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质疑,赵全德也不反驳,而是反过来抛出另一个问题:“袁半贤你可听过?”
赵全友一愣:“这谁没听过,怎么,你什么时候搭上他了?他跟王本很熟吗?”
赵全德故意卖了个关子:“你知不知道,这袁半贤如今可是京里的风云人物。m.x23us”
赵全友点头:“听说此人佛道双休,法力精深,无所不能,眼下京城里的达官显贵没一个不想结交他的,但此人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赵全友突然反应过来:“你想通过这个人跟王本搭上关系吗?”
赵全德故作神秘的一笑:“现在他俩是没关系,不过我知道王本一直在暗中结交奇才异能之士,谁都明白,他那是在给太子收罗人才。你想想,如果我能让王本结识了袁半贤,王本会不会对我刮目相看?”
赵全友皱着眉:“这恐怕不容易吧,要那姓袁的配合你,那得多大的面子?据说那姓袁的为人十分清高,很少与达官显贵结交,别说让他配合你了,那么多王公贵戚出高价请他卜上一卦,他都爱搭不理的,就凭你一个按察使,能指使动他?”
赵全德露出一副胸有成竹神态:“寻常的达官显贵确实不行,但县官不如现管,袁半贤如今有事求我,而且是很重要的事,我若帮他了结他的大事,我一不要他的钱财,二不跟他求医问褂,只要他还我一个人情,帮我一个忙,你说他能不能答应?”
赵全友来了精神:“他竟然也有事犯到你手里了?什么事?”
赵全德很得意:“他的一个朋友,在德州杀了人,原本判了秋后问斩的,昨天袁半贤亲自找到我,求我放他那朋友一马,你说这算不算大事?他朋友那个案子我记得清楚,就是去年轰动德州的捉奸杀人案。”
赵全友略想了想,确实有这么个案子:“那案子你不是早就报到刑部复合了吗?刑部大理寺都复合了的案子,你还能翻过来?”
赵全德眼睛一眯,笑着说道:“他不求翻案,只要保他朋友一命就行。我已经想好了,那人眼下就压在济南,我只要略施手段,暗中做点手脚,把他那朋友换出来不就成了?”
朱元璋掌权,对百姓一直施行休养生息轻徭薄赋的政策,所以自龙凤末年,到短暂过度的吴国,一直到大明正式立国,百姓日子过的越来越好,国库也越来越充裕,但纵使这样,仍然不能保证天下没有饥馑。老天爷时常不给面子,受灾受荒的地方总是有的,挨饿的百姓还是有的。
每年的开春之前,京城里都会聚集一批逃荒的难民,这些难民情况不一,但大略可分两类,一种是真灾民,另一种是渡荒民。
所谓真灾民,很好理解,老家真遭了灾,颗粒无收,朝廷虽然下了免交钱粮的旨意,但若要解决当下的吃饭的问题,只得外出乞讨。
渡荒民就不一样,他们那很可能没遭灾,他们出来乞食的主要原因是家乡地少人多,地里产的粮食都撑不过春荒,这部分人每年都会在春荒期间出来乞讨,在外面吃几个月百家饭后再回乡,待老家的地里出了粮食,吃过了冬天,来年开春再出来乞讨。这种渡荒民以河南人居多。
虽然情况不同,但结果都是一样的,只要一开春,大批的难民流民就会一路乞食进京,一直在京中呆上几个月。
洪武十六年,流民进京时间比较早,还没开春,大批的灾民就进了京。很多灾民轻车熟路,有些径直前往朝廷固定收容灾民的几处粥场,还有一部分化整为零,到京里比较繁华的街巷附近转悠,因为那里常会有达官贵人行善舍粥。
一旦流民进了京,京里最忙的衙门就成了应天府和兵马司,两个衙门的差役几乎是倾巢而出,驱赶疏导流民,维持京内的治安。
这一日,金川门附近聚集了众多灾民,其中几个灾民患了重病奄奄一息,躺在道旁,无人问津。
时至正午,从北面走来一个年轻道士,这道士二十上下年纪,眉眼俊朗,宽额广鼻,身材挺拔,一派仙风道骨。他的手中拿着一尾拂尘,一身的灰布道袍,但奇怪的是,这道士头上戴的却是僧帽,脚下穿的也是一双僧鞋,这不僧不道的装扮,显得有些不伦不类,有些滑稽。
道士看到路边躺着的奄奄一息的流民,眉头一皱,转身缓步走到跟前,挨个摸了摸几个人的脉象,转头问一旁坐着的人:“你们哪里的人?”
被问之人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面容黝黑,或许是饿的,显得非常消瘦,说话的中气也不足:“俺们是河南滴,他们几个都是俺们村的,走到京城不容易,可是进了京城,他们就都病倒了,道长,您能救救他们不?”
那道士看了看四周的流民,所有的流民都垂头丧气的,有些转过头看着自己这边,还有些正无精打采的犯着瞌睡,叹了口气轻声说道:“他们都不是病的,是饿的,要想治好他,不是用药,要让他们吃饱饭。”
黝黑男子也叹了口气,无奈说道:“要是能吃饱饭,俺们还大老远跑这来干啥,可是京城的饭也不好吃啊。”
那道士淡淡的说了句:“我有法子,你等不要着急。”说着拂尘一摆,竟凭空变出几个大碗来,每个大碗里都盛着满满的清的见底的清水,道士对黝黑汉子说道:“先喂他们喝几口水。”说着走到大道中央,口中念咒,片刻之后,左手拂尘又是一摆,同时右手一挥。
奇迹出现了,在这宽敞的大道中间,竟凭空出现了十几座灶台,每个灶台上都坐着一口三人抱的大锅,每个锅里都冒着腾腾的热气,大街上也立刻弥漫起诱人的米香。
两旁的流民立刻炸了锅,这是十口装满了粥的大锅呀,灶火很旺,锅里的粥几乎要沸腾出来。流民们疯了一样围在大锅周围,有的直接伸手去抓,但被滚粥烫的嗷嗷直叫,有的从怀里掏出半个碗,用碗去舀锅里的粥。
那道士高喊一声:“大家不要急,人人都有粥吃。”随即再次一挥手,每个灶台上又凭空多出上百个罗的高高的陶碗。
流民们再次沸腾了,他们争抢着抄起碗,拥挤在灶台四周,急切的在锅里舀出粥来,就地喝了起来,有些抢到粥的不舍得喝,小心的捧到路边,给自己的孩子先喝。
就在这时,南边突然走来一队官兵,这显然是兵马司巡街的官兵,他们老远就见流民们围在一处,气氛欢快,便加快脚步赶了过来。这些当兵的第一时间就看见路中间的灶台和大锅,其中领头的一个百户说道:“懂不懂规矩,谁在这放粥?”
道士一见官兵来了,急忙笑嘻嘻的走到当兵的跟前,躬身一礼,一团和气的说道:“军爷,这锅里的粥,都是给逃荒的百姓们吃的……”
道士的话还没等说完,就被百户不客气的打断了:“不行,都在这放粥,那京城不乱了套了吗,咱们兵马司的差事还怎么干,上头有规矩,放粥必须去聚宝门外,逃荒的流民一律去那里领粥,这里的粥赶紧给我撤了。”
道士一听就火了,但他一看到周围灾民,又强行压住火气,愤愤的说道:“这些百姓好多天没吃饱饭了,让他们再走那么远去领粥,很多人恐怕要饿晕在路上。与其折腾到那边去,不如让他们直接在这里吃,我保证,他们不会出乱子的。”
“嗨!我的话没听懂吗?你个臭牛鼻子,你的度牒呢,见了我们大人居然还敢狡辩。”百户身边一个小旗大声呵斥道士,随即转过脸来,对着百户一脸的媚笑:“这是我们兵马司百户张奋思,我们大人说不行就不行。”
张奋思拿出一副长官派头,对谄媚的小旗摆了摆手,对道士很是不屑:“你保证,你算老几呀。”随即又瞥了瞥那些盛粥的大锅:“看来你是放粥的人啊,这样吧,看你也是一片善心,爷我不为难你,你赶紧撤粥走人,给兄弟们拿几个喝酒钱,兄弟们就当没这回事,这次先放你一马。”
说着张奋思竟伸出一只手,平端到道士面前,手掌朝上,对着道士意味深长的晃了晃。
道士笑容僵住了,他万万没想到,在众目睽睽之下,这百户竟明目张胆跟自己要钱。道士的火气几乎无法压制,自己好心救人,你们这些人不仅不帮忙,还要掣肘,还要跟我要钱,你们到底是不是人,眨眼之间,道士做出决定,好好教训教训这帮人。
他回身随手指了指路旁一间破败的屋子,故作为难的对那百户说道:“实在对不住官爷,我们今日只带了粮食来,并未随身携带现钱。既然这里不让放粥,几千斤粮食,咱们也不愿意在费劲把粮食弄回去了。各位官爷辛苦,我们将这些粮食就献给官府,至于官府将粮食运到哪里放粥,就全凭各位官爷做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