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城的话明显还是抱着一丝侥幸。
一警员听了这句话,应道:“这都是没解决的……哎呀,你们不知道,这事儿把派出所民警们都急坏了。清官难断家务事啊,派出所的警员们在接到这种案子的时候,都只能抱着和事老儿的心态。哪有什么解决不解决的。你们说,不然该怎么办?这种特殊关系本来就不好处理,也根本就没人能处理的了。听说,有的当天晚上报了警,转天就自己撤销了。还有邻居报警了,最后还反被怪罪多管闲事的……我就跟您说了吧,这种案子要是真查起来,咱们刑警队这一年就别干别的了。”
孟小川也在积极思考着说:“对啊,这种繁琐的杂事太多了,我们该以什么为目标呢?当时卡戎的那句不孝,指的又是哪种不孝?古人说无后还算不孝呢!咱们总不能把不孕不育的,或者单身丁克的也算在里面吧?不孝……这范围定义总觉得太广了呢!”
李进背着手站在窗边,并没有看那些档案。他也在思考,良久之后这才悠悠说道:“那个卡戎,既然在任务中提到了古代对不孝的刑罚,也许我们就应该从古代法律中找找线索。在《唐律名例》中,对孝顺有着非常严格的规定,主要的不孝罪包括谓告言诅詈祖父母父母;祖父母父母在别籍异财;供养有缺;居父母丧身自嫁娶,若作乐,释服从吉;闻祖父母父母丧匿不举哀;诈称祖父母父母死。用咱们现在的话来说啊,就是那些检举告发祖父母、父母犯罪行为的;侮辱谩骂祖父母、父母的;背地里诅咒祖父母、父母的;祖父母、父母在还活着的时候自己就出去另立户口、私攒钱财的;对祖父母、父母不尽最大能力奉养,使其得不到生活满足的;父母丧事期间自己娶妻或出嫁的;父母丧事期间听音乐、看戏的;父母丧事期间脱掉丧服穿红挂绿的;隐匿祖父母、父母死亡消息,不发讣告、不举办丧事的;祖父母父母未死谎报死亡的……嗯,这十种情况,都属于不孝的犯罪行为,都会按照法律受到非常严厉的惩罚。”
“我的亲娘啊!!救命啊!这么说的话……我估计现代人没有一个不犯这不孝罪的了吧?天啊,那个罪犯不会朝着我们下手吧?我这手里的存的钱,还是赶紧上交我妈比较好!!”其中一名警员煞有介事的说着,引得其他人都笑他。可实事求是的说,这十点,估计确实不是所有人都能完全做得到的。而且,有的规定吧,又有些违背了如今的道德标准。比如第一条,就说那王延东或者这个什么冥王,要真是李进的家人,那他必定也会毫不犹豫的大义灭亲。他的正义感,和这规矩中的孝顺,就完全发生了冲突。
李进也知道,这是有点儿困难,看着那厚厚的档案,他也想快点儿从中选择可疑对象。
沈墨在一旁淡淡的插了句嘴说:“那就把那十条,对应这里的案件看看。除去那些大多数人做不到的,剩下的应该也就不多了。万一有符合的呢?
李进也点头说:“是,我刚才大概看了下,那些什么发生口角的,为钱为财的,离家出走的,暂时先待定,先找那些最严重的,也就是……那种殴打父母或长辈的!最好是报案人就是当事人,伤势不轻的。我想,那暗河里发布的杀人任务,应该具有代表性吧。大家挨个翻翻,肯定能筛选出一部分的。”
所有人按照慕森的指示,一人抱着一摞档案开始看。谁饿了谁就自己买份盒饭,但是档案不能放下,一边吃,一边查。就这样,一直查到了下午三点,他们才总算筛选出符合条件的。
可是一看桌上被筛选出的案件数量,大家又都沉默了。饶是李进已经将筛选条件放在最严重的那个情况下了,可最后还是挑出了二三十个。这里,有掌掴年迈父母的,有当街推倒年迈父母被人报警的,有用凶器逼迫父母给钱的……
不看不知道,这样一过滤才知道这社会到底存在多少畜生不如的人渣。
不过可怜父母心,这些案子最终多数都被撤销了。他们不怪罪那些逆子,不忍心那些人渣受到责罚。
刑警队里,平时很少会接触这种案子。大家此刻都是满腔怒火,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他们甚至隐隐开始觉得……这种禽兽不如的人渣,让那卡戎杀了或许也不错……
察觉出了大家异常的情绪,沈墨这时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缓缓开口说道:“你们不要这样愤怒,也不要因此失去理智。其实,这世上所有的事物都存在双面性,我们不能单看这些案子来定义这案子里的所有人都是该死的。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你们离反社.会人格又能远到哪里去呢。没有人生下来就能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调查表明,出这种让我们觉得不可思议的禽兽的家庭,大多数都曾经对那个孩子极度的溺爱。在孩子很小的时候,过于骄纵,过于宠溺,有求必应的后果,就是等他将来长大了,稍有不顺心的地方,稍有不赞同他的地方,稍有不满足他的地方,就会爆发情绪,无法忍受。这在心理学上是非常正常且平常的反应现象。因为他从小就没有受到过忽视或拒绝,等他长大了,就完全不能接受这种拒绝了。不仅仅是对父母,包括身边的人,陌生人,任何人对他们的不友好态度或者忽视态度,都能让他们偏激到发疯。久而久之,就成为了典型反社.会人格,不满于一切不顺从他的人。罪犯,也就自然而然的诞生了。”
大家听的有些愣,不甘心的问了句:“这么说……造成这种恶劣结果的,还是他们的父母了?”
“只能说万事有因必有果。”沈墨淡淡的说。
沈墨的反应,倒是在李进的意料之中。因为他这位好友,连生死都看的十分透彻,更何况是这种有因必有果的事情。而且他也没说错,至少百分之九十,都是从小奠定的基础。
比如之前那个女警说的情况,牙牙学语的三岁顽童,张口辱骂爷爷奶奶。他真的有这种想法和心智吗?不可能。那么,这种事,又是谁教的呢?或者说,孩子是跟谁学的呢?他是从不会说话慢慢成长到会说话的,那么,在这个过程中,那个孩子都听了些什么,才会开口就是骂人的话?还有,他的爷爷奶奶又是怎么做的呢?开心,被骂的很高兴。说不定,被骂了之后还会有鼓励行为。这样的孩子,试想他长大了之后打他父母意外么?真的一点儿都不意外。从小的教育,让他认为辱骂祖父母都是很正常的事情,更何况是父母?所以,在刑警队的重案当中,遇到了大多数罪犯,都有一个变态扭曲的童年。虽然成年人的行为有后天的影响,但是也不排除从小教育出的必然性。
大家对这种说法无力反驳,也知道沈墨说的并没有错。现在他们能做的,就是抓紧时间继续认真筛选,好好看看这些案子里,到底是哪些倒霉父母和倒霉孩子,在不经意间就被冥王的手下给盯上了。
这一次的排除还是比较成功的,最后只剩下了三份档案,李进拿在手里挨个看了看说:“这三个案子,一个是父亲鼻骨骨折重伤,一个是母亲的肋骨骨折,还有一个,是母亲的一只眼睛瞎了……先从这个家庭查起吧!看看他们的孩子现在都在哪儿,如果排除了,咱们再找。”李进只要一看到眼睛这个词,就觉得莫名头疼。最近每个案子,都或多或少的和眼睛能扯上关系,不知道这是不是暗河盯上这个案子的原因呢?因为那个变态组织似乎偏爱眼球。
“诶,不对呀,李队李队。”孟小川拿着其中一份档案说:“李队,您说的这个母亲眼睛瞎了是被儿子女朋友打的,不是儿子打的。这符合条件吗?”
瞥了一眼档案,李进叹了口气说:“是他女朋友打的,但是他非但没阻止,反而还帮助他女朋友一起殴打他的父母。你不觉得这比父母子女的直接冲突更可恨么?唉,走吧,趁着天还没黑,一起去看看。”
其实所有警员们到现在都还有些无法想象,每天在他们看不见的千家万户里,竟然会发生那么多完全无法理解的事情。
就在他们大家准备出门的时候,坏消息先到了。傍晚的负责运送垃圾的清洁工,从垃圾桶里看到了一大摊血。他害怕了,赶紧又翻了翻自己的垃圾车。这才找到了让他更害怕的东西,残肢……一个很大的尼龙袋子,里面装着几截残肢和一个人头,看起来,应该是一个人的。
李进无奈的咬了咬牙,然后看向了沈墨。
沈墨还是那样悠闲的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看到了李进的目光,就摊了摊手说:“想干什么就直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