼人。
“堂下所跪何人?”
鼻青脸肿的小贼,因脸颊疼痛,含糊的道:“小人莫旭友。”
“哪里人士?”
“松江府人士。”
“因何到南京?”
“小的是流民。”
“流民?”边宪不紧不慢的问道:“你是如何进的城?”
“我混在一群流民妇孺当中进的城。”
边宪声音柔和,却不失威严:“你潜入钦天监,是为偷窃?”
莫旭友语出惊人:“小的前些天,曾潜入过一次钦天监,盗走过一幅画。”
陪审的慕容德站起来了,疾言厉色:“是你!”
边宪不敢相信眼前此贼,赫然是先前进钦天监盗画的贼人,出于慎重,他暂时休堂,命人叫来了查办此案的王主事,审理也移交给王主事。
边宪生怕慕容德留下会干扰审理,于是领着钦天监一群老大人回到后堂喝茶,等待审理的结果。
王主事拿出了卷宗,重新开堂审问莫旭友。
莫旭友自称流民,前些天去赌场看人家赌钱,一借高利贷贩子借了他一点银子赌博,全赌输后,他们给了他一管迷香,逼他进钦天监偷画,没想到他很顺利就从钦天监盗出了画,高利贷贩子将画拿走后,赏了他几十两银子。
今天晚上,他在赌场输光了银子,又遇到了借他高利贷的人,于是又一次来到了钦天监,但这次却失手了,没等他施放迷香,就被守卫发现了,然后遭到一群老头围殴,因为生病体弱,没有还手之力,他就这样被抓住了。
王主事心中有很多疑惑,但还是先相信莫旭友的话,即刻领着一群捕快,押着莫旭友来到城中一家赌坊,将怂恿莫旭友盗画的高利贷贩子抓获了,并从其住处找到了钦天监监正慕容德被盗的花鸟图。
王主事连夜审问了怂恿莫旭友盗画的高利贷贩子,后者当堂认罪,其是从黑市贩子那里听说慕容德手里有名贵的画,能卖一个好价钱,而他的手下,正巧以前给钦天监修过房子,很熟悉钦天监的情况,于是他们就策划实施了盗窃。
罪人认罪,证据确凿,而钦天监监正慕容德又急于拿回自己的画,于是王主事当场判罚了贼人,结了案。
翌日,李小牙刚到屯田所,便听到了钦天监的案子结了。
贼人被抓到了,被盗的画已归还失主……
你方唱罢我登场?先前抓不到的贼人,现在却一股脑儿跳出来了,李小牙也觉得疑点重重,却一点也不想追究过问,结案便结案了,若是闹得满城风雨,让岳父大人得知钦天监监正慕容德,失窃的乃是一幅他收藏的花鸟图,那可就大事不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