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怀孕和裁军议案虽然引起了一阵轰动,但是也没能持续两个礼拜。随着安娜贝尔的审判日期逐渐接近,媒体的视线又终于转移了回来。
铺天盖地的报道占据了人们的视线,鼓动民众增加关注度。对于审判的结果的预测,也被在电视节目里反复讨论。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处决安娜贝尔的言论流传了出来,然后引起了轩然大波。
民众的反应分成两派,一半认为安娜贝尔论罪应当处以死刑,另外一半则认为终生□□已经足够,死刑未免有损皇家尊严。这点和威廉敏娜的想法十分谋和。
既然全国上下都在讨论着对安娜贝尔的处置,所以在看到卡恩斯前来觐见的时候,威廉敏娜不用猜就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
“别告诉你也是来劝告我处死安娜贝尔的。否则我就要送客了。”威廉敏娜虽然微笑着说的这番话,但是语气里明显带着不悦。
“当然不是。”卡恩斯轻快地说,“我也认为公开处死她有损皇室形象。”
威廉敏娜挑了挑眉:“这真稀奇。这段时间以来,每个人都在劝我把安娜贝尔送上断头台,好像我是伊丽莎白一世似的。”
卡恩斯笑起来:“亲王殿下还是坚持处死她,薇莉?”
“当然。”威廉敏娜孩子气地撇了撇嘴,“更让我气愤的事,他居然和汉斯博格站在同一阵线上。我不是说我不希望他们和睦相处,但是他们不能联合起来同我做对!或者说,几乎所有人都和我做对。我不是白痴,卡恩斯,我知道安娜贝尔死了比活着更好。”
“那你为什么不肯处决她?”
威廉敏娜伸手拨了拨放在角几上的一盆水仙花,半晌才轻叹一声,说:“我知道这个年代谈论君权神授有点荒唐可笑。可事实就是,你们没有处在我的位子上,就无法体会我的感受。在我看来,为君王者,都并非常人,即便她退位。我对前君王的尊重,也是对我自己王冠的尊重。”
她抬起头看向自己最亲近的表兄:“卡恩斯,如果我处死了安娜贝尔,那她的血将永远留在我的王冠上。”
卡恩斯斟酌着,说:“我能理解你,薇莉。我也知道你自己也在犹豫着。如果她能自杀那会是最好的选择。”
“哦得了吧,安娜贝尔?”威廉敏娜嗤笑,“就算在人间地狱,她也会撑着那口气等着看我笑话的。如果有可能,她会坚持在我死了之后才咽气。她就是这么争强好胜。”
“那你还是打算坚持你的意见咯?即使和整个国会做对。”
“我已经和全体内阁以及议院做对了。”威廉敏娜耸了耸肩,不在乎地笑了,“别说我了。你最近呢,听说上个礼拜放春假的时候,你和安吉拉一起回了一趟祖母家。”
卡恩斯情不自禁地露出餍足的笑容来:“噢,是的。非常愉快的旅行。我和安吉拉都玩得很尽兴。”
“老侯爵夫人身体还好吗?”
“非常好,谢谢。她也很喜欢安吉拉。”
“谁不喜欢安吉拉呢?”威廉敏娜挤了挤眼睛。
卡恩斯注视着她还平坦的小腹,忽然说:“薇莉,你意识到了吗?你的人生,已经赶超在我和安吉拉之前了。”
“在你们成为返校舞会的国王和王后的时候,在你们享受着大一新生自由快乐的生活的时候,我就结婚生子,为了家庭和国事操劳?”威廉敏娜苦笑,“换谁都更喜欢前面一项。我只是没有选择。命运选择了我。”
“那你幸福吗?”
“你说呢?”威廉敏娜的手放在腹部,母性的光辉在脸上闪耀。
安娜贝尔的审判前夕,反恐维和部队终于结束了扫荡任务,返回所属基地。威廉敏娜女王和阿尔伯特亲王出席了军港的迎接仪式。
虽然外界谣传女王因为在安娜贝尔的处置问题上和亲王闹了不愉快,不过仪式上夫妻两人有说有笑,很有默契,显然已经和好如初了。
伴随着反恐战斗的胜利,新闻署展开了一系列宣传活动,有关反恐战役的部分录像对媒体公布,并且制作了新的邮票和纪念明信片,举办了烈士悼念活动。
威廉敏娜因为怀孕的关系,原计划的烈士悼念活动由阿尔伯特亲王代替她出席。
没有女王坐在中间,阿尔伯特和首相汉斯博格第一次并肩坐在了一起。两个男人还算友好地打招呼和交谈,并且对旁人额外的关注处之泰然。
仪式结束后,汉斯博格和阿尔伯特亲王一同离开礼堂。随行人员刻意落后他们几步,给他们一点私下谈话的空间。
汉斯博格开门见山地问:“陛下是否还是坚决反对处决德加里斯女伯爵?”
“她一旦坚持,就不会轻易改变,我想你也一定清楚的。”
“您没有再进言?”
阿尔伯特笑了:“我不会让这种事破坏我们的夫妻感情,首相先生。作为一名亲王,我在结婚的时候就宣誓,此生效忠和服从与女王,做她忠心的丈夫和仆人。”
“所以殿下您宁愿守着你陈腐的誓言,而看着陛下做下错误的决策。”汉斯博格用词尖锐。
阿尔伯特注视这这位年长自己数岁的情敌,显得十分从容:“这就是我和你的不同,汉斯博格先生,我最先考虑的,不是政府,也不是自己的利益,而是我的妻子。”
“那如果真是这样,我们在推进裁军计划的时候也不会遇到那么多阻力了,不是吗?”
阿尔伯特不以为然地轻笑了一声:“我们可以先解决了那一位女士,再来好好讨论我的家族军队的问题。”
“听从您的意见,殿下。”汉斯博格说,“为了应对这种情况,我准备一个更好的办法。”
“你是指暗杀吗?”阿尔伯特一针见血道。
汉斯博格的笑意加深了:“我更倾向于把那称作一次保安工作失误。”
阿尔伯特皱着眉头,沉思半晌:“她会雷霆大怒。”
“有得必有失。我们已经有了一个详细而周密的计划。”汉斯博格说,“时间则安排在法庭审判结果出来后。安娜贝尔会有短暂的公开露面,给记者们抢几张照片。很多受害者家属也会去。拥挤的人群里,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意外。”
“你看来已经计划好一切了。”阿尔伯特别有深意地笑着,“我想问一下,汉斯博格先生。如果女王始终不同意,你是否会实施你的计划?”
汉斯博格整理了一下领带:“一切取决于您的选择了,殿下。”
阿尔伯特什么都没说。他们两人握手道别。
次日一早,汉斯博格在家里用完了早餐,然后出了门,上了司机的车。
已经等候在车里的法克斯正一言不发地看着阅读器,脸色十分诡异。
“怎么了?反对党又在说我什么了?”汉斯博格见怪不怪地问。
“更糟糕……以及,嗯……尴尬。”法克斯支吾着,脸色古怪地把阅读器塞到他的手里,“你自己看吧。”
汉斯博格低下头,映入眼帘的是《今日邮报》的头版头条。巨大的头版图片是几个月前反恐军出征时的照片,主角正是他和威廉敏娜。
威廉敏娜仰头望着天空,而他正一脸温柔地凝视着她。
冷色调的军装和建筑物的衬托下,年轻的女王容颜红润秀丽,目光湿润,美得几乎让人屏息,而汉斯博格总是受人赞誉的侧面也显得如此俊美出众。如果忽略两名当事人的身份,这张照片漂亮得就像影视剧照一样。
照片上方,巨大的黑色粗体写着醒目的标题:“隐藏的情愫——首相痴恋女王?”。
“后面还有。”法克斯没好气地提醒着。
《先驱者》也刊登了同样的照片作为头版头条,标题则更加惊悚:“婚外情或是单相思——首相至今未婚,只为守护女王陛下?”
《麦田》报用的照片,除了这一张外,还用了另外一张他和威廉敏娜的合影。
某次公开活动中,威廉敏娜的衣角被灌木挂住了衣角,汉斯博格顺手弯腰为她解开。威廉敏娜笑盈盈地低头看着他。
那只不过是一个举手之劳的绅士之举,却也依旧被冠上了“暧昧”的头衔。
“八年的情谊,女王和首相的另类感情。”
“从□□袭击下英勇相救,原来并不只是骑士精神!”
“从秘书官到首相,他一直伴随她左右!”
“阿尔伯特亲王知道吗?”
当汉斯博格看到最后这条标题时,他干脆地把阅读器丢在了后座里。
“简直荒唐!”
“这就是皇室绯闻,我的朋友!”法克斯捡起阅读器,继续翻看着,“大家都知道你和女王关系很好,而觉得你们关系暧昧的也不在少数。人们热爱流言,并不会因为她是女王或者她已经结婚了而有所收敛。再说了,换谁看了这张照片,都要浮想联翩。”
法克斯把那张凝望图放大,仔细端详着:“欧文,再迟钝的人都看得出来你对她的感情不一般。”
“她已经结婚了,看在上帝的份上。”
“那更糟糕了。”法克斯说,“已经有媒体根据女王的受孕的时间在胡想联翩了。”
“那简直更荒谬了!”汉斯博格动了真怒,“他们怎么可以置疑她对婚姻的忠诚?”
“这话你留着对记者说吧。哦,他们就守在那里呢。”
车已经开近首相府,大门外密密麻麻地拥挤着上百名记者。他们就像苍蝇一样把陆上车围了个水泄不通,闪光灯此起彼落。
“汉斯博格先生,您对今天的头条有什么解释吗?”
“您和女王陛下到底是什么关系?”
“首相,您对她的感情是您单方面的,还是互相的?她知道您的想法吗?”
“您看着她结婚,先生,你心里有什么感受?”
“您做首相是不是为了她?”
“这就是您一直没结婚的原因吗,首相?”
汉斯博格沉稳地坐在车里,指挥司机不要停车,直接开进去。
“我想公关主任肯定已经快把他所剩不多的头发扯光了。”法克斯讥讽道。
重出记者的包围,汉斯博格一言不发地在警卫的保护下走进了首相府。记者被警卫拦住,只拍下了首相面色冷峻的侧脸。
汉斯博格脱下大衣交给秘书,大步走向办公室。一路上,工作人员们纷纷侧目,有的惊讶猜疑,也有女士面露陶醉之色。只是一向温和亲切的首相阁下今日面色阴沉,不苟言笑。
法克斯接了一个电话,浑身一震,清了清喉咙,才对汉斯博格说:“皇宫通讯,先生。我给你接到办公室。”
汉斯博格点了点头。
他关上了办公室的门,走到电话机前,深吸了一口气,按下了通话。
“汉斯博格,请讲。”
“汉斯博格先生,”阿尔伯特亲王沉稳的声音从那头传了过来。他没有开通视频,汉斯博格也不知道他此刻脸上的表情。想到这里,他也不禁自嘲而笑。
自己这样还真像足了一个偷情者了。
“殿下,您是为了今天的报道吗?”汉斯博格的声音也非常沉稳冷静,“我可以给您一个明确的答复,那完全是……”
“那事我们可以以后再说,阁下。”阿尔伯特有点急躁地打断了他的话,“我想和你谈的是昨天的事。”
汉斯博格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是的,那么,您有什么吩咐?”
“你能确保善后干净吗?”阿尔伯特简洁明了地说,“这是我最关心的。”
“当然的,请您放心。”汉斯博格给出了明确的回答,“您可以相信我,殿下。”
的确,在这个时候,没有什么事能更快地转移媒体的目光了。
“请您放心。”汉斯博格重复了一遍,“一定不会给陛下造成任何困扰。”
阿尔伯特过了半晌才说:“我相信你,阁下。我们做一切,都是为了她。”
中断了通话,男侍长敲门进来,对阿尔伯特亲王道:“陛下在找您,殿下。”
“我知道了。”阿尔伯特扫了一眼还开着的阅读器。几乎占据了整个屏幕的照片里,汉斯博格深情的凝视是那么显而易见。
而威廉敏娜,她则正眺望着自己远去的舰艇。
只要她的目光还望向自己,他就无所畏惧。
晨室里,威廉敏娜披着头发,坐在窗下看着阅读器。她背着光,脸上表情模糊,只有长发在阳光下闪耀着光芒。
看到阿尔伯特走了进来,威廉敏娜也站了起来。
“我想……我想你已经看了今天早上的报纸了。”威廉敏娜抿了抿嘴。披散的头发和削瘦的脸颊让她看上去显得更加憔悴。怀孕的确让她吃了很多苦。
阿尔伯特抽走了她手里的阅读器:“我说过,你现在只需要安心休息,不要为外面的事担心。”
“即使身为女王的我和首相传出桃色绯闻?”威廉敏娜苦笑。
“那只是绯闻,我的爱。”阿尔伯特把妻子搂进怀里,“我们都心知肚明。”
“我觉得很对不起你,阿尔伯特。这个婚姻,你承受了太多的委屈。”
“嘿,亲爱的,你在说什么呢?”阿尔伯特捧着威廉敏娜的脸,直视她的双眼,“能娶到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福。根本就没有什么委屈。你不要胡思乱想了,我的爱。皇室夫妻是全国最受关注的夫妻,任何一个细节都会被无限放大,被有心之人画蛇添足,用来攻击。但这不是我们的错,亲爱的。而你,这么无辜,你才不应该遭受这些。”
威廉敏娜蔚蓝如海的眸子里映着阿尔伯特深情的面容,她的泪水流了下来。
“他们怀疑这个孩子不是你的……”
“嘘,别哭,我的爱,嘘。”阿尔伯特心疼地抱紧了她,让她的脸埋在胸前。以往干练坚强的女王在经受着妊娠反应的折磨和绯闻的攻击后,此刻脆弱而痛苦,像是一个受伤的孩子。
她毕竟只有十八岁,而这大半年来,她几乎没有轻松过片刻。她的生活就是:流放、战争、登基、大婚、遇刺、选举、政权纠纷、感情纠纷,现在还多了怀孕一项。
威廉敏娜感觉自己昨天还是那个努力在安娜贝尔统治下谋生的小女孩,今天就成了一个即将要做母亲的女王。身份的变化和纷杂的局势让她乏力苦闷,她从身体到心灵都在经受着严峻的考验。
“听着,薇莉。这是我们的孩子,是我的孩子。这是事实!任何人都不能改变的事实!不论别人怎么说,我们是一家人。而我们会彼此信任,永远!”
威廉敏娜在丈夫的怀里安静地流泪。