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中,随着吵杂的声响,一排平房里的灯光亮起,大家纷纷起床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有人手执粗棍冲出来,以为这一带摸进来小偷了。
方圆家的房门被砰砰敲响,躺在外面的大毛和小毛醒转,揉着眼睛看陈家大儿在猛敲自家虚掩的大门,有些不明所以。
方晓琴急步走了出来,面色紧张的问道:“出什么事了?大毛小毛,你们没事吧?”
她不放心睡在外面的儿子。
“方会计,快,让方医生给我弟看看。”陈家大儿着急道。
“方医生?”方晓琴刚被吵醒,脑子里还是一片茫然。
“就是你们家方圆,听说她学医,现在在医院上班,我弟突然病倒了,你快让她帮我弟看看吧。”陈家大儿说完就要往屋里冲去。
方晓琴这才明白过来,她拦了陈家大儿一把,女儿在里间,不知是否衣裳不整,可不能让他这么冲进去。
“方圆还没上班,这生病还是先送医院吧。”虽说女儿是学医的,但是她可没把握方圆能医治陈家小儿的急病,这万一耽搁了病情也不好。
陈家大儿正不知所措的挠头时,方圆穿戴好出来了,她道:“陈大哥,我先跟你去看一下吧。”她在里面已经听到了他们两人的对话。
“好,好,我们快走。”
陈家大儿率先掉头急步出去,方圆紧跟其后。
“妈……”小毛趴在竹床上,抬着头有些担心的看着方晓琴。
方晓琴摸摸他的脑袋安抚道:“没事,你们继续睡吧,妈跟着过去看看。”
方圆来到陈家的时候,门口已经堵了一堆人,都是附近的工友邻里来看发生什么事情的。
陈家大儿拨开众人,让方圆挤了进去。
房间里,陈家两个家长急红眼站在一边,陈家小儿晕厥在床上,他的新媳妇在一旁嘤嘤的哭着。陈家大嫂掐着他的人中,想把人唤醒。
方圆连忙拉开陈家大嫂,她看了一下陈家小儿子,只见他光裸着上身,面色苍白,目闭口开,已陷入昏迷,人中处有一个白印,是刚才陈大嫂掐过的。
“爸,妈,赶紧送医院吧,这掐了人中都没醒过来,怕是病的不轻。”陈家大嫂向公婆建议道。
方圆转头问道:“陈大娘,家里火柴给我一盒吧。”
陈大娘微愣了一下,接着连忙点头,“哦,哦。”说着一边踉跄地朝厨房跑去。
摸到火柴后,急忙跑回过递给方圆。
方圆接过以后,告诉陈家大儿,帮忙把病人翻转过来。
陈家大儿不明所以,还是听话的把人背朝上的翻了过来。
方圆拿出三桶火柴,划了开来,齐点燃后,往病人的督脉处一烧,陈家小儿顿时醒转过来。
看着他睁开眼睛的喘气声,众人的心这下才放了下来。
“阿圆,你小哥没事了吧?”陈大娘上前小心地问道。
方圆三指扣在病人的手腕上,探了一下脉后才道:“陈小哥晚上把冰块放身上受凉了,接下来几天小心养一下就好了。”
说完她抬头看了一眼陈小哥的新媳妇。
新媳妇红着脸喃喃道:“晚上睡前非要拿冰块降温,怎么说也不听……”她说着,声音渐渐小了。
陈大娘几个人是听到声响就进来的,自然知道屋子里的情景,但是方圆是未婚的姑娘,有些事她又不好意思明说,犹豫一下,吱吱唔唔的道:“就是玩冰,也不会晕厥过去,是不是还有其他毛病,要不要再检查一下……”
方圆低着头,轻轻道:“这个病症上叫气脱,陈小哥晚上腰上受寒,行房时导致阳气下泄,所以才会昏迷,刚才我用火柴在他的督脉灸了一下,使气上行不再下泄,这几天只要小心养一下,不要再受寒,……暂时不要行房,他年纪轻,马上就能好转过来。”
听到方圆这么一说,几个人虽然有些脸红,但是也真正放心了,陈大娘心道,她还担心小姑娘脸皮薄,不好把儿子发病时的情况说给她听,但到底是做医生的,一看就知道病症所在,她上前拉着方圆的手道:“阿圆啊,真谢谢你了,大晚上还把你吵醒。”
“方医……阿圆,这就好了?要不要开点药?”陈大爷觉得就这么用火柴烫一下不一定能全好,小儿子年纪轻轻的,他不想让他留下病根。
“对对,阿圆,你就帮忙开个药方,让你大哥明天去厂医务室取点药回来。”陈大嫂也开口求道。丈夫的弟弟现在也是厂里的正式工,医药费都能报销。
方圆轻笑道:“陈大爷、大娘,如果你们不放心,可以去抓副中药给陈小哥调理一下,不过我是学西医的,中医针灸是跟着我外公学了一点,中药方子这个还是要另外找医生去开。”这个病症是急症,就西医来说,火炙后醒转,就已治愈,但是陈家人不放心,想调理,只能靠中药方子了。
外公方志远人称方神针,他主攻中医针灸,对中药方并不擅长,方圆也跟外公背过几个简单的药方子,但陈家小哥情况,她手头没有对症的方子。
听着方圆这么一说,陈家人这才作罢。
方晓琴刚才一直在门口等着,不过里面的情景也看在眼里,对女儿露了一手的表现,她也与有荣焉,就像当年看着老父给人治病,一针下去,病人立时病散的情景一样。
她拉着方圆的手走出来的时候,胸膛都挺得高高的,大晚上的,都能看到她脸上亮堂的红光。
“没想到你真学到了外公几分真本事了。”方晓琴高兴地道,女儿学的是西医,她虽然没看过也不会有机会看到她给人开膛破肚做手术的样子,但是能看到她展露中医火灸救人更开心,觉得老父是后继承有人。
方圆回来后,重新躺到床上,病人已经救醒,大家各回各家,四处又恢复一片安静,不用再背针灸歌,她的头一沾枕头,很快就睡着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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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大毛小毛已经移到屋里继续沉睡,方晓琴拍了拍两个儿子叮嘱他们中午到厂食堂吃饭,再把刚吃过早饭准备出门的女儿拉到面前仔细打量,看着她梳得油光水亮的辫子和身上整齐的短袖白衬衣和蓝布裤,满意的点了点头。
拒绝一路要把她送到县医院的妈妈,方圆勒住布包背子,快步朝新单位跑去。
县医院离方圆家并不远,从职工住房区的巷子出来,沿着河道一路过去,半小时路程,经过粮站和供销社,就是余阳县人民医院了。
方圆从灰色外墙上刷着黑色的“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几个大字边上走过,就看到医院的大门。
这时大门处陆续有人进出,当一个四五十岁,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灰色上衣的胸前口袋别着一支钢笔的中年人骑着黑色永久自行车在门口停下时,大家纷纷立住和他打招呼。
儒气的中年人停好自行车后,看到墙角蹲着一个脸上满是沟壑的老农,朝他走去,问询几句后,把老农拉了起来,一起朝医院里面走去。
方圆听到有人小声道:“这老汉在这蹲一晚上了,他们一家昨天送儿子过来看病,要动大手术,费用交不上,不过他这下碰到林院长,肯定能帮他解决。”
原来刚才那个中年人就是院长,方圆心定了一下,和气热心的大领导总能让人安心一些。
大门进去就是挂号处,有五六个人在排队,旁边的两排座椅上坐着几个脸上愁苦的病人或病人家属。
方圆看见一个穿着白大褂的护士经过,连忙过去,含着笑容询问医院人事科办公室所在。
护士一脸孤疑的看了她一眼,方圆介绍自己是刚分配过来的毕业生。
护士马上露出笑容,拉着方圆的手摇着道:“你好,你好,欢迎来到我们余阳县人民医院,我姓许,你叫我许护士吧。”
许护士热心的在前面领路,一边心里犯着嘀咕,没听护士长说过今天有新护士报到啊。
“我们县医院没有人事科,分管人事工作的是医务室的陈主任,他的办公室在二楼,他昨天晚上值班,今天没有门诊,不知道回去了没有。”
方圆有些担心的拉了一下包带。
两人在二楼一间办公室门前停下,面前这个圆脸娇小的许护士轻轻的敲了两下门,里面没有声响,她转头朝方圆看来,一脸同情。
“要不我带你去找我们护士长吧,陈主任可能不……”
话未说完,门就开了。
“陈主任,您在啊!”许护士笑着对刚走出来的一个瘦削严肃的中年男人道。
“陈主任,你好,我是方圆,是省城医科大学临床专业的毕业生,今天来医院报到。”方圆站直了身体舒展着笑容道。
原来是医科大学毕业的,这么年轻的女医生!许护士暗暗惊叹。
“原来是方同学,我想你也快到了,进来吧。”陈主任严肃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容,他值了一个晚班后没有回家,也是知道有新分配过来的医生今天来报到,特地等她的。
方圆在办公室的藤椅上坐下,挺直腰,双手放在膝上,悄悄打量了一下办公室。
办公室布置简单,一张办公桌,几张椅子,还有两排立柜,里面放着相关档案,墙上挂着一幅伟人像。
陈主任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袋走了过来,在方圆的对面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