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带着承继最后一个秋天的最后一片落叶飞离树梢,在建康城一片又一片的屋顶上穿行。
早已与夏日不同的温和界光,不冷不燥的照耀着看似平静的繁华人间。
这个时候的大宋,到处都应该很热闹。无论人,还是人心。
而春风坊南十七巷第二十一号院的后院里,却安静得犹如狂风暴雨渐停后的安静村庄。
院子中,一个极致漂亮的白衣女子扑进一个长相普通表情呆滞的男人怀里……一副叫谁看到都会气得牙痒痒的画面。
或许这也是旁边两个女子一副目瞪口呆眼底隐含杀意的原因?
无论如何,这副场面虽然安静,但并不怎么有美感。
到处都透着一种违和。
于是安静被打破。
凤栖梧一掌把柳子衿击飞。
穿行了半个建康城的落叶,飘进这片小小的后院,在柳子衿脸颊上旋转,在掌风带动下,与他一起向后飞去。
韩昭雪和周曼殊嘴巴张得更大,眼中皆是带着惊恐的急忧。
可是事情如此突然,凤栖梧和柳子衿又是零距离,她们根本没有时间反应,想英雄救美都来不及。
凤栖梧在击出这一掌后,就迅速收回,但这一掌还是击出去了,在那一瞬间她想伸手把柳子衿抓住,但犹豫了一下,于是一切就都来不及了。
柳子衿直接伴着一片落叶急速倒飞,他睁大双眼,不敢置信看着凤栖梧,嘴巴张开发出一声惊呼,然后发现脸颊上空,有一片落叶旋转,上面还有未被风吹净的固执微尘。
哪里来的叶子,这么应景?
随后,他就感觉背部一阵剧痛。
他狠狠的撞到了墙上,背部如遭八十斤重锤狠狠一击。
一声惨叫刚从嘴里发出,那片落叶已经旋转着划过优美弧线,一下溜进他的嘴里。
惨叫声戛然而止,变成一声含着咳意的闷哼。
随后扑嗵一声,他重重摔到地上,想要惨叫,嗓子眼却被堵住。
简直难受得要死。
偏偏那片落叶的叶尖还在他张开欲叫的嗓子眼上轻轻挠了一下,于是他便捂着肺部,坐在地上猛烈咳嗽起来。
“子衿!”
韩昭雪和周曼殊同声惊呼,然后几乎同一时间奔到柳子衿跟前蹲下。
“子衿,你没……”
“呸!”柳子衿把嘴里那片落叶吐出来,叶子上还带着淋淋血迹,然后向一句话没问完的韩昭雪道,“疼死了……”
“肺都咳出来了!”韩昭雪瞬间花容失色。
几步外的凤栖梧听到这话,雪白的脸蛋一下变得苍白。
周曼殊看了看那带着血迹的叶子,皱眉道:“别乱说话,一片叶子而已。”
“肺叶?”韩昭雪问。
柳子衿忍不住伸手在她脑袋上拍了一下:“肺你个大头叶,就想着我死是吧。”
韩昭雪捂着头,仔细往地上看,才发现那确实是一片叶子,一片普通的叶子。
只是带了血。
所以她还是很担心:“子衿,你到底怎么样,有没有事?”
周曼殊握着柳子衿腕部感受一下,道:“受了点内伤……”
韩昭雪顿时转头怒视凤栖梧:“你干什么?失心疯啊!”
“没用元气啊你,这么温柔?”柳子衿苦笑着道。
凤栖梧看着他毫无责怨的双眸,想着他刚才的怀抱,刚才与他身体接触时那种异样感觉再次袭上心头,而与之伴随的惊慌紧张与颤栗不安也随之从心间涌起。
同时,还有一种她早已经记不得味道的羞意。
于是她像一只受惊的兔子般转身就跑,脚尖一点地就跃到了西厢房的房顶。
“别跑啊你!下来把话说清楚!”韩昭雪在下面大叫。
像一个为自家倒
霉男人讨公道的泼妇。
凤栖梧回头看了一眼,见柳子衿似乎并无大碍……
并且他的眼神,似乎也在说他没事。
但不知为何,柳子衿的双眼,忽然成为让她无比惊吓的东西。
于是她再度脚一点地,朝前飞奔。
承继十六年秋,有白衣少女在建康城上空两次飞过。
……
……
“子衿,你真的没事么?”
已经过去一刻钟了,韩昭雪还是很担心。
柳子衿摇头:“除了背有点疼,胸有点闷之外,倒是没有其他太大的感觉。而且栖梧又没用元气,骨头又没断什么的……怎么也不会有事的。”
“你倒是一点责怪的意思都没有。”韩昭雪很不满。
柳子衿道:“若不是我以前做错事,让她变得容易激动和敏感,她也不会干出这种事情来……受惊了嘛,可以理解。”
周曼殊好奇的问:“做错事?做错什么事?”
韩昭雪和柳子衿面面相觑,这才想起周曼殊还不知道那件事情。
“那件事……不太好具体说。”柳子衿斟酌着词句,“总之……栖梧现在这种古怪的性格,是因为以前我伤害过她。大致就是如此。”
“伤害?”周曼殊猜测不到是什么事情,不过,既然柳子衿不愿意说,那就说明这件事情确实不太好随便对人说出口,虽然韩昭雪知道她不知道感觉有点被区别对待,但这点小情绪还在可压抑范围之内,“以前就觉得栖梧某些方面有点太过极端,原来是因为你……不过她对你好像并没有什么恨意之类,虽然脸上冷冰冰的,但从眼神里可以看出,她并没把你当仇人之类。”
“一个多月前可还不是这样。”柳子衿苦笑。当初一起来京城,凤栖梧可是一看到他就要拔剑的,“还好最近表现比较好,关系总算缓和了一些。只是,关系刚好一些,她又要离开京城了……也不知道再见面,是何年何月了。”
“说起她要离开京城,我倒是想起今天宫里发生的事情来。”周曼殊道,“天子让公主继承皇位,实在有点荒谬,怎么偏偏你还支持这样的事情?我有点不理解。”
“你不理解,是因为你觉得女人当皇帝很荒唐,而我支持,是因为我觉得无论男人也好女人也罢,只要有那个本事,都可以当皇帝。正好长乐公主还算熟悉的人,性格也还好,能不能当个好皇帝不敢肯定,但至少不会是暴君之类。这样就足够了。有王参知主持大局,诸葛虎镇守四方,天下百姓想必能安居乐业。而别的人,基本都是野心勃勃之辈。对这类人,我不敢抱太大信心。”
“你的想法总是很独特。”周曼殊道。
柳子衿道:“人可以被世俗束缚,但思想应该超脱世俗之外。”
周曼殊第一次听人说这种话,感觉有一种被震撼的感觉。
而且柳子衿还是一个只有十八岁的少年。
这让她觉得更加不可思议。
不过想想,他毕竟是天生佛子……虽然他自己都对自己天生佛子的身份模棱两可,但是他的各种想法,确实是不同于常人。
“你昨天傍晚,真的闯过了幻境大阵?”周曼殊问。
柳子衿点头:“稀里糊涂就闯过去了,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那看来你真是天生佛子了。”周曼殊激动的向他道。
不过柳子衿能从她眼中看到落寞。
没有哪个女人会希望自己的心上人迟早都要去当和尚吧。
“我要当欢喜佛。”柳子衿道。
“欢喜佛?那是什么?”周曼殊问。
“就是做什么欢喜,就去做什么的佛。”柳子衿道。
韩昭雪问:“那你喜欢做什么?”
“跟青云学院的女先生一起看雪,跟栖梧学院的女院长一起听琴。”柳子衿道
两个女人听了,对视一眼,然后同时羞喜的红了脸。
“成了佛,可就得了断红尘了。”周曼殊道。
柳子衿道:“我说不了断就不了断,你说了不算。”
明明是霸道到不讲道理的话,周曼殊却忍不住觉得开心。
这小男人,怎么就这么招人喜欢呢?
“咳咳……”这时,柳子衿因为刚才的伤,忍不住咳嗽了两下。
韩昭雪道:“我去前院看看药熬好了没。”
刚才周曼殊开了两剂药,让老林去买了回来熬,现在在后院都能闻到前院的药香。
韩昭雪离开后,周曼殊幽怨看向柳子衿:“为什么要跟栖梧打那样的赌?万一输了怎么办?哎,不对,刚才你们两个,到底谁赢谁输啊。”
柳子衿道:“我剑都给她击飞了,你说谁赢谁输?”
“可是她把你打得站不起来了啊。”周曼殊道。
柳子衿问:“所以你是想她赢了?”
“当然不是。”周曼殊害羞的道,“不过,最后那是怎么回事儿?栖梧怎么忽然好像慌了手脚?是不是在放水?”
“可能脚下打滑了吧……不过管她呢,反正只要我赢了就行。”柳子衿道。
“要是刚才输了,你准备怎么办?”周曼殊问。
柳子衿道:“我耍赖很在行的。”
“栖梧就不该跟你这种坏蛋打赌。”周曼殊开心的道,不过随后警告柳子衿,“以后不准再拿我跟别人打赌。”
柳子衿点头:“肯定不会了。”
“对了,你赢了,打算让栖梧做什么。”周曼殊好奇的问。
柳子衿道:“我本来是说如果打赢了,就让她以后不准再随便耍小性子。结果她说如果我赢了,我说什么就是什么。看,多瞧不起人。本来还想赢了之后好好气气她呢,结果她直接跑了,这赌注算是实现不了了。”
“那你本来打算赢了到底让她干什么?”周曼殊问。
柳子衿道:“她不是说如果她赢了,就让我跟你断绝关系么?那我就跟她反着来就行了。我赢了,就让她叫你一声表嫂。多好。气死她。”
“表……表嫂?”
“想不想听?想听,下次见面让她喊。”
“那不是羞死人了?”周曼殊想着那场景,忍不住捂住了脸。
以前见面,栖梧和清颜都是叫自己院长的,结果现在,变成她们嫂子了……
想想都没脸见人。
……
……
药很快熬好,柳子衿刚喝完,老林声音就在后院月门处响起。
“少爷,上官姑娘来了。”
“上官燕?她来干什么?”柳子衿轻声嘀咕。
“上官燕?!”周曼殊一听到这个名字,顿时惊呼出声。
柳子衿问:“怎么了?”然后想起那天清毒时被上官燕看到误会的事情,于是明白周曼殊为什么这么惊慌了。
“怎么办?”周曼殊问。
“柳子衿,赶紧跟我走一趟,有人要见你。”不待柳子衿答话,上官燕的声音已经响起。反正她向来是个不讲规矩的人,不用主人请,自己就已经大摇大摆走进后院。
只是刚一绕过假山,就看到了正一脸惊恐尴尬看着她的周曼殊,上官燕想着自己曾经无意看见的场景,一时也忍不住有些尴尬。
不过以前在江湖打混,在林间用轻身功法穿行时,倒也时不时会撞见某个侠女和某个少侠或几个侠女和几个少侠一起野战的场景,所以倒没有尴尬得太很。
于是很快调整好心情,用江湖中撞破尴尬事惯用的打马虎眼的方式,道:“哈,哈哈,原来周院长也在啊。真巧,真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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