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圆不解。
陈南方含笑看着她,没有说话。今天局里组织学习最新文件精神,他从会议室出来以后,就先来这里了。他只是心里有些烦闷,想见一见方圆。
“今天不是休息天,你怎么过来了?”方圆问。
“我今天去乡镇派出所办事,路过这里。”陈南方道,经过一段时间调查取证,林贵确认有多起猥亵妇女、偷窃的违法行为,乡镇派出所已经把人带走了,作为抓捕他的人员,他要去过个手续。
临时教室的大食堂里陆续有学习班的学生出来,一个头发微卷的短发少女奔跑到前方等待的一个年轻人身边,停了下来,两人微微低头,红着脸说话,一看就是一对年轻的恋人。
那是秀秀和她的对象。
秀秀看到方圆,扯了扯男青年的衣袖,让他一起跟上来,她走到方圆两人面前,带着好奇眨眨眼睛道:“方老师,这是你的对象么?”
方圆顿时脸庞通红。
陈南方微怔,脸上温度也迅速上升,没想到他粗糙狰狞的样子,也会有人把他认作是方医生的对象。
“不是的。”方圆连忙摇手道。
“对不起,我说错话了。”秀秀不好意思的道歉道,“那方老师,我先走了。”
方圆朝她挥了挥手道别。
“我听爱丽说,有个警察哥哥经常去她家,对她们很好,我以为这就是方老师对象呢。”秀秀低首轻声对恋人道。
“下次没弄清楚,不要乱说了。”男青年劝道。
“不是对象,怎么会对方老师这么好。”秀秀还是觉得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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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秀没搞清楚情况,你别介意。”方圆对陈南方道。
陈南方笑道:“我怎么会介意,是你别介意才对……”
“诶,陈南方,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方圆突然打断他的话,横眉怒目对视道。
陈南方愣住了,这是……怎么了?
方圆气得转身就走,陈南方连忙追上去。
踢踏着脚下的石子,方圆看着亦步亦趋跟在身后的陈南主,指着前面树荫僻静处,对他道:“我们谈谈吧。”
说完率先跳下田坎,朝前面走去,陈南方连忙追上。
方圆的脸不知道是因为生气还是日头晒的,两颊红通通的,她咬着嘴唇,看着陈南方道:“你喜欢我么?”
陈南方惊愕,面红耳赤,连忙摆了摆手,觉得不对,又把手紧紧的放在身体两侧,不敢动弹。
“方,方医生,你误会了。”
方圆捂着脸呜呜的哭了起来,她觉得太丢人了,撒腿就要跑走,陈南方反应过来,拦在她身前,手足无措道:“方圆,你别哭,你怎么了?”
方圆伸手推了他一把,发现他纹丝不动,又羞又气:“你走开!”
陈南方在这一刻,忽然间醍醐灌顶,豁然醒悟过来,压抑着内心澎湃的感情,脱口而出道:“我喜欢你!”
方圆脸上还挂着泪痕,一双明眸波光潋滟,转而垂首低喃道:“你再说一遍。”
陈南方看着她,眼里眉梢都是化不开的浓浓的温柔情意,他道:“方圆,我喜欢你,一直一直都喜欢着你,从来没有变过。”
方圆微嗔道:“那你刚才还否认。”
“我长得黑,脸上有疤痕,年纪又比你大许多……我怕我说出来,你再也不见我了。”陈南方道,梦里的他和现在的他,同样没有自信,没有想过,方圆会接受他的心意,不会因此而嫌恶了他。
方圆背转身去,声音轻轻地道:“你也不是很黑,疤痕是你英勇的勋章,你只比我大六岁而已。”
陈南方惊喜交集,大步走到方圆的面前,声音有些微颤问道:“你,你愿意和我在一起么?”
方圆低头垂目,满面绯红,半晌才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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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坐在半山腰上,身边是一片开得肆意的杜鹃花。
风把方圆的头发打散,她伸手把盖住脸颊的头发捋到了耳后,刚转头,就发现陈南方炽热的目光,她抿着嘴轻轻笑着,盈盈秋眸回视过去,陈南方反而不自在,调整了一下身体,目光转向前方。
“你今天说的红色运动,是怎么回事?”方圆想起来他在食堂前面说的话。
“今天局里开会,学习了人民日报新的指示精神,知道有一场运动正要席卷全国,心里有些烦躁。”他摇头道,“没什么,这都不重要了。”
方圆颔首,现在经常要开大会小会,都是学习新的精神,她也习惯了,并不觉得有什么大问题,“你吹口风琴给我听吧。”
陈南方含笑点头,拿出口袋里的口风琴,想了一下,凑到嘴边,吹出一首轻快而缠绵的曲调。
方圆听得入神,一首曲子吹完,她满脸惊奇的看着陈南方道:“这首歌真好听,我从来没有听过。”
陈南方咧牙笑起来,这是二十年后一首响誉国内外的歌曲,方圆肯定不会听过。
“它有歌词么,你教我唱吧。”方圆激动道。
陈南方摸摸脑袋,歌词他确实记不住,以前他一直喜欢吹口风琴,后来孤独缅怀故人的时候,都会吹奏一曲,所以有些曲调他听过也能记住,但是他没能记住歌词。
见陈南方摇头,方圆有些遗憾。
她看了一下手表,才反应过来时间已经很晚了,连忙拍拍裤子站起来,脸上着急道:“下课这么久我都没有回去,爱丽在卫生院里肯定等急了,可能还有人来看病,我要回去了。”
陈南方连忙站起来,“我送你回去。”
方圆点头。
下山的时,方圆一不小心,差点滑倒,陈南方及时把她扶住,后来一双潮湿的大手掌一直紧紧握着她的手没放开,直到回到大路上见到行人后,才松开来。
送方圆到卫生院门口,两人依依惜别,目光脉脉,久久不舍得分开,后来还是方圆提醒陈南方,他还要赶着去办事,他这才离开了。
哼着刚学到的曲调,方圆步履轻快的走进卫生院,发现卫生院里的几个人,一副愁眉不展,表情慌乱的样子,她有些不解,路院长指了指躺在诊床上的一个小包裹对她道:“有人把孩子丢在我们医院门口了。”
“啊?!”方圆惊呆了。
爱丽拖着黑炭的前肢,要把它拉进门里来,黑炭抗拒的喵喵直叫。
“黑炭,快来看,我们有小妹妹了。”爱丽语气十分的欢喜高兴。
方圆上前把黑炭解救出来,爱丽呼的又跑到诊床前面,蹦跳着要去捞那个小婴孩。
“给我抱抱,我要抱抱她。”床铺一摇动,婴儿小猫叫似的,小声哭起来。
路院长怕爱丽把孩子不小心拽下来,过去抱了起来,逗弄着孩子道:“咕咕,咕咕,乖,不哭啊。”
方圆好奇的上前看了看孩子,小婴孩应该刚生下来不久,一块打着补丁的被子裹着,脑袋经过产道挤压,还有些尖尖的,胎发粘在皮肤上面,小脸皱巴巴的,正蠕动着嘴巴,虚弱的哭泣。
“是谁把孩子放我们门口?这么小的孩子,没有奶水喂她,怎么养活。”方圆忧心道。
“是个女婴,肯定是不要了,又想给孩子留条活路,才放我们这里的。”路院长叹息道,“你们最近出诊,有没有发现附近有怀孕已经到月份的社员么?”
小林和小钱均摇头,“有一个三个月,一个五个月,但都不到时间。”
方圆回想一下,也没有印象有接触过差不多时间的产妇。
“可能是其他公社的人,跑大老远放我们这里的。”路院长猜测道,“先给孩子找点奶喂她吧,孩子估计饿坏了。”
方圆想到之前胎位不正,把她叫去的那个产妇,她从路院长怀里抱过孩子道:“我知道有一家有奶水,我先抱着孩子过去,讨点奶给她喝吧。”
方圆把平时爱丽午睡时盖的柔软的小毛毯拿起来,给孩子包上,抱着她出门了。
爱丽和黑炭追在后面跟着出去了。
方圆去那家产妇处讨奶水,产妇的丈夫公婆面露为难,现在营养缺乏,产妇奶水也不多,自家孩子都不够喝,但是方圆既然抱着孩子过来,他们也不知道怎么推拒,倒是产妇本人,因为刚生了孩子,心里一片柔软的时候,接过女婴,解开衣服给她喂了几口奶,女婴使劲的吸吮,却是再也吸不出来了,方圆把她抱出来的时候,孩子还一直哭着。
方圆看着闭着眼睛哭得小脸涨红的女婴,十分心疼,她想起家里还有一包麦乳精,现在只能给她喂点这个了。
跟着方圆回到家里,看她拿出麦乳精的时候,爱丽迅速拦在前面,拼命摇头,大叫道:“这是我的,我要喝的。”
“爱丽,你还可以吃饭,但是小妹妹现在只能喝这个,不然她会饿坏的。”
“不给,不给。”爱丽哭着跺脚,她平时就护食的厉害,方圆也知道这是因为食物供应有限,大家都紧着吃,特别是孩子,他们不会考虑太多,只知道吃对他们是最重要的。
“我还以为你喜欢小妹妹,原来不是啊,你看着她饿了,哭得这么厉害,都不舍得把吃的分她一点,姐姐对你太失望了。”方圆道。
爱丽低着头,想了一下以后,比着小手指:“就给她喝一点点。”
方圆点头,“今天先喝一点点。”
她泡了一小碗麦乳精,用小勺子一口一口喂孩子喝下去,小女婴喝饱以后,就闭着眼睛睡着了。
方圆把孩子抱到卫生院,告诉路院长,她去产妇家里,她自己奶水不够,喂不了孩子,她刚给孩子喂了一点麦乳精,但是这个婴幼儿不能多吃,最好还是找到奶粉喂她。
路院长愁眉道:“奶粉这么稀罕的东西,我们哪里能弄到。要不先给她喂点米汤吧。”
方圆点头,现在也只能这么办了,还是要尽快找到孩子的父母,让他们把孩子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