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期将近,因为黄厂长的胃癌切除手术时间也安排在这几天,方圆一直和蒋医生在商量手术方案和准备工作,对于婚礼的筹办,都由陈南方来包下了。
蒋医生现在不用每天晚上值班,白天的劳作也减少了许多,他脸上又恢复了血色,这次黄厂长的手术仍旧由他主刀,他空下来的时候花更多的心力去教导方圆,对此方圆十分的感动和珍惜。
周末中午时分,方圆和蒋医生刚从手术室出来,就被黄厂长的家人团团围住了,杜书记也等在手术室外,蒋医生见此,和方圆示意一下,他就先离开了,方圆留下来和家属说明手术情况。
手术还是挺成功的,现在病人还在观察室,如果没有并发症,出来以后注意术后休养,应该就没有什么问题。
黄厂长的爱人拉着方圆的手,声音颤抖的道谢不已,自从知道老伴得了这病,她就已经吃不下睡不好,昨天晚上还偷偷把藏起来的菩萨像拿了出来,参拜一夜。
听到方圆从容平静的报平安,她整个人才踏实下来,身心一放松,人就瘫软下来,幸好子女在后面扶住,没有摔倒在地上。
方圆急忙上前给她检查,发现只是精神紧张,心力交瘁所致,才放下心来。
杜书记让黄厂长的子女把他们妈妈扶到病房休息,等着他们父亲出来。
方圆和杜书记汇报了一下手术的情况,着重提了一下蒋医生的功劳,杜书记沉吟一会儿后点头道:“他这是想争取立功表现,不过背景到底复杂,以后会减少他在医院的工作,你呀,要早点成熟起来,把外科的担子给接过来。”
看来人的看法是很难改变的,杜书记对蒋医生还是心存偏见,方圆无法,只能点头应好。
“你过几天就要办婚礼了吧?”杜书记笑眯眯的问道。
方圆红着脸点点头。
“虽然现在不流行大操大办,但亲朋好友聚在一起吃顿饭还是免不了的。你们的酒宴放在哪里?”
“在公安局的食堂,我的……对象是在县公安局上班。”方圆轻声道。
杜书记点点头,“都是革命同志,志同道合走在一起,很好,很好!到时候如果需要证婚人,可以把我也叫上嘛。”
领导主动提出来,方圆当然要热诚邀请,含笑奉承道:“杜书记能参加我的婚礼,那是再好不过了,有您做证婚人,相信男方以后也不敢欺负我。”
杜书记受了一记马屁,开心的笑起来,直让方圆届时记得通知他。
方圆在食堂简单吃了饭食以后,回办公室收拾东西准备回去,在走廊碰到穿着便装的陈南方。
一身发旧的绿军装也挡不住他脸上的喜气洋洋,看见方圆进来,他担心地问道:“刚吃过饭?”
他看到方圆手上拿着饭盒。
“刚做了一台手术,有点晚了。”方圆笑着解释道。
“手术时间那么长,又饿着肚子,这医生工作也是体力活,以后把胃饿坏了怎么办?”
“没事,我们有时候会在术前先吃点东西垫垫。”
方圆又去查看了一下黄厂长的情况,今天有蒋医生在这里,她也可以提前下班,不用担心发生紧急情况没人处理。她做了交班以后,就和等在办公室的陈南方一起离开了。
两人来到新房处,方圆进到院子里,看到院子角落已经盖起一个小小的卫生间,她推开木门看见卫生间里挖了一个蹲坑,旁边有一个洗脸池和一个淋浴间,她满意的看了一圈,这才出来。
“怎么样?”陈南方邀功似的问道。
“很好,辛苦你了。”方圆真心的夸奖道。
陈南方眼尾眉梢都飞舞起来了,“走,再去看看我们的新房。”
几间房间的窗户上都贴着红双喜,中间的那间卧室,白墙上挂着一幅他们刚拍好的结婚照片,两个人并肩坐着,头微微靠拢。
方圆头发扎成两个小刷子,红衫衣,浓睫白肤,五官立体漂亮,笑容大方怡然,陈南方穿着绿军服,浓眉细眼,嘴角扬起,看着十分的幸福甜蜜。
雕栏大床上放着红绿绸面的两床被褥,被子上面放着一张红双喜剪字,床边放着红漆的子孙桶、还有新的脸盆、红色鸳鸯图案的开水瓶、面镜、果盆、花瓶、碗筷等。
这些都是方晓琴给方圆置办的嫁妆,提前拿过来放进他们新房的。
现在家庭条件好的人家,婚嫁时都流行置办三转一响,自行车、手表、缝纫机、收音机,方晓琴倒是没有要求陈南方把东西备齐,自行车和手表女儿已经有了,其他两样倒不是必备,以后他们日子过好了,可以慢慢置办起来。
她知道陈南方买下这所房子,已经把积蓄用完了,听方圆说起,他还欠了同事一些钱,现在婚嫁所需要的东西,她有能力,就都自己帮他们采办了。
“你爸爸妈妈什么时候过来?”方圆问道,办婚礼,男方的家人总要到场的,她这个新媳妇都没有见过未来公婆,方圆也担心见面后,他们会不会喜欢自己。
“我爹寄信过来,说是现在开始农忙,他们不能离开太久,给我们寄了钱,让我们自己办,以后再一起回老家看他们。”陈南方观察方圆的脸色,担心她会不高兴。
他的父母一来是出门不便,二来也是怕花钱,而且婚礼是在女方这边办的,他们的亲朋好友也都不能参加,他们就想着以后他们回老家的时候,家里再给他们办一场。
方圆听了以后点点头,心想婚后肯定要找个时间,和陈南方一起回趟老家,拜见一下他的父母。
“晚上你有时间吗,要不和我一起去见见我在县城的老领导。”陈南方偷偷的拉上方圆的手,眼中含笑地问道。
“听你说这个老领导是在县府上班吗?”方圆红着脸,想把手抽了来,可惜陈南方握的太紧,她挣扎两下就放弃了。
“对,我刚入伍时,他是我们的团长,一路把我提拔上来。他很关心我们的事,一直想见你一面,我想婚礼前,先带你去见见他。”手上光滑柔腻的感觉,让他沉醉,大手揉捏把玩着方圆的小手。
方圆娇羞的嗯了一声。
陈南方看着她酡红的脸颊,不自觉凑了过去,在她的额际亲了一口,方圆受惊的后退一步,陈南方有些讪讪然,笑得讨好的模样,就怕她生气了。
方圆瞪了他一眼,连忙走出房间,怕在这里呆久了,他又有不好的想法了。
“黑炭呢?”方圆在院子里找了一圈,都没有看到它的影子。
“他交了女朋友,现在整天不着家。”陈南方还回味着刚才柔软的触觉,看着方圆有些心思浮动。
方圆好奇地问:“这附近还有人养猫么?”
“有,隔两户有一家养了一只三花猫,黑炭整天去撩拨人家,被那家人赶过好几次,都已经上我们家来告状了,不许黑炭再接近他们家的三花。”
两个人经过弯子胡同七号门前时,果然见到黑炭蹲在墙上,朝着院子里喵喵叫着。
“黑炭。”方圆叫道。
黑炭转头看见方圆,喵的一声,惊喜的顺着墙角跳下来,直朝她扑去,方圆把它接住抱了起来,颠颠它的重量,笑着对它道:“黑炭,你又长大了好多。”
“喵,喵。”已经有几天没见到方圆,黑炭亲昵的依偎在她的怀里,撒娇的叫着。
“晚上给你补充点小鱼干,最近天天蹲人家墙头被追打,追求猫妹妹辛苦了吧。”陈南方揉揉黑炭的脑袋,取笑道。
可能是小鱼干几个字听懂了,黑炭抬着头,讨好的向陈南方喵喵叫着。
晚上吃过晚饭,方圆和陈南方来到县政大院,进去前,方圆还有些犹豫,她问道:“我们第一次去拜访,空手上门不好吧?”
她是想带上两瓶酒过来,陈南方没让。
“我们要是拎着东西来,他肯定不让我们进门。”陈南方熟知老领导的脾气,最不喜欢送礼这一套,有老下属从外地寄特产过来,他也要把钱给人家汇过去。
陈南方朝门口的警卫敬了个礼,他来过好几次,已经和警卫熟识了,对方也没有拦下询问。
县政府的家属区就在政府大楼后面,是一幢三层高的水泥房,旁边高大的树荫下,已经有人捧着茶杯在下象棋,旁边的乒乓球桌上了围了几个人在那里来回拼杀。
方圆看到楼道里走出来两个人,她暗叹,真是不凑巧。
薛文青也正好朝这边望过来,他惊疑的看着方圆两人,指着他们道:“你们怎么跑这里来了?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我们怎么就不能来这里?”陈南方笑笑的问他道。
“文青,他们可能是来找人的,我们走吧。”漂亮羞怯的新媳妇,有些不安的扯了扯丈夫的袖子,担心他和人起冲突,她也认出陈南方了,知道丈夫在他面前讨不了便宜。
“这地方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的,”薛文青转头斥道,指了指前面的警卫,“你去把警卫找来,问他怎么把这种人放进来了。”
新媳妇怯懦的看着他,有些不知所措。
“小薛,这是我的客人,不是你说的什么阿猫阿狗。”楼道里出来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身着灰色的衬衫,身上自带一种气势。
薛文青脸上有些无措和慌张,对着他恭敬地道:“肖书记,真,真对不起,我不知道他们是你的客人。”
肖书记轻轻地嗯了一声,没有再搭理他,他转头笑眯眯的打量了方圆一眼,道:“上楼吧,你们阿姨都等了一会儿了,让我下来看看你们到了没有。”
“肖书记,您好。”方圆这才知道陈南方提到的老领导,原来就是余阳县的县委书记肖书记,她还是在游泳比赛时见过,这才认出来的。
“小方是吧,不错,不错,是个好姑娘,这小子捡到便宜了。”肖书记呵呵笑着,带头领着他们上楼了。
薛文青面色青白交加,站在原地发愣,他的妻子小心翼翼的问道:“文青,我们还去阿姨家么?”
“去,为什么不去?”薛文青瞪了她一眼,抽身快步走了。
肖书记的房子和大姨父这一样,都是三室一厅的套房格局,沙发上披着白棉线钩织件,收音机和桌子上也有同色的钩件,柜子上还有一个红白鲤鱼图案的玻璃花瓶,花瓶上扎着一束绒布扎成的花枝。
房间里最显眼的是一架黑色的钢琴,琴架上放着一本五线谱。
看着这个环境,方圆觉得这里的女主人肯定是一个会花心思,有生活情趣的人。
“来来来,先喝杯茶水,老肖早就盼着小陈带着你过来,他一直拖着,我们以为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原来是这么漂亮的一个姑娘。”肖书记的妻子李阿姨热情的端出两杯茶水,放在两人的前面,又打开玻璃柜,拿了糖果、瓜子出来招呼。
方圆欠身接过,笑盈盈的道谢。
李阿姨在肖书记身边坐下来,一直含笑打量着方圆,方圆大方的迎视她的目光。
肖书记问道:“听说小方是县医院的医生?”
“方圆学贯中西,老团长,你的肩周炎的老毛病,我早就让你去看一下,她肯定能给你治好。”陈南方替方圆吹嘘道。
方圆偷偷扭了他的腰际一下,不好意思地道:“肖书记,你别听他的,我刚工作一年时间,经验和能力都尚浅,说什么学贯中西,真是太丢脸了。”
“哈哈哈。”肖书记笑着道,“我记得小陈去年还没转业,从部队来这里看我的时候,就和我提过,让我找你治治这个肩周炎的老毛病了,我这是事情太多,一直拖着,小陈既然夸你,那肯定是有谱的。听说你还会针灸?”
“小方会针灸啊?”李阿姨也起了兴趣,倾身道,“老肖的毛病,也吃了很多药,都不管用,疼起来的时候可厉害了,我听人说针灸按摩可以缓解症状,小方你什么时候替他扎几针试试?”
“我是部队行军的时候,负重落下的毛病,这肩膀疼起来,还真是挺难受的。”
“什么挺难受,你多硬实的一个人,疼起来的时候,脸都青了,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虽然不吱声,但你每次吡牙咧嘴的样子,我看了就心烦。”李阿姨心疼的嗤道。
“肖书记,你要相信我的话,我给你扎两针试试,今天我没带针具过来,明天晚上我下班后再来帮你施针。”方圆笑着道。
“不急,你们婚事在即,这几天正忙的时候,我这都是老毛病了,不用急在一时。你空的时候再来帮我看看就行。”肖书记摆手道。
“是啊,他都多少年的老毛病了,最后天色好,没怎么发作,你们先忙过这阵再说。”李阿姨连忙道。
方圆点头应好。
肖书记和李阿姨接下来问起他们婚事的准备情况,说起喜庆的事来,房间里一时欢声笑语,气氛正好。
国庆节放假前夕,也就是婚礼的前一天,陈南方在被老程几个架着起哄,不得已只能到外面买了两包香烟,逐个发了一圈,几个人正拉着他说笑的时候,大队长黑着脸过来,把他叫了过去。
两个人进到大队长的办公室,陈南方笑着递给他一根香烟,大队长伸手挡了回去,冷着脸让他坐下,有事要问他。
陈南方心里咯噔一下,装着淡定的坐了下来,看着大队长。
“我一直以为自己分析的思路错了,因为我们查了这么久,都没能找到这个目标人物,一度以为是军方那边的人做的,从来没有想过,原来这个人,就藏在我们自己的队伍里。”
大队长面色严肃的盯着陈南方,想从他的表情里看出点什么。
陈南方淡淡的笑着,镇定道:“大队,你说的是什么案子?”
“陈南方,你到现在还跟我装傻?”大队长拍着桌子道,“你以为你所作所为,神不知鬼不觉?只要犯下案子,就会留下痕迹,谁也逃脱不了。”
陈南方双手架在腿上,身体前倾,望着大队长:“我不明白你所指的是什么,如果你认为我犯案了,可以直接走正常程序,把我拘禁起来。”
“你以为我不敢?”大队长瞪着眼睛,面色铁青道。
“我们都是执法人员,知道凡事讲究证据,只要你能拿出证据,直接可以把我拷走,如果没有,那就不要无端怀疑自己的同志。”
“呵,哈。”大队长大大的冷笑几声,“自己的同志?我们没有你这样知法犯法的同志。”
陈南方面无表情的起身,直接拉门准备离开,在跨出门口的那一刻,他又转回头:“明天我举行婚礼,我还是希望你能来参加,我的心里,你还是我的大队长,我的同志。”
大队长看着他淡定的样子,气得都想冲上去揍他一顿,只是看着办公室外好奇往这边打量的队员,这才硬生生的忍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