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机营中,朱由校已经脱去了龙袍,在遍地积雪中,和那些新兵一样,穿着大裤衩子奔跑。
虽然没有温度计,但此时的温度至少也有零下十度左右了。
五公里下来,稍显瘦弱的胸膛上,布满了细密的汗水,被冷风一吹,很是通透!
自从前几天朱由校过来操练之后,魏忠贤就让随行的侍卫随时带上御医跟着,生怕他染了风寒再次蹬腿儿。
朱由校对此并没拒绝,毕竟身体是自己的。
只不过他身处军营之中,单独开小灶不是什么好习惯,所以这些士兵也就跟着沾了个光。
此刻就有四名御医带着伙头兵们在校场附近支上了炉子,大锅的姜汤全天候供应,里面还加了红糖、山参、当归等补气御寒的药材。
这些东西莫说是那些大头兵了,就算寻常百姓家的媳妇坐月子都不一定喝的上!
朱由校一边擦汗,一边来到炉前,御医连忙将参汤送上递了过来。
甜滋滋,带着些许药材的苦味,一碗下肚,既能驱散寒气,又能滋补身体。
李定国跟在朱由校身边,这些天下来,他俨然成了朱由校的跟屁虫。
他一本正经的站在炉前,一手掐腰,一手指着那汤锅道。
“老头,给我也来一碗,要加冰的!”
御医被喊做老头也不敢生气,这位小爷可是皇帝跟前的红人来着,万万不敢得罪。
他只是笑着劝说道:“小李将军,这冰块太寒了,吃多了不好,要不,还是不加了吧?”
李定国两眼一瞪,拍着胸脯道:“男子汉大丈夫,怕甚!”
御医有些为难的看向朱由校。
朱由校微微一笑,伸手在李定国那满是汗水的脑袋上敲了一下:“他也是为你好,你年纪还小,脾胃尚不健全,少贪凉!”
御医闻言这才松了口气,将微烫的参汤递给了李定国。
小李将军很不开心,嘴巴撅的能挂个油壶,闷闷不乐的接过去,皱着眉头一饮而尽。
军营里的日子,对其他人来说很苦,可对他来说,却像是如鱼得水一般从容。
这些天下来,更是将朱由校当成了亲人,少了些拘谨,多了些烂漫。
就在这时,卢象升大步跑了过来,将虎皮大氅递递给朱由校的同时说道:“陛下,英国公求见!”
朱由校来了兴趣:“他来做什么?”
对于其他勋贵,他没有半点儿好感!
但张维贤是个例外,前番清理京营时,这货家中竟没能找出一个兵丁,就连贪墨军饷都和他没一个铜板的关系。
这很种情况有两种可能,一是张维贤的手段够高,高到让自己抓不到把柄。
另一种可能就是,这家伙是清白的。
朱由校更倾向于后一种可能。
卢象升挠了挠头:“好像是来负荆请罪的!”
“让他进来!”朱由校说完,又向那御医道,“给朕再来一碗!”
御医盛汤,卢象升出去叫人。
不多时,张维贤便被带了进来。
看到这家伙的时候,朱由校很意外。
只见张维贤光着上身,背了一捆藤条,还是带刺儿的那种!
他背后也不知被扎出了多少伤口,鲜血随着走动,染红脚下一个又一个的脚印。
来到朱由校身边后,直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臣,张维贤,恳请陛下给武勋们留一条出路 !”
“先前的罪责,臣等认罪认罚!”
说完,从身后的裤腰里掏出一块木板来,放到地上,砰砰砰就是三个响头。
等他抬起头来,那脑门上已是一片血肉模糊
朱由校:???
朕操!
这是怕校场上的泥地磕不响,还特意带了乐器??
这诚意是够了,只不过
“就自己过来,让朕怎么相信那帮家伙能够改过自新?”
张维贤连忙道:“陛下放心,他们已经跟臣保证过了,各家的儿孙,全都送入神机营!”
“请陛下放心操练,伤了、残了,或是上了战场之后战死了,都是他们的造化!”
“若是不够”
说到这里,他咧嘴一笑。
“那帮家伙说了,只要陛下不嫌弃,他们从今以后,就猫在家里,可劲儿生!”
“一个不够,就生十个,十个不够,就生一个百户所出来!”
“咱大明勋贵近千,个个都是妻妾成群,可着腰子上,也给陛下生个百万大军来,以弥补之前犯的过错!”
这番豪言壮语一出来,朱由校承认,他被吓到了。
牛逼啊!
不过话说回来,这帮家伙若是认真的,倒也不是不能考虑?
但他还有一些疑虑。
勋贵家的子弟,正常都会进入京营历练,或是担负起宫卫的责任,这是自古以来的惯例。
但到了明朝,特别是明后期时,这些勋贵子弟便成了锦衣卫里混吃等死的货色。
就连宫内侍卫都少有勋贵子弟的影子。
如今原本在京营里的那些勋贵子弟被朱由校借着吃空饷、扣空饷的名头踢出去后,勋贵们彻底断了武道一途,也难免他们会着急。
所以,他担心这些勋贵子弟重回京营之后,会死性不改,把自己好不容易带回正途的京营再给败坏了。
张维贤似乎看出了这一点,见朱由校迟迟不给答复,便再次开口说道。
“陛下放心,这些勋贵子弟若重返京营,您不用管是谁家的,只管当成普通兵卒使唤就成!”
“冲锋陷阵,他们在前!”
“断尾求生,他们在后!”
“是生是死,各安天命!”
说完,又是三个响头磕下。
朱由校承认,自己动心了,不是为了那些勋贵甘愿论为生娃机器,而是因为张维贤的态度!
清理京营没烧到他,他本可以置身事外,可他偏偏站出来替那些勋贵说话,明知道这事儿可能会让自己不快,可他还是来了!
也就是说,他还有一颗公心!
这是如今大明的官员最缺少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